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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可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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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呆身形太壮,眼神又太凶,连谢知非这等武人都要往后退两步,遑论是其他人。
故而秦晋这一走,众人回神后即便想起他还有婢子不曾收用,也不好上赶着送来。那谢家主顾本还纠缠,谢知非略提了个“沈”字,便也悻悻着作了罢。
玉城商行中也都知道,秦晋这人,就算有贼心,也未必能有那贼胆子。
近来虽往来少了,秦晋一向还是拿沈晗当个极好用的盾牌。这厢无人烦扰,他便在屋里清清静静同燕徊耗着。好容易守着燕徊将小呆照顾妥当,燕徊又作画去了。
他自然感到无趣得很,挪到燕徊边儿上,开口为自己辩解,“我本来不想赢……本来也赢不了。”
燕徊握笔的手顿住,墨色在纸面晕开一片。他搁下笔,神色更冷淡些, “怪我?”
“不!不是,当然不是。”秦晋哪敢怪他,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屈,“人家掌着半城粮米,谢知非要给他面子,我……我么,我面子小。”
这种事情说来便很无奈了,他们是无根浮木,无势的飘萍,其中百般滋味,燕徊自然明白。他手指攥着袖口,紧了一下,没说什么。
秦晋毕竟不是消沉的人,很快又道:“但再过几年,谁耐烦应付这些。”
说完这话,他便转到燕徊身前,后背靠着书案,两只手也往后撑在书案上,身子有些后仰,让低头的燕徊能看到自己那张足够好看的脸。他讨好地笑道,“你别气,以后咱们势大,咱们定规矩。不兴赌什么恶心事儿,只赌诗书棋画,又雅净又好名声。”
长得好看许是能占些便宜,燕徊看着他,总算不那么冷淡,没好气地手语,“你倒是说句诗来听听,我看看你拿什么同人家赌诗。”
秦晋棋技不错,诗画却很勉强,竟好意思要赌诗画,脸皮太厚。
“好歹也是正经桓都书院弟子,你当我不能背诗?”秦晋逞强斗了一句,却又立刻谄媚,“再者不还有你吗,那种事情,怎么能是我去?我家徊徊去赌,天天赢他们,我就只管给徊徊递笔墨,红袖添香。”
语毕,顺手拿起燕徊方才搁下的湖笔,递在身前。
燕徊蹙了蹙眉,秦晋算哪门子红袖。不过两人离得近,秦晋身上浸染的香料味道蔓延过来,勉强也算得添香了。
秦晋又道,“再过几年,连诗画也不同他们赌了,不耐烦见他们。”
“几年?”燕徊瞪了他一下,那眼睫长而卷翘,像钓鱼的小钩子。
而秦晋总是那尾愿意上钩的鱼,心口乱颤的同时,顺口接道,“你说几年就几年。”
燕徊静静地看了他好一阵儿,却忽地叹气,半是惘然半是问询,手语道:“世人常常将后院之人比作花草,一院子千娇百媚,主人家养得起,那些花花草草也愿意给人养。而今彦哥哥不愿意养花草,且即使彦哥哥愿意养着,最看重的想必也还是徊徊。可为什么徊徊容不下,就连花草边儿上,都不容彦哥哥过呢?”
秦晋被他这样一问,怔愣愣地,思索良久,也没悟出这忽然而来的转折忽然之间的深意。他道,“你容不下,我也容不下,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难道,喜欢一院子千娇百媚就不是人之常情?”
秦晋隐约觉得这可能是个陷阱,他若顺着燕徊的意思去想,保不齐就说出什么犯大错的话来。
“旁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容不下。”
燕徊便笑了一下,再又手语,“徊徊不想要千娇百媚,因为徊徊全心全意都系着彦哥哥,没有多余的心意分给其他人。徊徊也不希望彦哥哥有一院子千娇百媚,因为徊徊也想要彦哥哥全心全意,不能有多余的分给其他人。”
“我当然没有多余的可以分,我……”秦晋心口颤得更厉害了,他能顺畅地说几大筐用不用劲儿的荤话,但认真表露心迹,真是怪难为情。他一边思索一边轻语,极认真道,“人家容得下,许是因为他们心里没人,因为心里那个人不够好。可你又不一样,你……你是顶顶好的宝贝,分给旁人一点点,我都心痛得要死,我舍不得分。而我……我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你,自然倍加珍惜。”
燕徊抿了抿唇,“很珍惜?”
“……这还用说么?你不信我?”
燕徊遂又手语,“我不是不信你,然则瓜田李下,总是多事。毕竟,彦哥哥也是我顶顶好的宝贝,人家都眼馋,都欺负我护不住你。”
那似乎是好话,在夸他,可秦晋怎么想都不太对味儿。“徊徊……”
“我没有能耐去踹红袖楼的门,也没有本事让彦哥哥位高权重,没那么宽容放任彦哥哥逢场作戏。”
秦晋头皮一麻,忽地忐忑起来,但还是不知道燕徊想说什么。
“徊徊总是担心护不住彦哥哥,每天担惊受怕。那么,彦哥哥可愿答应你家顶顶好的宝贝,以后不要给人这种面子,不去会让徊徊担心的地方,不做让徊徊不高兴的事情,可愿?”
“……”
“可愿?”
“……”
燕徊微微沉下脸色,“不愿?”
秦晋迫于无奈,不得不将一个“愿”字脱口而出,旋即懊悔不跌。
他刚刚说的是“过几年”“再过几年”,可不是说现在。而今他的实力正是迅速扩张的时候,不管君子小人,能合作就是朋友。可应下燕徊这一个“愿”,不知是推了多少合作。
“彦哥哥最好,”听他应下,温软的笑意在燕徊脸上绽开,“徊徊生生世世都给彦哥哥做媳妇!”
秦晋又愣了一下,敢情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燕徊当他好糊弄?然而“做媳妇”,还“生生世世”,对上燕徊明净欢喜的含着情意的眸子,秦晋只觉心口滚烫。
他平素有些胡思乱想,燕徊性子极温软,又热衷于操心他那些衣食住行的琐事,可不是像他的小媳妇么。但那也只是自己乱想,燕徊毕竟还是男子,哪儿有男子给人当媳妇。而今燕徊自己这般讲出来,情真意切地,秦晋欢喜得不知怎么是好,即便被燕徊看得紧一些缚得严一些,好像也可以心甘情愿的。
第二日秦晋就下了船,说是要往两岸山崖游赏,将谢家那老主顾给避开。谢知非本还留他,道昨日不过是件小事,大家玩笑一场,又没人逼他收用,怎么就散?
秦晋当然不会直说是自家醋坛子翻了,还让自己一时不察,许下极苛刻的诺。他只说燕徊要去崖上画流云,拦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