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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六章 想念方知深陷(1) ...


  •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

      我一向认为,爱和喜欢是不同的,那是更高一个程度的形容词和名词,需要更加仔细和认真地对待和使用。我喜欢很多东西,漂亮的礼服,夏天叶子上的露珠,香喷喷的意大利面还有好看的小说。世界很大,美好的东西太多,每一样我都喜欢,然而少有能够得上一份爱的。

      喜欢是据为己有,爱是甘于付出。

      失去了喜欢的东西,至多是有些遗憾,然后期盼遇到更好的。然而若是失去了爱的东西,心里像是剜掉一块肉,是实打实的伤痛,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愈合。

      我喜欢石越卿,这点我是承认的。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在一起的时间更短,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礼拜。可这三个礼拜我却像是生活在云端一般,不知不觉中发现了新的自己。

      原来我也可以变得很多话,原来我也会撒娇。一直以来,我将练琴的时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我却甘愿牺牲几个小时,什么也不做,只跟他腻在一起。

      但我一直在心里拒绝承认爱上他。我想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这么短,现在姑且只算得上相处得开心且愉快,谈不上那么远,更算不上爱。

      现实的问题摆在那里,我知道,如果我真的爱上他,会有很多沟沟坎坎要走,搞不好会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未免有些划不来。

      可是爱这一种感情从来不信亡羊补牢,它信奉引火烧身,往往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即便明知这样下去会粉身碎骨,却也无可奈何。

      爱很危险。

      ……

      转眼间就到了学期末,接下来的那个礼拜我不但有一场钢琴考试,还有一场音乐史的笔试。时间一下子紧了起来,于是我便不能再花整个晚上的时间去约会了。

      以前我忙起来的时候,晚上总是顾不得吃饭,便一直饿着。然而自从我们在一起以后,石越卿每天晚上,不管简单还是丰盛,都一定要拉着我去吃点东西才肯罢休。

      我们一同出去吃东西的时候,大多都是他来付账。我已经抗议过很多次,软硬兼施,讲过很多大道理也撒过很多小娇。然而没用,他在这件事上十分坚持,近乎执拗。

      我将我的苦恼抱怨给田小姑娘听。微信里,汐凰发来一个生无可恋的微笑表情,然后说道:

      “陈小满,你难道不觉得这波恩爱秀得太过分了点吗?!”

      我回了她一个委屈的眼神。

      学校的大教室排程有些紧张,因此音乐史考试便在附近的一个教堂里进行。从下午一点开考,三个小时下来,Joanna回头望望我,我们都满脸哀怨。

      Joanna是个波兰姑娘,特别漂亮,眼睛是碧绿色的,眸子却带一点暗棕。她的发色是浅棕色的,性格开朗而活泼。大一的时候我们同住在学校的公寓里,聊到凌晨是常事。

      她就坐在我的前面,考试结束以后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天啊谢天谢地,可算考完了。”她走过来揽住我的胳膊,“小满,一会儿准备去哪里?这个学期终于结束了,要不要一起去下午茶?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我看看表,“今天啊?今天恐怕不太行,有人在等我。”

      Joanna凑上来,挑眉毛调笑我:“是谁啊?朋友还是男朋友?”

      我笑而不答,眼睛里的甜蜜却出卖了我。

      “等等小满!”Joanna瞪大了她碧绿的眼睛,忽然特别认真地问我,“真的是男朋友啊?你有男朋友了?”

      “嗯……”我点头。

      她整个人跳起来。

      “什么?!你有了男朋友!你有男朋友居然没有告诉我一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还在教堂里,我示意她小点声,她看着我,“他是做什么的?咱们学校的吗?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多大年龄?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她的问题像连珠炮,我笑起来。

      “你别急啊,”我说,“这有点复杂,明天我们找个时间去喝茶吧,我再给你说。”

      “不行,”她拉住我,激动地使劲摇头,“至少你要告诉我他是谁吧?”

      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我正在穿外套。他是谁?这是个好问题,我停下来想了一想,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他……”我想到石越卿,忍不住笑起来,“他是设计汽车的,中国人。”

      Joanna和我正并肩往外走,她看我一脸傻笑,忽然叹道:“我真的特别好奇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么喜欢?他帅不帅?”

      这几乎是女孩们八卦的必答题,我眨眨眼睛,“还好吧。”

      我和Joanna笑闹着出了教堂的大门,刚刚考完试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刚刚的试卷,大家都一副疲惫的模样,唯独我们两个一脸振奋,说得却是跟考试八杆子都打不着的话题。

      我不是在敷衍Joanna。昨晚做完餐厅里的兼职,他来接我,我同他抱怨说这个礼拜真的好忙,都没好好做上一顿饭。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最吃亏的明明是他,被我晾了一个礼拜不说,还天天期待着我承诺的大餐。

      我笑着凑过去蹭他的胳膊,答应他今天考完试以后一起回家包饺子。

      “不行,”Joanna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我一定得见见他,小满,说好了,一定要让我见见他。”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我们正要穿过马路到对面去。我是准备从地铁站去他的家,而Joanna准备回一趟学校。然而就好像回应她这句话一样,我的手机忽然在衣兜里震动起来。

      Joanna兴致勃勃地看着我,我冲她笑着,接起了电话。

      “小满,”他的声音像十一月份的阳光一样温暖,“考完了吗?”

