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叙》兰秋xw

6、粱霜迟(五)

　　杂物堆里，分明躺着那日道长赠给她的梳子！
　　苏小晚看着断了几截的梳子，仔细回想着，那日梳完头后，她就将梳子放入衣袖里，后来就忘记了，一直没拿出来。直到她躺在客栈房间里的床上，发觉有什么硌着手臂，就把梳子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可当时也只是以为自己在梦中此刻梳子怎么在陆昱的府门前？
　　苏小晚想起道长的话，发现两条忌讳全都犯了。
　　可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依陆昱所讲，暴风雨即将来临。
　　可是，苏小晚却想着，既然山将要塌，也得往高处走才好，那山谷在山底下，岂不要将她俩给淹埋？
　　苏小晚慢慢停了下来，被陆昱拉着的手也抽离了出来，陆昱也停了下来，转头疑惑望着苏小晚。
　　苏小晚看着陆昱，侧着脑袋在听着什么，“阿昱，身后有脚步声，还有其他人吗？”
　　陆昱没回答苏小晚，只是站着不动，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苏小晚，苏小晚正想开口，陆昱不由分说，拉过苏小晚的手就往前跑去，苏小晚只觉得陆昱的神情十分古怪，是她从所未见的，陆昱的力气很大，她差点儿没摔倒。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头顶的一边天，苏小晚抬头看闪电划过的弧度，突然觉得眼睛一阵烧灼感，紧接着，一阵巨雷响起，苏小晚的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许多陌生的画面。
　　她用力挣开陆昱，忙向后退了好几步，随后瞪大着眼睛盯着陆昱，很是惊慌。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小晚一边看着陆昱，一边警惕着回头，竟然看到了不远处疾奔而来的梁远，苏小晚一瞬间想起来，或许，梁远才是那一个该信任的人。
　　正沉思间，陆昱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抱过苏小晚摔在地上，一边说着：“小心！”
　　苏小晚站了起来，看着杀气腾腾的梁远，心里也没有了主意，须臾，却看见梁远拿着长剑劈向自己，苏小晚躲闪不及，只茫然地闭上了双眼，没有绝望，而是带着一丝疑惑和释然。
　　剑气袭来，没有想象中的痛感，她只觉得脑袋中有什么要冲破似乎禁锢自己已久的封印，一秒两秒三秒，她痛得在地上打滚。
　　随后，她全都记起来了。
　　她看着梁远拿着自己在客栈里的包袱，她知道梁远要干什么，只想着一定要去阻止他，未等她行动，梁远却用足了力气，把她推下了陡坡。
　　陆昱飞了过来想接住她，苏小晚突然看着不知从何出现的阿绿，用手死死地拽住陆昱的双腿。
　　苏小晚大声呼唤着阿绿，自己却一路滚到了下面的大河，河水突然变得湍急，眼见着就要沉下河去，只瞧见河畔一株霜树陡然抖落了所有的叶子，遇水成冰，聚集成了一条小船托起了苏小晚，随后载着她狂奔而去。
　　苏小晚只听得远处传来发疯似的怒声：“你背叛我？”
　　夜已经很深了，苏小晚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眼睛睁不开，也不能说话，只是周围的流水声一路蜿蜒在自己的耳边连绵不绝。
　　她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毫无知觉，只有一颗心还能想着，念着，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刻骨铭心又触目惊心。
　　不行，一定要去阻止他！苏小晚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此时几十里外的城中，也已是沸反盈天，据说有人要发动政变，顺安帝皇位不保，而这和陆家庄是否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没人知道，可是，分明有些什么一直在推动着这一切的演变，而这个时候，我还是一块灵识未开的大石头，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
　　阿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那个山谷里，也不知道小姐怎么样了，自己，方才似乎是被梁远一掌给弹到这边来的，阿绿用手拭去嘴角的流出来的血，只是出神地望着远方，祈求小姐快快离开。
　　阿绿笑了笑，知道他是在保护自己，不过，他一个人，恐怕是打不过，那么自己就赶去助他一臂之力，毕竟，也是两个可怜之人。
　　阿绿从袖口里面掏出一块小石头，那是一样有些某种印记而目前又无法得知其源的石头，散发出一阵幽绿的光，像极了当年小姐带自己在万宝阁看的那块绿宝石，只不过这块更大一些。
　　阿绿悄悄地走了过去，这一去，怕是没有再回来的时候了，那么，在此之前，请允许她俯下身来，向着天空大地，做出最虔诚的感恩，最沉重的道别。
　　只愿小姐能够安好，还有那个，小傻瓜。
