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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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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夜。
长阳君府邸灯火通明,靡靡的丝竹管弦之声将夜色反衬地更加奢靡。
一场夜宴正是最酣时候。
一曲刚罢,又换了一曲西域舞曲。
曲子的声音隔着水,被夜风吹到水边的偏院里。
这偏院是专供客人更衣与休憩的地方,虽不大,但屋内陈设十分精致。
一着红衣、舞姬衣着样的女子推开门,缓步走入屋内。
矮榻上铺着丝缎,四角垂着薄纱,香炉袅袅,将屋内烘托地暧昧。
女子看到矮榻上躺着一个人影。
他躺的十分平直,双手交叠,若不是呼吸带着胸腹起伏外,其余部位皆一动不动,远远看去简直像是一块形似人的石头。
上大夫兼博士祭酒杨错,今夜来赴长阳君的宴请,结果酒宴喝到一半,因不胜酒力,便来偏院休息。
女子将杨错的一切都了解的清楚。
女子赤着脚,轻轻走到矮榻旁,红唇轻启,“上大夫,奴是来伺候您的。”
声音柔美地过分,甚至听起来有些甜腻,是典型的风月场上的好嗓子。
女子很自信,很少有男人抵得过她的撒娇。
可矮榻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间隔都未曾变过。
女子以为杨错已然熟睡,拨开矮榻四周垂着的纱幔,准备爬上床去,却听一个声音淡淡响起:“下去。”
只有两个字,也并非严厉的嗓音,可却有一股莫名的威慑。
不知他什么时候醒的,女子明明脚步极轻。
于是女子不敢妄动,迟疑地看着矮榻上看似熟睡的人。
杨错依旧躺得平直,眼睛都不曾睁开。可是他好像看透了她的来意。
女子咬唇,犹豫片刻,脸上又挂起娇媚的笑。
“上大夫,您酒喝多了,奴是来伺候您的……”
她大着胆子,脱掉鞋,爬上了床。
“下去。”
杨错的声音又起,却比方才冷了许多。
女子忍不住停下了动作,她心中不免害怕,可是她默了片刻,伸手摸向自己的脸。
这张脸……同亡故的中山公主赵常乐很相似吧。
主人说中山公主最漂亮的是那双内勾外翘的凤眼,而她运气好,生了一双相似的凤眼。再以妆容涂抹一番,与那位艳冠中原的公主便有六成像了。
主人说,顶着这张相似的脸,杨错不会伤害她的。
迟疑片刻,女子望向躺在床上的杨错。
他虽脱了外袍,但中衣依旧穿得齐整,女子实在看不出来杨错是不是……起了反应。
可是他误食了那种药,不可能没有反应的。如今大概只是在勉强克制。
只要杨错睁开眼,看她一眼,这张酷似中山公主的脸,加上室内昏暗的光线,杨错一定会失去理性的。
只要……只要杨错将她误认为是中山公主,然后与她春宵一度,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想到这里,女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红唇与脖颈。
深吸一口气,女子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脸上挂起娇媚的笑,忽略杨错的警告,继续往前爬。
随着那女子越爬越近,香气也越来越近。
但还是很清淡,并非人造香料,也非花香,反而像是草木的香气。有一种质朴又天真的味道。
这味道很独特。
时人好熏香,但中山公主赵常乐不喜浓香,反而喜欢草木身上的味道。
因此常年佩香草包,浅香中沉淀出微苦。
杨错晃神了一瞬间。
华丽的宫装浸透了鲜血,凤眼盛满了恨意,她死死盯着他,而后决然反身撞阶……
就是这一晃神,那女子已爬到了杨错近前,呼吸就近在咫尺,几乎碰上杨错的脸。
她娇笑,伸手去碰杨错的衣裳,“上大夫,您酒醉了可有不舒服?奴来伺候您……”
可手还未碰到衣襟,杨错就猛然睁开了眼,他的手极快,左手握住女子伸过来的手腕,右手不由分说地就掐向女子的脖颈。
杨错讨厌别人碰他。
“滚!”
女子一来没防备,二来杨错手劲实在是大,女子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掐的,登时就晕死了过去。
不过又是一个想要爬床攀高枝的女人。
杨错如是想。
可等他看清那女子的相貌后,杨错却瞬间愣住。
“笑儿?”
笑儿,是一年前赵国灭亡时,自尽殉国的那位中山公主赵常乐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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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常乐觉得喘不过气。
只觉得脖子上有一双手正掐着她。
她记得自己是撞阶而死的,又不是上吊死的,要说灵魂有后遗症,那也该是头痛啊,怎么还能喘不上气?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死了,幸好这时候,脖子上的那双手放松了禁锢,她终于大大地喘了几口气。
赵常乐睁开眼,却登时愣住。
面前的人竟然是是是是……
杨错这个狗贼!
