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中原日 1 ...
-
“诶诶诶!坐下!今个儿怎么回的这么早?”
宋锦向后摆了摆手
“陈大爷,”
他拉了拉背后已经被汗浸湿的衣服
“时候不早了,今天又是个丧气日子——中原日,听说过吧?早些回去,晚了我可怕被什么魑魅
魍魉掳去生吃了!”
那被唤作陈大爷的,叫做陈怀明,在早年也是个将军,后来盛世太平,他也就卸甲归田,整天喝
喝酒,听听曲儿,倒也是逍遥自在。他闷完手里满满一杯酒,砸吧了几下嘴,从鼻子里喷出几许
热气,道:
“哼,说的好像你住的那地儿多吉利似的!好好儿的状元郎不当,非要去守什么墓,真晦气!”
听到此句,宋锦微微侧身,夕阳撒在他一侧脸上,给眼角上的一颗小痣怎添了几分生气,却平白
无故的给他清秀,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添了分凄凉,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在极力压抑道:
“...清净。”
愣了愣,他似乎觉得这么说不大合适,把贴在脖子上的头发撩了撩,道:
“下次再和您老人家喝酒,您老也早些回去吧!”
陈怀明早就清楚,宋锦只要在每年的这日子,就会提前回到墓地,便没有再做过多挽留,他倾了
倾酒杯向宋锦点点头,宋锦这才向和市井背道而驰的方向走去。
墓地离市井略远,宋锦低头想事,便也没觉花了多长时间。当年他一举夺魁,朝廷赐财封官,
再加上他皮貌甚佳,让好多女子像被鬼迷了心窍,府邸还没建好两天就快被踏破了门槛。可他也
就只在那地方呆了几天,问东问西,就亲手卸了自家官府门上挂着的匾,推了那锦衣玉食,辞了
那高官厚禄,穿一身布衣,跑到这锦城的深山老林来守墓,这一守就是十三年。这墓地怨气重,
杀气浓,寻常百姓的尸骨倒是很少,包庇横死的,倒是很多。民间有一个说法,这地方是个将军
冢,前国破败后,那些将军十有八九都死在这儿了,这里杀气重,怨气浓,久而久之,那些死的
不明不白的人,都给丢到这儿来。丢到这儿后也不打理,多半都是宋锦挖个坑,填上土,心情好
就用石头雕个碑,心情一般就用木头雕个碑,心情不好就埋了完事。
回到墓地,月已升起,月光透着叶缝照在高矮不一的墓碑上,又多添了分萧条。墓地杂草横
生,可有一处,却是一根草都没有。宋锦靠在一旁,注视着那儿良久,半晌才转过视线,又是一
口清酒下喉。到了午夜,月色洒在宋锦清瘦的身影上,他仍靠在树旁,盯着墓地。蝈蝈声时有时
无,乡野百姓早已安眠,一声沉重的脚步声撕裂了寂静的月夜。声不算大,但对于宋锦来说,足
够听清:
“唔,来了?”
那脚步声稍微地顿了顿,依旧不远不近像宋锦靠近
“说说看,哪个坟头爬出来的?我看看认不认识你。”
那脚步声这次却没停下来,在墓地那头响起来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喉咙像是被切开灌了风,慢慢
悠悠地道;
“贵人多忘事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所以认不认识我到不打紧,我认识你就够了”
那怪人向前走了几步。
“宋将军,别来无恙啊。”
宋锦这次却险些没绷住。这称谓,他倒是很久没听到过了。宋锦低着头没说话,那怪人怔怔的望
着宋锦
月夜的墓地里密密麻麻的渐渐浮起几层淡薄的影子,慢慢的越发清晰,或是缺胳膊断腿,或是被
捅得跟筛子一般,这是死去的亡灵。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或多或少的穿着铠甲,都面色铁青
地忘着宋锦,眼神空洞,而深不见底。宋锦抱着手靠在树上,长身玉立,长发散到腰间,他捏了
捏眉心,轻笑一声:
“什么别来无恙,我年年这日子在这儿等各位大驾光临,只是今年比较有趣,碰到个认识我的。”
那些亡灵似乎察觉到什么,慢慢儿的向宋锦靠近,嘴里也渐渐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声。
“岂止是我认识你,这些被你亲手杀死的将士,可都认识你。”
那怪人终于走出树荫,周身被笼罩在月光下,负手而立,相貌还算得上是俊朗。宋锦总算看明白
了来人,轻轻挑了挑眉,嗤笑一声,道:
“我当是哪位故人呢,秦生,秦将军是吧?”