      我抱着手机,人行横道上还是红灯,Joanna一直调笑地盯着我,“刚刚出来,准备过马路呢。”

      “我知道。”

      我愣一愣,“你知道?你在哪儿呢?”

      他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你往对面看。”

      之前我只顾着跟Joanna说话,根本没有仔细地看四周。这时候听他这样一说,我赶紧张望,这才看见马路对面他的那辆路虎车。我看到他从车上下来,穿一件黑色的大衣,一手拿着电话,远远地冲我挥挥手。

      Joanna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Oh My God!小满,”她叫起来,“是他吗?就是他吧?天啊……”

      人行道上的路灯变了颜色,我放下电话,迫不及待地拉着Joanna跑过马路。他就站在对面等我,我觉得自己脚步轻盈地快要飞起来。

      “你怎么来了啊?”我跑得微微有些喘,他的眼光一直落在我的脸上,“等了很久吗?”

      “没有。”他摇头,伸手接过了我的书包。

      Joanna就站在我的旁边,顾及到她,我换了英文同他说:“这是我朋友Joanna,我跟你提过的,我们大一的时候是室友。”

      石越卿微微打了个招呼,也用英文说道:“你好,小满总是说起你。”

      “她藏得太好了,”Joanna笑着看我,眼睛一闪一闪的,“有了男朋友这件事我居然今天才知道,我好伤心啊。”

      石越卿望向我,微微笑。

      她又问:“你也是学生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不是学生了,”石越卿答道,“我在这里工作。”

      我拉拉Joanna,眼睛却控制不住地望向他,“别期待什么浪漫的初见,我第一次见他,他是向我问路来着。”

      他的两根龙须眉毛似乎微微轻颤了颤,眼睛里似笑非笑。

      Joanna很识趣,跟我们说她要回学校去了,改天再约下午茶。她又转向我,说晚上再联系。她笑得很意味深长,挽着我的胳膊的时候,手上用劲捏了我一下。

      石越卿一直看着我。

      Joanna离开以后,我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扑到他的怀里去。伦敦十一月的冷风飕飕的,将我的脸颊吹得通红。我仰头去望他,他伸出手来包裹住我的脸。他的手掌温暖又宽大,我心里一下子热乎起来。

      “你怎么提前下班了?”我撅起嘴巴逗他,“小心大老板扣工钱啊。”

      他笑起来,“我们得去买东西,家里什么都没有。”

      “调料也没有?”

      “只有盐和糖。”他很诚实地说。

      于是我们只好先绕到中国城去买东西。周一中国超市人不多,我们进去的时候,石越卿说左欢跟他一起住,饺子可能要多算一份。

      对于左欢这个人,我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那天晚上的一面之缘上。我知道他是石越卿的好朋友,人似乎也挺和善的。

      我问:“他会不会包?”

      “不会,比我还差。”

      我有些惊讶地看他,“你会包?”

      石越卿看向我,“我会和面,也会擀皮。”

      我笑起来,“没看出来啊,你还会这个啊?看来我们今天不用在外面买饺子皮了。超市里的饺子皮太干,不好包。”

      我之前总觉着石越卿他是不会做饭的,至于为什么这么觉得,我也说不上来。我的感觉不算有错,他确实不怎么会做饭,偶尔下个面条已经算相当不错。所以关于包饺子这个事情,虽然他说他会一些,我也没有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

      然而到家开始干活的时候,我却发现,他和面擀皮儿的动作十分娴熟,一点都不像新手。

      我正在调馅儿,看到他轻车熟路,忍不住带了点惊讶地问道:“可以啊,你从前经常干这个活儿吗?这么熟练。”

      他侧头看了看我,手上却没停下来:“我奶奶有点肩周炎,所以原来包饺子都是我和面的。”

      我“哦”了一声,一边往肉馅里浇了点水继续搅拌,一边又问:“那你除了这个还会啥啊?会不会蒸馒头?”

      他点头:“嗯,会的。”

      我瞬间又对他刮目相看。

      跟石越卿相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发掘宝藏。他会的东西从来不张扬,不到用的时候你从来都不知道他其实还会这个。

      有他在一旁帮着我,我们的速度几乎快了一倍。我包饺子的手艺是跟我妈学的,学得还挺不错。而石越卿擀皮也擀得好,又快又薄还十分均匀。我们俩配合相当默契,很快就包好了头两三个,下锅煮了准备尝一尝。

      饺子刚刚被捞起来,玄关处的门就响了。我抬头去张望,石越卿连头也没抬,只说了一句:“左欢回来了。”

      果然,我还没看到他的人,声音就先传进来:

      “哎呦喂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啊,好香!”左欢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一路小跑地冲进餐厅。刚煮好的几个饺子正放在桌子上,散发着热腾腾的蒸汽。

      “小满认识我的,我就不客气了。”他说着,随手拿起一双筷子,就要把刚出锅的饺子往嘴里送。

      谁想到筷子被石越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不干活儿就想吃饭?”他说着,自己夹了一个饺子喂给我,“小满,来,尝尝。”

      饺子热气腾腾的,味道相当好。我被烫得直吸气,又夹了一个递给他,口齿不清地说:“特别好吃!你也尝尝。”

      左欢可怜巴巴地看着这一幕,眼神哀怨。

      “这是餐厅,家里的公共场合,你们俩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不要这么不讲究!”他拍桌,“这还有一个单着的呢,稍微顾及一下单身狗的感受行不啊?”

