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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话别 ...

  •   初夏,热意稍袭,天光大燥。温风阵阵,江水粼粼。

      城郊码头,换了布衣粗衫的男子伫立不动,眺望远方天际浅金色云烟,聚精会神。小厮打包着行礼衣物,一看自家公子如此,便知他又是沉迷于观察天色以入画。

      “少爷,先上船吧!反正这天就一直在咱头顶,想跑也跑不了。”

      徐子歇仍一动未动地赏着天色云层:“头顶上的天瞬息万变,想要再看到一样的情形难于登天,唯有用眼睛和心牢牢记住,再以画笔勾勒。”他始终相信,画是唯一可以将片刻化作永恒之物。

      小厮叹气,正从包袱里翻出一卷画,以圆木长轴存放,看起来十分贵重:“少爷,这画莫非要带去么,许先生那儿不都是宝贝了吗?”

      徐子歇静心观天,屡次被他所扰,原有些不耐,一听这话飞快看过来,也是一愣:昨儿个他倒是不自觉地将这幅画一起收了进去。

      “拿来我看。”

      伸手接过画卷,徐徐展开,未展尽的画卷上,秀眉琼鼻、秋瞳粉唇的少女面容跃然而现。车帘儿半打,如犹抱琵琶半遮面,朦胧隐约的惊鸿一瞥间,那目光,似惊,似怔,还似……嗔。

      他不自觉看入了迷。

      “少爷……”

      徐子歇皱眉。

      小厮对他挤眼睛努嘴:“那边有人。”

      徐子歇转头,见远处有两名女子打伞而来,罗裙轻衫,在前的那位更头戴帷帽,看像某家的小姐和丫鬟。即便隔着帷帽,徐子歇也能感受到那一道炙热的视线是看着自己的。

      他皱眉,收起画卷给小厮:“东西放好。”

      那对主仆果然走到他跟前停下,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徐公子。”屈膝行礼间花簪轻荡,发出清透脆响。

      徐子歇轻轻颔首。

      “听闻公子要启程远走学艺,小女子想亲自送公子一程。”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双手奉上,那锦盒以红木雕花制成,与纤纤五指交映,愈显素手洁白美好。

      徐子歇:“在下与小姐素不相识,恐怕当不起小姐如此心意。”

      默了片刻,那女子轻声道:“公子可还记得,七年前你在江家教习江小公子时,曾经……救过一个女孩?”

      徐子歇一怔,凝眉细想,却一无所获:“抱歉,我……不记得了。”

      “不怪公子,毕竟时日长远了,”话是这么说,声音却难掩黯然,“此物是以天竹花制成的天青色料,是小女子一片心意,但求公子收下,成全小女子报恩之愿。”

      徐子歇凝望她半晌:“小姐可是……国公府的二小姐?”

      端着盒子的手一颤:“公子想起我了?”

      徐子歇摇头:“不是,上回小姐就送许先生的裱画给我,在下只是联想到了。”

      两相沉默。

      “少爷,船要走了,您快些!”小厮道。

      徐子歇回首一望,又转头笑道:“实在对不住,我要走了,这颜料贵重,我不能收,虽不知我曾经帮了小姐什么,但先前的裱画已经很好,多谢小姐,珍重。”语罢衣袍如风地离去。

      尽管是一身粗布衣袍,仍然清隽超凡。

      谢敏望着那一点褐影,目露痴意,等回过神来,才觉出托着锦盒的双手已经酸软不堪。

      ……

      午后,锦绣在院内,谢欢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一把拉起她:“快快快,三哥要走了,我们去送送他。”

      锦绣由她牵着往外跑,边跑边喘着气:“好好的三表哥怎么突然就要走?”

      “去了你就知道,几句话说不清楚。”

      定国公府丰华堂内,大房、二房齐聚。锦绣与谢欢赶到大堂时,谢明正和谢筠说着话,二伯母柳氏在一边,看她眼眶微湿的模样似乎是才哭过一场。

      谢欢拉着锦绣走到旁边的时候,谢明刚好抬起眼看到她们,他咧嘴一笑:“四妹,表妹。”

      众人都看过来,谢欢和锦绣上前先给长辈行礼。眼见谢毓、江雅言、谢枫、谢敏、谢菱都在,锦绣看向谢明的目光更加疑惑:“三表哥这是要出远门吗?”