宋锦渐渐定立身姿,向秦生走去:
“秦将军,你怎么好意思跟我在这儿算陈年旧账?那些人,他们都该死。”
语气一反常态的冰冷刺骨。
回首过往,宋老爷宋方青的四十大寿到了,纵使这两父子有多不和,纵使宋锦有多不想回去,但
这趟过场是非走不可了。寒冬腊月,街上四处张灯结彩,,四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少爷!你别在后面磨磨蹭蹭的了!老爷在家里等急了又要亲自骑马来逮你了!”
一个长相颇为俊朗,高束马尾,体型修长的男子喊道,他与宋锦十分有六分相似,但与宋锦的气
质却截然不同,一身书卷气。宋锦身着一件极为修身的冬袍坐在马上,眼角的小痣神采奕奕,笑
意盎然,嗤了嗤鼻,不以为然。
宋锦少时贪玩,宋老爷是个商人,但他不爱那些算盘珠子,账户本子,就喜欢舞刀弄枪。十四岁
时,和别家几个少爷跑一山上去,那山上有一大虫,祸害当地百姓已久,宋锦便大言不惭的说要
为民除害,拯救苍生,出于孩童心性,再加上几位小公子仰慕的眼神,第二天,宋锦就偷偷翻出
宋府,骑着宋老爷的马,和小伙伴集合到了山下。后到了山上,还真遇到了那大虫,几个小公子
哪见过这玩意儿,吓得直接瘫在地上,宋锦也只有十四岁的光景,但这时候,如果他倒下了,在
这深山老林里,就真的没救了。搏斗一番,半大孩子怎么斗得过那大虫,眼看这些小公子要入虎
口,一支箭把那大虫的脑袋直接开了花。宋老爷来了。宋锦忙往山下跑,翻身上马,似乎看见了
比那大虫还凶神恶煞的角色。宋老爷在后面骑着马追,家仆在山上看的有趣,哄堂大笑。后宋老
爷逮到了宋锦,几巴掌把宋锦打蒙了,然后给他丢了个账本,几时算出来几时吃饭。于是宋锦不
负众望的在家门口跪了一夜也没算出个齐整。
“诶你听我说话没,是不是要我给你的马屁股上几鞭子?”他调转马头,作势要打。
“宋怜,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还翻出来。”宋锦翻了翻白眼,但似乎是回想到了儿时趣事,笑
意不减。
“祖宗,你要是还这么拖下去,我怕这情景还会再现一次,我还记得上次你跪在门口,拿着个算
盘这样敲也不是,那样敲也不是,我想来帮帮你却被老爷一爪子揪到了练兵房,你知道的,我对
那些玩意儿没兴趣。”宋怜笑道。
突然,最前面的宋怜停了下来。
“少爷。”
“怎么了?”
“这...这儿有个孩子。”
宋锦挑了挑眉,欲下马。宋怜却早已翻身下马,向那小孩儿走去。那小孩儿看上去也就才八九岁
的样子,但却瘦的厉害。腿上,胳膊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没一个地儿看的入眼,抱着手脚紧
紧缩在角落里,地下有很多水,想必是待在这儿太久,雪都被他捂化了,但那眼神,却比这雪还
要澄净。宋怜手忙脚乱,想抱,但好像又不太好抱,只好问:
“叫...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他已经努力的让自己显得人畜无害一点儿了。
那小孩儿向后缩了缩,眼里带了几分惊恐。宋怜一声惊呼,宋锦已经下马,把宋怜脑袋一拍,随
后脱下自己的袍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孩子裹起来,那还既没挣扎,也没哭闹,一上来就死死的揪
着宋锦。
“学着点儿,就你那副样子没把人家吓跑就不错了。”
宋锦似乎有几分得意,笑意盎然。把那孩子抱上自己的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搂着那小孩儿,
把他安置在自己怀中。那孩子仰头看着宋锦,看着看着,就再没挪开过眼睛了。
回到了宋府,还未进门就听见宋老爷子朗声说道:
“我那儿子啊,几次都想一巴掌拍死了得了,但我又转念一想啊,”
他似乎喝了口酒,转头继续说:
“我就这一个儿子,再怎么不省心,宋家不能没后,你们说是不是?”