　　树梢有夜莺在鸣叫，似乎是在为即将离去的人儿唱着最后的一首歌。
　　有激烈的打斗声音传来，就在这一刻，伴随着一身巨响，山谷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切都戛然而止，树梢的夜莺发出了三声悲鸣。
　　怕是有人走了。
　　梁远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苏小晚的。
　　他甫出生，就被送去关北的姑母家，只因算命人算出他与梁老爷子相克，而梁老爷子那时正值建功立业，呼风唤雨的好年华，就算舍不得，也是没办法。十多年后，梁老爷子寿终正寝，而梁远，也被接了回来。
　　初见苏小晚，正看见她站在苏家的屋檐下，气鼓鼓瞪着眼，想必是调皮被责罚，他看着苏小晚甚是可爱，极想走向前去用手戳了戳苏小晚的发髻，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把桂花糖给他。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依旧保持着自己特有的冷漠。
　　梁远很快就把这个小姑娘给忘了，因为他正忙着跟父亲学着接管家业。
　　谁知没过几天，那个小姑娘跟一群小伙伴玩耍时，他无意中听见有人说他是来抓小孩回来的坏人，以至于那几天小孩子们看见他就吓得哭着跑回了家。
　　他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谁还会和几个小孩子计较呢？这样也好，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到他。
　　唯一不一样的是那个小姑娘，总是一个人在人群中偷偷地望着他，他无意中发现了好几次，可也没说破。直到那一天，小姑娘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时躲进了柴房，随后柴房被不知情的人关上了。
　　梁远从远处瞥见着这一幕，本想离去，想想还是去把柴房的人给打开了。
　　于是之后，小姑娘就蹦蹦跳跳地来找他玩，他不理她，她就跟在他屁股后面，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之后梁远也耐不住这小姑娘，只得放下手中的事陪着她闹。
　　他记得那一年，苏小晚又犯了错被关在院子里，想偷偷带着阿绿溜出来玩，约莫是平常看多了街边的杂技，梁远偶然间看见她正在翻墙，只是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梁远本不欲救的，想着摔着一跤便会安分了，还是没忍住，飞上前去接住了，末了，又被苏小晚缠了一天。
　　又一年，苏小晚带着小妹在小山坡放风筝，眼见着风筝断了，梁远本来只是看着，又想小妹若是哭起来苏小晚又得哄许久，倒像是他从前和苏小晚相处时的场景，于是，他便飞跃上去，拿下了风筝。
　　回到梁府的第四年，御州城闹了饥荒。而梁父似是知晓什么，在此之前便以养病为由全家迁去邻城，临行前梁远还特意向苏小晚告别，却无意间瞥见了苏小晚眼中的一抹不舍。
　　一次上街，无意间听人谈论御州城正在闹饥荒，特别严重，梁远当即就想奔回去看看，也不知道那个傻姑娘怎么样了，不由得担心起来。
　　梁远回到家时，听见梁父和梁母正在窃窃私语，梁远从不偷听，却无意间听到了这次饥荒是与苏家有关，听着梁父继续说着，梁远的眉头也越来越紧。
　　原来，很多年前，苏家经营不善，逐渐衰落下来，眼见着整个家业都要消亡了，苏家硬是在一年间发达起来，重新夺回苏家在整个御州城的声望。
　　所有人只当这是苏家先人显灵，苏家有广结善缘，殊不知，苏家却是靠着和陆家庄的交易才有了这样的辉煌。
　　苏家以御州城的生息作为交换，换取陆家庄庄主的万贯家财。
　　百姓们都说苏家家主是个大善人，在最落魄之时还要施粥救济穷困百姓，请郎中为百姓义诊。可是没人知道，那些粥和药材里面，掺了什么东西。
　　过了好些年，陆陆续续有人死去，倒不是生病或者老死，而是像被抽去什么似的，十分诡异，而御州城人人都以为那些人生前没有做善事，被老天收了去。而苏家家主，也早已娶了妻，别人也不会想到他头上来。唯一遗憾的就是一直没能有孩子，很多年后才有了苏小晚。
　　梁父又说，梁远看来是对苏小晚动了情，这可是一件不能够发生的事，待来日定要去老友莫半仙那里寻得一剂仙药，拯救梁远。
　　梁远面无表情地泰勒抬头，继续听着。听到梁父说苏家很快就会有大难，谁也逃不了，梁远一直听完，心里像是被什么硌着很难受，他当即就策马奔向御州，却不想那小姑娘天天在城门口等他却被饥民们抓住了，他望着傻姑娘瞧见他后欢喜的神情心就软了。
　　他想起了自己在关北的十多年，那样苦的日子，关北严寒，姑母一家并不喜欢他，他过得很不如意，可这仅因为算命人的一句话，夺去了他应有的幸福生活。
　　他想着，绝不能让苏小晚和她一样，因为别人的过失而承担着什么。
　　可是她救下了苏小晚后，苏家就把她给关了起来，而他，亦被平生第一次被梁父狠狠地打了一顿。
　　饥荒过去后，梁家回到了御州，而苏小晚，却还被关着。终有一天，梁远潜入，苏小晚的房间，想带她走，而苏小晚也同意了，本该一路顺风的，却被陆昱给搅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