      谢明点头:“嗯,我要跟着姐夫去一趟南地。”

      锦绣一怔,脱口而出:“怎么这么突然……”

      谢欢在一边也红了眼睛:“对啊,说都没和我们说过。”

      谢明想伸手拍拍谢欢的头,见大房长辈们都在场,半路收回手摸摸鼻子:“也不突然,我上个月就和大哥、姐夫说过啦。”

      锦绣看着谢明,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他的眼睛里多了一种她看不懂的神采。虽有不舍,她仍微微笑道:“一路平安,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喝酒。”

      锦绣所言“我们”,也包括谢枫、谢欢。谢明听到她的话,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一定。”

      少男少女相对而笑,谢明色若春晓、眉目如画,锦绣雪肌乌发、笑颜如花,如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江雅言看得略有些出神,透过这幅画面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忆起自己青春年少之时的恋慕滋味。她看向一旁之人,见谢毓也正看着谢明,他嘴角是惯有的笑纹,目光却异常深沉。

      她收回心思,想到谢明此次随军凶险之处,却没有多大感觉。

      毕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谢明走到谢菱面前,俯身在她脑门上一弹:“三哥不在,你可要乖乖的,别找麻烦。”

      谢菱白他一眼,要说什么,对上眼前这张白花花的笑脸,忽然说不出话,只是张张嘴,默默点头,眼眶却悄然红了。

      谢明一笑,转身走到堂内中央,掀起衣袍,两膝跪地,向两房长辈、两位兄长一一磕头。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暗红色的披风被风扬起,像一面高昂的旗,又像一幅泼墨画。

      锦绣见谢欢拧着头攥紧了拳头,伸手握住她的拳头,低声道:“三表哥一定会得胜归来。”

      谢欢重重地点头,破涕为笑:“我知道的。”

      两人低头说话时,锦绣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又冷又冰,她抬眼,望见谢柊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一愣。

      ……

      谢明离府后,谢欢心中郁郁,没了玩心,径直回自己屋中,直挺挺地躺在榻上,看着帐顶发呆。

      “姑娘,吃点吧,您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

      谢欢没出声,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宝珠,我以后长大是不是非得嫁人?”

      宝珠知道三少爷离开谢欢很舍不得,却不防她有此一问,呆了呆道:“女子若不嫁人,往后可怎么办呀?”

      “难道就不能不嫁?家里还养不起我了?”谢欢撒气一样坐起来,伸腿把榻下的绣花鞋踢歪了。

      “姑娘可不能这么想,成亲嫁人、相夫教子是每个女子都必须要经历的。”

      “谁说的,我若是真的不嫁人、不生子,他们又能把我怎么的?”

      宝珠苦笑:“明着是不能把你怎么样,背地里,却能用唾沫星子把你淹死。”尤其谢欢是生在定国公府这样的人家。

      “唉,想想真是没劲透了,以前是大哥,现在是三哥,反正他们是男人就能出去为所欲为,倒把我们一群女人成日关在宅院里。”

      原来是这样,宝珠总算明白了谢欢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她并不能理解就是了。

      “姑娘,表姑娘让人送了蜜饯和话梅过来。”宝卷笑着打帘儿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食盒。

      宝珠与宝卷对了个眼色,接过食盒,拿出里头的两叠零嘴,笑道:“姑娘尝尝吗,是糖渍话梅。”

      谢欢有了点精神:“拿来。”

      宝珠笑了,心道:还是表姑娘有办法。

      ……

      不仅是谢欢,谢明一走,锦绣心里也有点说不出的怅惘。谢明实际虽是兄长,却完全没有架子,而且他性情开朗,脾气也好,相处起来像同龄的朋友,又比普通的同龄人更包容。

      回想起来,他们几个在青山院中一起煮茶喝酒谈笑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阳光洒在小院中,树下的秋千随风轻荡。

      她轻轻一叹,以后这小院想是要冷清一些了。

      坐上秋千,一手抓着绳,头略微侧下,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隙着缝的院门被推开,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进了院子,高大的身影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的皮肤像是初雪,双唇像是樱桃,还有一头如同子夜的乌发。

      大手抚上滑嫩的面颊,摸上柔软的鬓角。

      冰凉的玉扳指触上锦绣肌肤的那一刻,她就醒了。她缓缓睁开眼,却忽然眼前一暗,眼睛被迫合住,眼皮上一阵温热。

      松木的清香,淡淡的皂角味,还有一丝危险的雄性气息。

      锦绣一个激灵,完全惊醒,伸手将他推远,冷冷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先前在堂内这丫头对着谢明温声细语的笑模样好看得像只海棠花,方才睡着时也软得跟一汪春水似的,偏偏睁开眼看到他,两只眼珠子开始掉冰渣子。

      谢毓火气立窜,先头那点柔情蜜意顿时烟消云散,只咬着牙笑:“跟自己的女人亲热,怎么的?”

      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锦绣愠道:“谁是你的女人!”

      谢毓掐住她细弱的脖子:“你说是谁呢,嗯?”

      察觉到手下的人微微颤抖,他反倒笑了:“怎么,怕爷掐死你?放心,爷可舍不得你死。”那大掌不知怎么的就从掐变成了抚,沿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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