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叙》兰秋xw

2、粱霜迟(一)

　　顺安二年，南方的御州城闹起了饥荒，一时间人人自危，朝不虑夕。更绝望的是，城外连绵下了几月的暴雨，使原本稳当的护城河，变成了一条大江，波涛汹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幸得苏家开仓放粮，方救活一些难民，可还是顾此失彼，死了一大批的难民。
　　饥荒过后，皇帝为了安抚御州，亲自派朝廷命官押送一路的物资钱财运往御州。谁不曾想，在路上被劫了，一支严谨有序的军队，就这样在一夜间离奇失踪;更为惊骇的是，现场竟无任何打斗的痕迹，可是，整个军队，就这样生生的不见了，只留下几匹马儿躺在草地上，惊慌地嘶叫着。
　　自然是什么也没查出来，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眼见着御州缓缓恢复，也没人再去想了。
　　只是不久后，御州城又发生了一桩怪事，一些老百姓突然离奇死去，之前没有任何关于这个的预兆，可人就是没了，有传言御州城将有大祸降临，闹得人心惶惶。
　　这天，苏小晚骑着马，带着侍女阿绿正赶往陆家庄，她总发觉有些什么不对，自打午睡醒来，就一直头痛不已，脑袋里面似乎有些什么一直在压着自己，又隐约感觉后面有人跟了上来。
　　路过集市的时候，有好心大娘询问苏小晚去哪里，当苏小晚报上地名后，大娘身子猛然往后一退，连忙劝苏小晚不要去，据大娘说，那个地方是个不祥之地，人进去了灵魂都会被吸走。
　　苏小晚也只是一笑，告别了大娘带着阿绿扬鞭而去，大娘连连摇头，只双手合十为苏小晚祈祷。
　　路上，苏小晚总觉得后头有马蹄声在响，这几天来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可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苏小晚又想了想，只想着是爹爹派来的人要抓自己回去。不管了，赶路要紧，听别人说这陆家庄可是古怪得很，要是太阳下山了可就找不到进去的路了。
　　苏小晚也不作他想，只用力拿鞭子抽着马儿，马儿长嘶一声，发力向前疾奔。
　　跨过三条河，翻过两座山，还踏过一方荒地，苏小晚只觉得眼皮愈来愈重，几乎就要昏睡过去。抬头看天，已日薄西山，眼见着前方立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石碑，马儿却怎么也不肯走了，苏小晚无奈，只得下马，和阿绿相互搀扶着快步走过去。
　　在太阳还没落到山那边的时候，苏小晚带着侍女阿绿终于赶到了陆家庄。
　　长途跋涉，阿绿用手帕替苏小晚擦去额头上的汗，“小姐，老爷的人似乎追上来了。”阿绿用力听着远方的马蹄声，再听，又发现不像。
　　苏小晚回头无声瞥了一眼阿绿，阿绿急忙答到：“是，公子。”
　　“无妨，我们已经到了，爹爹他们是进不去的。”苏小晚抬头看着偌大的“陆家庄”三个大字，有些欢喜。
　　正欲拉着阿绿进入，苏小晚后背倏地一凉，但也不敢回头看，只得快步走向里面。
　　“请留步！”身侧有一道身影走过来。
　　苏小晚转身去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位女道士，方才可没瞧见。
　　只见两位女道士一前一后缓缓走来，苏小晚作揖算是问好，“道长可是有事？小生还急着赶路。”
　　前面的那个女道士也向苏小晚作揖，随后道：“两位女居士可是要入这陆家庄？”
　　苏小晚被识破身份也不恼，只回答：“是。”
　　女道士细细看了看苏小晚，抿嘴不语，倒是后面那位年轻的女道士饶有兴致询问：“为何？”
　　“寻人。”苏小晚说道，“不知道长有何高见？”
　　女道士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苏小晚腰间的玉佩，待看仔细时，总算是有了一丝惊讶，“你是御州城苏家的女儿？为何要不远千里来到这陆家庄？”
　　苏小晚有些慌了，竟然这下就被人认出来了，但又走不得，看着两个道长似是有些功力。苏小晚不说话，只装得云淡风轻。
　　不想，那位女道士便说了：“数十年前，贫道困窘之际幸得苏家家主解围，多年来贫道云游四方解惑传道，只是尚欠苏家一桩恩情，今日在陆家庄前巧遇女居士也是有缘，那贫道就送你一卦。”说着便朝着后面那位说道：“莫戒。”
　　“是，师父。”
　　苏小晚看着莫戒从包袱里拿出几样物件，道长取过后有模有样算起了卦来，不久，苏小晚看见道长眉头紧锁，便出声询问：“敢问道长，我此番来有何不妥？若有，还望道长替我解之，感激不尽。”
　　道长看了看苏小晚，眼神有些无奈，末了，压低声音道：“天机不可泄露。”正欲挥手离去，似是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声，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梳子给苏小晚，“罢了罢了，我今日只当还了当年的恩情，你只记得，每天晚上用这把梳子梳头一刻方可保你无恙，还有，在这陆家庄切勿停留过七日，我只与你说这些，你且好自为之，莫戒，走吧。”
