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生》几尘

1、美人痣一

　　大燕国，今天大概算得上是这年最过喜庆的日子了。
　　皇上大婚。举国欢庆。
　　娶的是苏家的次女，苏诺。民间有传言，此女相貌不凡，才情技艺高超，古灵精怪，甚是与普通女子不同。难怪了这天子，也想娶她为后。
　　坊间还有另一传言，说是这天子的皇叔，似与这女子颇为交好。但大燕国向来民风开放，男女子之间交好，算不得上什么奇事。
　　……
　　“给宫里的贺礼可送了？”
　　“王爷，贺礼早已送到。”
　　“如此便好。”坐首位的男子微微抬眼，屋子里灯光莫名发暗，与外面灯火通明极其不符。不一会儿，他便搁了眼，懒得再向外投个眼神。

　　……
　　“皇叔孤身多年，可曾想过娶妻成婚？”高座上的男人笑着问座下的男子，像是真为他的婚事考虑了许久似的。
　　男子眯眼看向那个黄袍加身的人，再看看周围朝廷重臣之席，想到自己不得不参加这及其令人不快的宴请，不禁眼底糊上了几分讽意:“如何？皇上可是为臣着眼到了什么好绝色？”他说话时都未站起，冷冰冰地坐在那里，手里端着凉透了的酒，似乎并不担心高座上的人会对他怎样。
　　可惜，抚泽再不会像小时那般对他露出恐惧的眼神，只是保留着唇间的一抹笑容，似对着番无理毫不在意。如此，抚泽笑道：“皇叔可曾见过苏家长女，苏念？此女是皇后的嫡长姊妹。若是皇叔有意，那朕，不妨做一回顺手媒人。”
　　抚离淡淡挑眉，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抬头望了望抚泽身侧的女子，似乎期待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但是很好，她什么意外的神情也没露出。“呵，”抚离眉梢一转，又落到了自己的酒杯上，抿唇轻笑道，“既然皇上有心，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月后，民间便又多了一段佳话，当今圣上的皇叔迎娶了苏家长女苏念，两姐妹同时嫁入皇族，享受荣华富贵。对此无人不叹服一句，这怕是苏家的好日子来咯。
　　……
　　“王妃。王爷说今日他不过来用膳，请王妃自便。”旁边的丫鬟带着无人气的语气开口，尊敬十足，生机半分。苏念看了她两眼，便挥手让她下去。初嫁之时她从下人们的风言风语中便明白了，没有什么佳话，没有什么好日子。她苏念，不过是抚离用来与苏诺置气的一个不重要物件。没什么了不起，最多顶着个王妃的头衔招摇过市，处处束缚，人身不得自由。至于抚离，除了大婚当晚异惊于她与苏诺极为相似的容貌，便再没了其他了。
　　如此甚好，她苏念，当真是当不起苏诺的替代品。
　　苏念自觉在王府里的日子很是无趣，除了吃饭便是睡觉，没什么需要她管的，也没什么是她应该管的。她很有自知之明，王爷对她，没有一点放心。偶尔能听见王爷问问她在哪，也该算得上一个奇迹，除了进宫做些有的没的戏，她这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舒坦。伤情是他们的，勾心斗角是他们的，她所要做的，不过是在王府那硕大的花园里喂喂鱼。最后她实在闲着无事，便打发身边的奴婢给她留意买几本话本。
　　若是不小心不凑巧在路上遇到了王爷，放低姿态，规规矩矩喊一声王爷，然后马上迅速转身离开。苏念记得当时未初嫁之前便听闻多家女儿对这王爷上及了心，便是因为这副妖孽的好相貌。然而对于苏念来说，这幅容貌若是到了公子嵇的面前，也不过尔尔。
　　说来她能见到公子嵇的面容大概算是一种巧合。
　　公子嵇虽是一介琴师，却从不随便卖弄技艺。他极少弹琴，但只一曲后，便名扬天下。他身份似乎成谜，偶尔被重金请去弹上一曲，也还看人合不合眼缘。脾气乖张得很。但他似乎很有家底，根本不担心这样是否会得罪到达官贵人。不仅如此，他极少外出，即便外出也会带上个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尽管气质出尘，但久而久之便有了脸上患疾不能见人的谣传。
　　既然说是谣传，那苏念肯定是有证据的。
　　那日父亲大寿，特请了公子嵇来赴宴，他弹了一曲便离开，没有过多停留。
　　苏诺向来喜欢在这种宴席上大肆摆弄自己的文采，这么些年来，苏念不知别人怎么想，反正她已经欣赏得很够了。她与苏诺并不是一母所生，她也并不想表现得与苏诺的关系多么密切，于是那天晚上便独自先离开了。来到苏家那人迹罕至的小花园，这本是她母亲最喜爱之处，不过待苏诺母亲过府后又重新建了一处更大的，这便不实用了。若不是她记惦着还来走上几圈，这怕是荒芜得不成样子。
　　不料，在园中，苏念却还发现了另外的人。
　　当时正值春末，花都已经谢得差不多。叶子早已长出，那个男子便站在这花园中静静看着某棵树，似乎在思考什么。苏念注意到了他的身影，知道他是父亲请来的公子嵇。心下觉得打扰人家不是很好，便想转身离开。但在她想要转身之际，公子嵇似乎便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微微偏过头。月色下。苏念只看到了朦胧几分姣好的颜色。没什么词好来形容，本以为只有花开花落才能更衬一个人的容颜。没想今夜树梢之风，也将这个男子的盛颜抹开的一丝不剩。
　　原来面具下的他，竟是这般模样，恰与他的气质，融合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