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桃枝竹

50、我们秦掌柜

　　香料制备极复杂，其间无数过程与工艺，错了一小步，都会影响到整炉成香。往后铺子用料多些，为成本与品质，秦晋想要从生料开始配制，需要的手艺就更复杂。即便真让他教会工人，没有三五年认真，试验得数十百回，也教不出一个独当一面的师傅。再者这等秘方，又岂能随意向人透露。

　　这事情颇让他愁了些日子，先前看人传货，忽然有了解。

　　香料工艺虽繁复，其间过程却是可以分解的。秦晋将它拆解成连贯的一小步与一小步，让每一个工人只负责其中一个步骤。如此一来，每一个工人都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熟练起来，每一个工人也都弄不清楚秦晋的方子到底是什么。

　　况且，除了那些必要的步骤，还可以增加一些无关紧要的甚至完全是多余的过程，只要对成香没有不利影响，在人力成本可控的条件下，步骤分解越多，越是让人眼花缭乱，越是没有人能够猜到最紧要的那几步。

　　第二日，秦晋给周兴平去了信，把工房的事情说清楚，便往牙行打听房子。既要连着生料半生料一块儿处理了，需用的水源、柴木便不是小数。秦晋琢磨半日，还是得将工房选址在丰水河边，靠近密林一带。

　　牙行消息汇聚，接待秦晋的杨掌事翻翻现有的房契，恰好在秦晋想要的地段，有一片宅子。

　　秦晋先去看过一回，没什么不满意，便付了定金，又给周兴平去信，要等周兴平回信过来，指他家里人往牙行交银子。而后，便催着孙进搬进城里，又雇几个工匠，在家里忙。

　　起先是添些树木花草，如桂树、栀子香气过盛，便植得少些，宣木瓜也养下两株，其他如梅兰、柚子，有花有果地错杂着，要家里四时不断香气。而后，便是引来活水灌半亩方塘，待种下莲藕，还得放些鱼苗，并在塘边搭出两个葡萄架子。一个是给王子然那兄妹仨同小呆；另一个，给他和燕徊，省得旁人在他眼前添乱。

　　忙这么些事，虽说请了工匠，秦晋自己却也是成天杵在泥地。只为着讨燕徊一个中意，给他占占便宜。他这一身烂泥，晚间大半晌洗不干净，燕徊也不得不在浴房帮忙。秦晋便搬回一只大得惊人的浴桶，每夜里缠着燕徊要与他鸳鸳浴。

　　“去你的鸳鸳，”燕徊给他缠得久了，羞红着脸，“没个正形……”

　　“不对不对，什么叫我的‘鸳鸳’，我一个人能是两只鸟儿？明明是你的鸳我的鸳，”秦晋一边解着外袍，一边往人下三路瞄，“我的大鸳你的小鸳……”

　　看这情状，光有说教是治不住他了。

　　燕徊就近把一旁椅上那坐垫儿抽出来，往他身上招呼。

　　“好么好么，”秦晋把垫子接住，拍松软，再放回椅子上。“不说你小，大着呢……”

　　“你自己洗。”燕徊背转身去，要回屋里了。

　　秦晋哪儿能放他走呢，把他抱住不放，甜言蜜语喂上一阵儿，又是亲又是摸的，直把燕徊弄得面红心热。燕徊晕乎乎实在醒不过神，好容易清醒，已是第二日清晨，不只共过了鸳鸳浴，还纵着那只大鸳逞了几回凶。

　　两人如胶似漆地过了小半来月，待园子里事情忙得差不多，周兴平的回信也就到了。跟这封信一起到的，还有周家大管家周长顺。那可是在周兴平年少时就护他支撑起周家的重要人物，就连周兴平见到，都得恭恭敬敬唤一声周伯。

　　周长顺到的时候，秦晋刚在工匠指点下，把最后一节莲藕种好。正是浑身污泥模样，就算把燕徊拖到浴房帮他，没有大半个时辰换得四五遍水，也弄不干净。不，真把燕徊拖进去，他能再多洗两个时辰。

　　偏偏这家里头燕徊是不说话的，其他人又不便见客，而周长顺是周家的重要人物，秦晋委实怠慢不得。不得已，他匆匆冲一遍泥，换件外袍，赶紧到前院见客。脸上头发丝上，都还沾着泥水。

　　周长顺面皮微僵，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回，语声平平地拱手，“秦掌柜。”

　　周兴平待秦晋有多信任，周家老夫人并这位大管家就有多戒备。短短两三月，一个绸缎庄的掌家人，魔怔了似的非要做香料，一家人拦他不住，眼睁睁看他砸进近万雪花银。可这还不算，周兴平人在外地，来一封信，又是要银子。