　　苏小晚看着远去的两人，不觉有些怕，想了想自己出来的缘由，遂又笑了开来。只是，在不经意间回头望去，秀眉般的月亮缓缓爬上不远处的树梢，却又瞧见一张骇人的脸藏匿在树林中绿勾勾盯着自己，再一看，哪里还有？苏小晚当自己眼花，只是用力挽住了阿绿的手臂。
　　进了陆家庄，苏小晚就发现自己迷路了，左右都是路，这儿一个三岔路口，那里一个四岔路口，周围还都是大树，遮天蔽日，她俩走了许久，才见着不远处有一家客栈，檐下挂着一排灯笼，灯笼上布满了蜘蛛网。
　　苏小晚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客栈的匾额，上头刻着“如云来”三个字。苏小晚不由有些好笑，门外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如何如云来呢？
　　苏小晚正想着要不要进去，一边用手拭去耳边的蛛丝，想着人们都说这陆家庄古怪，这里面别不是有蜘蛛精啊，苏小晚可是害怕得很，可还是推门而入了。
　　苏小晚刚踏入，就被惊讶到了，本以为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谁知客栈已坐满了人，此刻正是饭点，来往的食客络绎不绝，唯一让苏小晚感到疑惑的是，客栈里面却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发出大的声响。
　　苏小晚还在仔细地想着，早有眼尖的店小二过来问是用饭还是住店，“都要。”阿绿答到。
　　“那可对不住了，本店已入住满了。”店小二说完就要去招呼其他客人。
　　阿绿正欲分辩，苏小晚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阿绿便不再言语，随后退到苏小晚身后。
　　苏小晚也不急，从衣袖掏出一锭大银子掷在柜上，惹得附近的客官都看了过来，而后气定神闲看着店小二。
　　店小二看向苏小晚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是有话要说，苏小晚也看出了店小二的欲言又止，于是也不做声，只等着他开口。
　　店小二把头凑了过来，苏小晚正准备竖起耳朵听着，就听见一个大嗓门粗着喉咙叫着:“小二，来壶好酒！”
　　“好咧，您等下啊！”
　　店小二的神情变了变，终是没有说话，只是下去给那位食客送酒。
　　待回来时，店小二已是满脸笑容，看着苏小晚陪笑道:“得，这就给您安排，公子要住几晚？”
　　“七晚。”苏小晚声音不大，却没看见身后的食客们都停了下来看着她。也就是一下子，众人又保持原有的模样。
　　店小二领着苏小晚上了楼，进了楼道最里面的一个房间，“稍后就给您上饭菜，热水楼道口有，可自行去取，若无事，我先下去了，哦，对了，夜晚听得什么，都不要出来。”随后店小二就准备下去。
　　苏小晚拉住了店小二，“敢问小哥，这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方才可不是有事要对我讲。”
　　店小二突然颤抖了下，只糊弄着说道:“我只是怕公子显露出来的钱财会引来一些人的觊觎，夜晚睡觉记得把行李管好，若有遗失本店概不负责。”说完店小二就下去了。
　　苏小晚也没多过问，既然人家都不想说，那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一切小心为妙就是了，别给自己给自己添堵。
　　苏小晚叹了叹气，如释重负往床榻上一躺，看着阿绿正把门窗关好，思绪已经飘飞了。
　　她此番前来陆家庄的确是来寻人的，她的夫君，不，现在应该还算不上;是她的心上人，陆昱。
　　蓦然想到这个名字苏小晚却有些迷茫和困惑，同时身体里似乎有着一股力量要冲了出来，她只当自己是太累了，便用手揉着太阳穴。
　　她并不知晓陆昱太多，只知道他居住在陆家庄，每年领着商队不远千里来到御州城，同苏家做生意，到去年已是第六年，每年一次，一次七天。
　　她甚至不知道是何时喜欢上陆昱的，只记得初见陆昱时，她适满十一岁。那样小的年纪，怎么会无端记得一个陌生男子呢，大抵是因为那样好的一副皮囊吧。彼时她正被爹爹罚站，从小顽皮的她并不肯向爹爹低头认错，正嚷嚷地分辨着，却看见一个少年推门而入，一时间苏小晚张着嘴，都忘了分辨了。
　　那少年当真是眉目如画，玉树临风，一直到多年后，苏小晚每每想起他，都会记得夫子曾经念过的一句诗，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少年一眼就瞧见了瞪着眼的苏小晚，在苏小晚还没瞧见他就转过身去会见父亲了，只留下了一股若有若无桂花香。那之后的几天苏小晚都不闹腾了，只想着如何才能认识他，可是，他却一直没出来。
　　苏小晚又思了许久。
　　思绪飘回时，阿绿已经依在床沿睡着了，也没摇醒她，苏小晚打开阿绿背着的包袱，诧异地发现包袱里面竟然有一把短剑，一排银针还有一个木偶，木偶睁大着眼睛瞪着苏小晚，苏小晚被吓得不轻，又摇了摇头，只当是路过集市阿绿买来防身的，于是径直推开门去楼道尽头取水，回来时又吓了一跳，一只黑猫卧在窗户上，眯着眼睛望着苏小晚。
　　苏小晚向来怕猫，慌忙跑进房间，那猫也跃了过来，眼见着就要扑着自己，突然间客栈内的灯全灭了。
　　正欲唤阿绿，苏小晚下意识看向房间外的窗户，又见着了那张的脸绿勾勾盯着自己，在微弱的月光下更显得可怖，哐当，苏小晚立马用力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