坐下宾客七嘴八舌的说对。宋老爷朗了朗声:
“所以,要是谁家有未出阁的姑娘,还麻烦做个媒!”
宋锦在门外一头黑线,好久才推开门
“爹。”
宋老爷愣了愣,随即道:
“两个小畜生回来了,两个小畜生回来了!”
宋怜:“......”
宾客:“......”
宋锦:“呵呵。”
宋怜是宋万青的弟弟和宋锦母亲的妹妹留下来的后人,宋怜的父亲宋怀民不是个商人,是个将
军,早年征战沙场,在宋怜还未满岁时,便马革裹尸,战死边疆。宋怜的母亲沈冰清生来便体
弱多病,再加上宋怀民战死,虽自己是个大夫,但却不懂得如何调节照顾自己,生拖硬拽的把宋
怜养到两岁后,便与世长辞。于是,宋怜之后的日子,便与宋锦一家生活在一起,两人一般大,
玩得来,宋锦整天带着宋怜一起惹是生非,情谊深厚,宋老爷子也一直把宋怜但做儿子在养,所
以说话,也就不存在什么见外不见外。
宋锦手里仍然把那小孩儿抱着,说是抱着,其实宋锦也就只是把他拖着而已,防止他掉到地上。
但那小孩儿死死抓着宋锦肩头的衣服,一个劲儿的往里瞅。宋老爷子瞪大眼睛看着宋锦怀里那小
孩儿,可能是酒喝多了,显得有些醉醺醺的,他道:
“这娃子是谁?怎么脏兮兮的?你儿子?”
宋锦:“......”
宋怜:“噗嗤。”
宾客:(窃窃私语)
宋锦把那孩子轻轻拍了拍,道:
“对,我今个儿捡了个儿子给您老人家当孙子,也就当是这场庆生宴的礼物,”
“您老人家先喝着,我去把您的孙子收拾体面了再带给你看。”
两人跨过门槛,穿过大厅。宋锦抱着孩子走在前面,宋怜跟在后面,笑意盎然,打趣道:
“啧啧,宋小少爷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有了儿子,真是笑死我了。”
那孩子看起来八九岁,宋锦这时也就才十七岁的光景。
“有个儿子不也挺好,”宋锦看了看趴在自己肩头的孩子,问道:
“说,想不想给我当儿子?”
一副威逼利诱的嘴脸。那孩子一个劲儿的盯着宋锦的脸看,愣了愣神,点点头。宋锦哈哈大笑,
转过头对宋怜说:
“看见没,人家愿意给我当儿子,不像某人,整天里婆婆妈妈的,背地里却连个儿子都没有。”
“你瞎说些什么呢,等会儿把这孩子收拾一下,好好儿问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不然.....”
宋怜还未说完,宋锦便打断道:
“是是是,等问清楚了我亲自送他回去,你少说几句吧!”
听到这句,原本安安分分小朋友突然躁动起来,一个劲地往宋锦怀里钻,手紧紧揪着宋锦的衣
服,带着几分委屈道:
“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
宋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愣了愣神,随即温柔地拍了拍小朋友的背,柔声道:
“好好,不回去,不回去昂。”
轻柔似细雨的声音,脉脉含情,甜如蜜罐的眼神,这简直就是.....大型拐卖现场!宋老妈子在
后面看着自家少爷这副嘴脸,被一派父慈子孝的场景,弄的牙疼。
(宋怜os:少爷我劝你善良!)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儿来,剧情可能有点儿乱。
今天宋锦善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