周遭环境太刺激,赵常乐竟一时愣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房间里轻纱蔓动,香炉里香气弥漫,窗外夜色深沉。
杨错这厮显然是刚睡起来,连发冠都没戴,长发飒飒地垂下,垂在他白衣的肩头,像是浓墨与白纸。
他整个人有一种君子般的克制。
君子个鬼啊!
是君子他干嘛掐着她的脖子!
赵常乐看了一眼自己,登时一口气没喘上来,恨不得立刻再次撞阶去死。
她她她——
她穿的这是什么不成体统的衣裳?!简直比往日宫宴上常见的那些歌姬舞女的衣着还要不堪!她几时会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衣服?简直是羞辱!有伤风化!
赵常乐犹自懵逼,杨错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却松了。
“笑儿?”
面前这女人,与记忆中那张决绝的脸重合起来。
早前酒宴上误食的药效渐起,昏黄的灯光下,是熟悉的女子模样。
杨错怔了片刻,片刻后,他一把将赵常乐狠狠抱住,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碎在骨头里一般,饶是这样都无法昭示他的思念。
是她!
赵常乐顿时又是没喘上气,心想这是什么刑罚,掐脖子见她没死成,又要把她骨头捏断吗?
杨错这狗贼!
她大口喘了半天气,这才没让自己因窒息晕死过去。
“笑儿……”
而紧紧抱住她的杨错,犹在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之中,并未察觉到她的不对。
赵常乐喘过气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这个狗贼抱着,当下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伸手就死命地推他,“你……你这个狗贼!”
奈何她毕竟力气小,杨错此时又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之中,不容她任何抵抗。
他目光深深地看过来,仿佛在看一件世所罕有的珍宝,情意那样深刻,看着她的额头,看着她那双一模一样的凤眼。他以一种虔诚而忏悔的姿态安静地凝望着她,似乎下一刻就要亲吻过来。
可赵常乐却差点呕出来。
光是被这个灭国的狗贼抱着,赵常乐都只觉得恶心,若是再和他亲近,那她九泉之下还怎么去见父王,以及那些惨死在乱军刀下的赵国宗室?
国都被破那日,若非她信了杨错的话,劝父王开宫门投降,父王也断不会那样冤枉地惨死乱军刀下。
她已经在杨错身上犯过错了,一次错的代价如此巨大,那些过往的情情爱爱,全都不再有了。
赵常乐心急,也不管什么下三滥,抬脚狠狠往杨错下三路踢去。
杨错毫无防备,登时身体一痛,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待赵常乐踢第二下,他直接就压住了她乱动的双腿。
身体被踢了一脚,杨错却意外地压下了此前误食的药效,此时彻底清醒过来,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
那不是笑儿。
一双眼睛很像,妆容又刻意往笑儿的相貌去模仿,只可惜落了下成,浓妆艳抹反而显得风尘气十足。
杨错目光转冷。
这女子好谋划。
一张酷似中山公主的模样,方才险些让他彻底沦陷下去。
可这女子表现的如此奇怪——先是故意勾引他,方才又宁死不从。
这是什么?玩欲擒故纵吗?
杨错看着面前的女子,目光中满是厌恶。仿佛她是一个浑身肮脏的人,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赵常乐只是觉得奇怪,自己明明死了,为何却又出现在杨错这个狗贼的身边?
难道她撞阶自尽后,又被救回来了?
她的衣着为何与风尘舞姬一样?
难道说……她如今是杨错的所有物,任他随意取乐?
一念及此,赵常乐险些吐出来,她拼命挣扎,可手脚都被杨错死死压着,她一刻都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
赵常乐拼命挣扎,“杨错,你这个畜生,你放开我!”
听到这女子竟直呼他的姓名,杨错一愣,就是这一晃神,赵常乐终于寻了个空隙,将手腕挣扎了出来。
她死死盯着杨错,满是恨意。
她要杀了他,给父王,还有那一日所有惨死的赵国宗室报仇!
她猛然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朝杨错的眼窝扎去!
可谁知杨错反应更快,他下意识一闪,伸手就拧住了她的手腕。
痛痛痛!
她胳膊要断了!
这个狗贼手劲好大!
赵常乐忍住疼,趁着此时杨错的注意力都在她手中簪子上,她另一只手连忙抓过床头矮桌上摆着的花瓶,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杨错头上砸去……
砰一声,碎瓷片四溅。
面前的杨错保持着怔愣的状态,血从他墨黑的发间流下,身体晃了晃,然后他就晕在了床上。
赵常乐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后退几步离杨错远一点。
晕倒的骆驼比马大,万一他忽然醒了呢。
她喘了几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又连忙抬起手,像拍灰尘一样,把方才他抱过的肩背都狠狠地拍了拍。
呸呸呸,真恶心!
拍干净自己后,赵常乐看着晕倒在床上的杨错,冷笑一声。
不管是何情况,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到了!
看她怎么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