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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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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晋回厨房做饭,小狼崽便绕着他讨糖。他揉了狼头一把,心里不忿,就没给。
半大狼崽黑亮的眼珠子巴巴地望他,没糖,给牛肉也行啊。
可它望了一回,没有得到糖,牛肉也没有,就去角落里闷坐了。
秦晋再是洗手,开始做饭。两条小鲫鱼除了内脏鳞甲,往鱼肚子鱼口中填上紫苏、姜丝并黄酒腌制,一会儿要放入炉上小锅里文火慢熬,再将豆腐切片放下去。
大灶上锅里蒸上米饭,再上一层蒸笼预备了留给蒸菜,旁边一口铁锅,过一会儿可以翻炒杂蔬。
他手脚忙个不停,心里还总想着有的没的。因为带沈晗回来,他有些心虚,若没有昨晚那些话,他还不用这样心虚,本来这人就是燕徊招来。可他昨晚非要在燕徊面前说那些话,真是又逞强又做作。
秦晋租下的这处房屋不大,没有单独的饭厅,待收拾了厨房,就在厨房摆了饭桌。
席间算得上宾主尽欢,沈晗能看懂手语,同燕徊说古论今。单单一项程砚山作《山行》时用的墨,两人就谈了半顿晚饭,而后又说到本朝名士薛尚作《枯荷》的痴狂。
秦晋听着无趣,只在一旁替燕徊择刺。
这河里长到二指宽的鲫鱼最是鲜嫩,可鲫鱼多刺,二指宽的小个头刺儿多又细,秦晋用了十二分心神在鱼刺上,倒没注意到沈晗不时掠过他的目光。
冬日天色黑得早,晚饭已毕,沈晗同燕徊说了会儿话,秦晋便持了灯笼,把黑马牵出来,借沈晗骑着回家。待人走了,关上门,回到厨下,锅碗都已经清洗归置整齐,燕徊正守着药炉。
“徊徊,灶上有热水,我来熬药,你去洗澡。”
燕徊没有应他,兀自看着火苗发呆。
“你生气啦?”秦晋伸手去握住他的,意料之外,竟然没给拍开。
燕徊由他握住,好一阵儿,摇了摇头。
“那你……”秦晋底气不够,话也说得轻,“我见多了利益之交,昨晚那些话,着实是担心……谁晓得今日街面上,遇到他呢,真不想带他回来。”
燕徊站了起来,板着神色,提桶去了。
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真是在生气。秦晋抢过木桶给他打水,没多久药也好了,他便离了厨房,坐在浴房门口的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小呆。
听到了出水的声音,秦晋等燕徊出来,可等了半天,房门还是闭着。
“是不是沈晗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秦晋轻轻拍门,“你要是不高兴见他,以后咱们就绕着他。”
惹燕徊生气的肯定不是沈晗,十有八九得是自个儿,可秦晋实在不知道错在哪里,这便赖上沈晗,等燕徊主动给他分辨。
燕徊没什么朋友,忽然有这样一个,又是能看懂手语的,想必是很珍惜了。秦晋越想越不痛快。
然而房门应声而开,燕徊手语道:“当真?”
秦晋迟疑着,点头,倒有些莫名其妙了。
“你不是……你们……”秦晋虽然点头,看燕徊松快了,还是忍不住问他,“不是聊得挺好的……”
燕徊摇了摇头,抿着唇,“我不喜薛尚。”
秦晋仔细回想,才想起来薛尚是哪个,这人是饭桌上沈晗同燕徊谈的那位,作《枯荷》那位。
闹了半天,竟是书呆子之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秦晋没有多想,反而暗生欢喜,牵着燕徊去厨下喝药。
虽说以后不能再打沈晗的主意,眼瞧着那么高的枝儿,居然攀不得,有些可惜。可再一想到燕徊还是他的,没给人拐跑,这比什么都好。
候着燕徊喝了药,秦晋送他回房,又递上街头买的木盒。“是雪花膏,我看你脸上还有手背好像干裂了。”
燕徊伸手接过来,揭开精致的竹雕盒盖,乳白色的雪花膏有淡淡馨香,这让他不自觉笑笑,比着手语。“你快去休息,累了一天了。”
“不累,”秦晋不太想走,磨磨蹭蹭,“你今日……今日,为什么叫我‘哥哥’?”很久没有了。
“你不是想做我哥哥吗?本来也是的。”
“……哦。”秦晋心里那些欢喜的情绪,忽然黯淡了。“那你以前不愿意啊,怎么忽然又……”
“我愿意了,不好吗?”
你想愿意就愿意啊?
秦晋心里莫名地窝火,他虽然混一些俗一些不讲道理一些,但他正因为太俗了,世俗的那些道道,他还是要忌惮的。真顶着“哥哥”这名头,想给弟弟刻上名字揣袖子里,这种事情大约做不得。再者,一见到沈晗就改了口,燕徊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指望他真做个娘家人置办嫁妆呢?
呸!秦晋虽然是燕徊娘家人,但绝对不会做下办嫁妆这种亏本买卖!
他一腔郁忿地回房,本来买了小一号的褥子被子,说是要跟小呆分床,可半夜里睡不着,便借着院中月色,给小狼擦脚。刷牙这事儿难度太大,他不知道燕徊是怎么办到的,他自己办不到,也不想叫了燕徊起来,便只是草草擦净狼脚,把小呆抱到床上。“你听着,以后,让你小叔一个人过,咱们谁也不理他。”
“我不会给他办嫁妆,一个子儿都不给。他那么寒酸,没有人会要他。”
“你也不要跟着他,他没有银子给你买糖,银子都是我的……”
很奇怪地,秦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头一晚虽口口声声说是不理,说是不要人家,到第二日,秦晋同燕徊用过早饭,还是难免地,出于礼节地,问燕徊要不要同他逛街。
只是出于礼节罢了。
商铺到年底都有一次清算,来年也未必会续租。若是有商铺空出,就会挂出布告。年前年后这小半个月的时间,秦晋几乎没有安排别的事情,只留足时间找商铺,谈租约。这一次说是逛街,也是去寻找合适的铺子。
燕徊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找商铺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他也想要参与。
至于秦晋从昨晚开始的古怪,还有两人间再一次疑似冷战的氛围,燕徊不是未曾察觉,只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解。人这一辈子想要的东西太多,得不到会痛苦,得到了不会满足。燕徊是见不得秦晋痛苦的,可他大概也见不得秦晋不满足,这让他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