　　是以，大管家的脸色不好看。

　　秦晋见过这位大管家几回，也没哪回他那面皮是不僵的。要说对症下药，秦晋还真不是赢不得这位老管家欢喜，只是如此一来，反倒引起周兴平疑心，得不尝失。在玉城反反复复接洽打听，最终选定周兴平合伙，不只是因为这个人重信义，也因为他是远见而通透的。跟这种人在一块儿，心思若用得太多，会让他不快甚至警觉。而周兴平其实也乐意听一些反对的声音，那会让他思虑更为周详。

　　当然，秦晋并不怕他思虑，一是双赢的局面对周兴平有着足够的吸引力；二是作为一个足够出色的商人，周兴平不会在秦晋大有价值的时候过河拆桥。

　　“秦掌柜辛苦，”周长顺语气里掺了两分不阴不阳的调子，“我家公子在外奔波辛劳，却还是与各家掌柜的，茶楼酒肆间往来。比不得秦掌柜，这等苦卖力气。”

　　“……”秦晋先是尴尬，而后笑笑，“晚辈是个劳苦的命，再者后半辈子都住在这里，不能不用用心。”

　　秦晋那意思生根落地，不是哄几千银子跑路的，周长顺不觉也缓和一些。“要掌柜的用心之处却还多着，住一辈子可不容易，”语毕仍还是嫌弃，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一遍，“掌柜的还是换一身。”

　　秦晋自是应下，换洗了又取了宅子凭据，同周长顺去牙行。

　　牙行做的大都是居间生意，有那卖买房屋田地的，都到牙行登个记，遇着合适的，牙行促成生意，得一点佣金。有些牙行财力雄厚些，往往将卖方的东西买下，自个儿再慢慢寻买家，因为不用急于出手，比卖方直接出售时能有一个高些的价格。但也正因为这种牙行有财力，买方寻过来，也不怕他违约，所以这一类牙行倒比居中的生意兴旺些。

　　秦晋先前定的房子便是百讯楼自有，到了楼里，就近问个伙计，要找经办的杨掌事。

　　伙计却是神色微变，复而笑道：“实在是不巧，杨掌事今儿不在。要不，店里当值的掌事还有几位，客人稍坐，我给您请一位过来。”

　　很快，一位何姓掌事到了会客的小厅，见有周长顺在，忙忙上前拱手，“大管家真是稀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怪道今早院里喜鹊在叫，原是应在您这儿。”

　　“瞧您说的，快别这样客气，”周长顺那面对着秦晋时微僵的脸色，转向其他人的时候，一向和煦得很，虽然他根本想不起来眼前这位年轻的掌事到底是谁。“我们秦掌柜前些日子在您这儿定了一套宅子，您也知道，玉城这一带，尤其河边儿上，许多宅子泛潮。可秦掌柜是北边儿过来，不清楚咱这里毛病。公子一听说他要购宅子，哎哟，急得不行，赶忙叫老朽过来瞧瞧，若是宅子不曾泛潮，也顺便交割房契。”

　　“哟，”何姓的掌事看看秦晋，讶异于周长顺语气中的熟稔与维护，“大管家久在玉城，可曾听说我们百讯楼有过欺客的事？”

　　随即接过秦晋那凭据，审验一番后，微微皱眉，“哦，是杨掌事经手。”

　　“怎么？”周长顺与秦晋对视一眼，各自生出几分蹊跷。

　　“两位稍坐片刻，何某去去便回。”那何掌事说完这话，急匆匆地推门走了。

　　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周长顺又把脸僵上，连个眼神也不想给到秦晋。

　　秦晋暗自好笑，又有几分羡慕周兴平，来来往往见过他身边不少人，都是一心一意向着他的。

　　一刻钟后，何掌事又匆匆地回来，阖上大门，方道：“不瞒二位，前些日子，杨掌事卷我店里银子，不见了踪影。秦掌柜这一笔，也是他经手，却根本没有入账。”

　　“何掌事，”周长顺笑得可不那么和煦了，“不管人在不在，这印鉴可是真的。”

　　“是真的，这我可没话说，只是……”何掌事有些吞吞吐吐地，“只是没入过账，也没登记秦掌柜这凭据，我们只当那宅子是没有人定的。是以，前两日有客人问起，便……交割出去了。”

　　“什么？”秦晋从椅子上坐起来，再又问他，“卖给谁了？”

作者有话说

　　应该是年前最后一更了，大家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