      我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来奇怪,左欢虽然和石越卿是好友,然而两个人的性格却天差地远。左欢话多,又有点小幽默,我们在包饺子的时候,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他在一边不停地讲故事,绘声绘色的,我听得兴味盎然。

      “小满我告诉你,这个家伙在大学的时候特别能沾花惹草,你可要小心一点啊。”他瞪着一双眼睛一本正经地同我说,“我就想不明白,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学习画设计图,怎么就能有人看上他?我最惨了,看上他的小姑娘都跑过来找我,一开始可给我高兴坏了,聊了两句才发现,这些姑娘拐弯抹角地,怎么最后全是冲他去的啊?”

      我哈哈大笑,侧头去看他,石越卿正好擀出一张皮,顺手撂下擀面杖笑道:

      “你别净在这胡说八道。”

      “小满,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你可要相信我啊。”左欢指着他,冲我叫道,“这个家伙上学的时候天天板着一张脸,吓都吓死人。小满你说,是不是你们小姑娘都喜欢冷冰冰的类型啊?”

      我看向石越卿,他低头专心擀皮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我看得到他乌黑的短发和浓密的睫毛。

      “都喜欢冷冰冰的这我不敢说,”我答道,“但都喜欢长得好看的这是真的。”

      石越卿和我都笑起来,左欢瞪圆了眼睛,“小满,你是不是审美有问题啊?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们俩站在一起,怎么说都是我比较好看吧?”

      我将包好的饺子一个个在竹垫上摆好,端起来准备去下锅。听到左欢这样问,我还真的停下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很认真地回答:

      “没看出来。”

      说罢我就去厨房下饺子去了,餐厅里传来左欢的哀嚎和石越卿的笑声。

      ……

      那顿饺子我们吃得很愉快,我一直在听左欢讲他们在上学时候的趣事。左欢比石越卿大两岁,大学上得是清华,硕士读得也是帝国理工,十成十的大学霸。他说话特别愿意夸张,常常说着说着,石越卿就先听不下去了,两个人就难免要打打嘴仗。然而石越卿在这方面哪里比得上舌灿莲花的左欢,十次有九次都被他弄得无话可说。

      我于是向左欢瞪眼睛:“我们家石越卿是老实人,你别老欺负他啊!”

      左欢一脸惊诧加委屈地大嚷起来:“喂喂小满你这也太不公了吧?!我欺负他?我哪里敢欺负他啊,他欺负我还差不多吧!”

      我们都哈哈大笑,石越卿伸手将我揽进他的怀里。

      当天晚上吃完饭,我们穿过摄政公园向我家走。路过一处喷泉小水池的时候,我们坐下来歇息一会儿。暮霭沉沉,远方有层层叠云交替穿梭,带着一点点月光的余晖,映得眼前种种如梦似幻。我挨在他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肩膀那样宽阔,我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我们都没出声,过了有一会儿,我才听到他的声音:“小满,我明天早上要出差去德国一趟。”

      乍一听这件事,我抬头看他,“啊,是因为这个今天才能提早回家的吗?”

      他点点头。

      我忍不住带了点委屈的语调问:“那你要去多久啊?”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眼神柔和,“应该会是一个礼拜吧。”

      “要一个礼拜啊。”我将脑袋重新靠在他的肩膀上,双脚在小圆石子路上摩挲着。

      接着他就开始叮嘱我,什么平时练琴不能练得太晚,回家会不安全;什么晚上不能一点都不吃东西,会饿坏胃口;还有什么绝对不能熬夜写论文,会把生物钟打乱。我静静地听着他说,待他终于嘱咐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我嘿嘿一笑,说道:

      “你别担心我啊,没遇到你之前的那二十年,我不也过得活蹦乱跳的么。”

      石越卿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我才听到他轻轻说:

      “小满,我怎么都不大记得自己以前是怎么过的了。”

      那天晚上我有点失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想着下个礼拜见不到他了,我就不由自主地觉得心里失掉了一块什么东西,有点空落落的。

      第二天是星期二,石越卿一大早就去德国了。

      我睡得不踏实,早上索性爬起来,出门去跑步。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就跑了那一条直穿过摄政公园的路线。等我跑到出口的那一端时,方才想起来,啊,石越卿出差了,他今天不会在这里等我,不会带着我去吃早餐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也开始疑惑起来,遇见石越卿之前的那些日子,我都是怎么过的来着?

      好像有点记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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