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又落雪》曲桃生

3、第 3 章

　　六年前。
　　许晋鸣抄起面前的茶杯朝着梁美静狠狠地掷了过去。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了徐美静的额头上。还不够解气，火烧上了大脑的许晋鸣朝着梁美静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长头发, 抓起了一张妖媚的脸，然后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梁美静，你他妈竟然敢玩我！谁他妈给你的胆子，让你敢玩我！你行啊，就拿这么一个野种来骗我，就用这么一个野种在这儿作威作福，荣华富贵了七年! ”
　　再往前数七年，梁美静还只是许晋鸣的一个佣人。梁美静生的娇媚，两只眼睛烟波荡漾，微微的向上挑，不知勾了多少男人的魂。偏偏小姐身子丫头的命，生在了山坳子的梁美静不仅家徒四壁，父母重男轻女的还严重，生了四个丫头后终于盼来唯一的男丁，家里所有资源都倾斜了给老幺。野草一样的梁美静十几岁时渐渐发现了男人们看她的目光不一样，这目光能让她吃到肉菜，穿上好看些的新衣裳。学会了交换后的梁美静原本营养不良的面庞愈发有了光彩，但山村里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难听。终有一天被一个汉子的老婆闹到家里，耍泼骂人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的父母把让自己颜面尽失忍无可忍始的作俑者一顿毒打后赶出了家门。梁美静没感到难过，反正原来也没好到哪去。她正搭上个能把她带出山坳子的一个人。
　　来到了京城后的许美静依旧在男人堆里所向披靡。一个接着又一个的跳板，一路跳进了许家大宅，成了服务大房的小保姆。进来第一天，阅人无数对男人了如指掌的她，从许晋鸣眼神里看到了命运翻盘的机会。这是个金子镀的枝子啊——顺这个枝子往上飞，可是真能变成个凤凰的。
　　彼时的许晋鸣已经三十几了。老爷子许战凯已年过七十，许家依稀该到了几房夺权大战的时刻。许晋鸣的生母和许战凯是青梅竹马的从小夫妻，难产去世多年。许战凯对第一任夫人有着白月光的爱，这让许战凯对大儿子格外偏心。此时许晋北和许战凯现任太太生的三女儿还都年不满二十，夺权大战里的许晋鸣占尽优势。但除了许晋鸣夫妇外，所有人都不知道许晋鸣的忧虑——明媒正娶的夫人和外面花花世界里的女人们都没怀孕的。暂时还能以没打算要孩子的理由搪塞过去，一想到将来怎么办，许晋鸣就头疼。
　　家里来的个新佣人是个识趣的，温柔乡里许晋鸣甚是能暂时放松下压力。让许晋鸣更乐呵的是，这个漂亮的保姆不仅识趣，还竟然怀孕了。
　　梁美静真的飞上了高枝了。许晋鸣立刻就把梁美静供了起来，和家里的正房夫人无异，大宅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许家要面子，妻妾一宅还有个非婚生子的豪门辛秘太难听，梁如还是跟了母姓，外面一概不知。梁美静生出了许家唯一的第三代小辈，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富太太的日子。许晋鸣也暂时高枕无忧。直到梁如越长越大，许晋鸣手里的财政大权也安定了好几年，许晋鸣心里开始越来越放大一直以来因为夺权的刻意忽略掉的疑问。梁如和许晋鸣一点也不像。
　　7岁的女童开始学了芭蕾，穿上芭蕾裙和舞蹈鞋，看着就像一只小天鹅，秀气的鼻尖，眼睛嘴唇小巧下巴，线条已经初见美人的轮廓，最漂亮的是细细长长的脖颈，更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天鹅了——越来越没一个地方像自己。许晋鸣愤愤地扯断几根梁如的头发。
　　亲子鉴定的结果让许晋鸣火冒三丈。自己头上简直绿出了一片草原，替别人养了7年的孩子，堂堂许家长子竟然被一个山里出来的保姆给耍了。
　　梁美静和梁如连夜离开了许家，没有被许晋鸣打死已经是万幸。梁美静过了七八年养尊处优的阔太生活后彻底失去了生活能力，整日只知道搓麻将。没有了优渥的物质滋养的娇媚红颜迅速老去，能接济生活的男人越来越少。梁如7岁后的记忆里总是在不停搬家，欠了房东的租的两人东躲西藏。
　　梁如是基本是学校里最矮的小孩，没钱买牛奶长个子的梁如看起来更加单薄。没有什么衣服，便一年四季掩在宽宽肥肥的校服里。别的女孩的童年是花花绿绿的小纱裙子和棒棒糖，梁如只能在冰凉的水里，小手用力把校服搓洗干净。芭蕾舞是没可能再继续学了，天鹅湖永远压在了遥远又暗淡的梦的背景里。
　　但梁如的脊梁和脖子却还是挺得正。小学的女生们还说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美的年龄，却先懂了嫉妒和人类原始的恶。三五一群的小帮派，为首的指示簇拥者往她的作业本浇满了水。
　　工整的字迹一下子就模糊成了散开的云。小帮派准备好了幸灾乐祸，等待梁如发现。
　　梁如发现的时候什么反应的没有，向小帮派的中心人物看了几秒，平静地问：“你浇的？”
　　小姑娘带着小太妹的挑衅：“对啊，我让的。怎么着吧，烦你很久了！”
　　梁如什么都没说，跑了出去。小帮派们在座位上哈哈大笑的时候，梁如拎着大半桶水进来径直走到为首的女生面前，稳稳地从她头上慢慢浇了下去。只剩桶底的时候梁如又从课桌里一把拿出她所有书本，把剩下的水浇完。
　　那一年梁如10岁。命运却已经对她很苛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