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到六零》张语山

1、我记得

　　深夜下着小雨，盘山公路上林乐水开着旅行车小心翼翼的行驶着，这一站的目的地是山顶的入济寺。林乐水今年夏天大学毕业，家境很好，妈妈经营着一家公司，爸爸是大学教授，两个人都很忙。林乐水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性子却一直温温吞吞的，没什么大志向，林爸爸为了让她性格独立开朗些，就建议她出去走走。
　　林乐水已经自驾游三个多月了，走走停停，游遍了大半个中国。昨天她在山脚下的少数民族村落中听说山上有个供奉祖先的神庙，当早上第一束阳光照到寺里的铜钟的时神会降下福禄。林乐水禁不住几个同行游客的怂恿，开车跟着他们的车上了山。
　　直到现在林乐水才感到害怕，十月多的天气已经有一些泛凉，四周黑乎乎的，导航已经没了信号，本来是跟着前面的车在走，自己开的慢，已经看不到别的车的影子了。好在上山只有这一条路，林乐水深吸了口气，打算加快速度尽快到山上去，却感觉到一阵困意。
　　凌晨五点多，雨停了，阳光慢慢的照在寺里的铜钟上，钟响了。
　　躺在床上的林乐水突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迷茫的看着周围。屋子里黑乎乎的，窗户很小，木条隔成一格一格的，上面糊着一层发黄的草纸，边缘已经卷起来了。身子底下的床硬邦邦的，只铺着一层黑灰色的褥子，屋子中间放着一张矮桌子，还有一把长条的小木凳。
　　“水儿，你说你这么大姑娘了整天赖在家里，赶紧起来，一会带着小海小洋去地里捡麦杆儿。”边说着就推门进来了。林乐水赶紧抱着被子躲到床角，就算反射弧再长，林乐水还是知道自己就穿一个大裤衩在床上呢。
　　“你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楞？赶紧起。”说着就手脚麻利的把床尾灰扑扑的褂子迎头扔来。
　　早晨的天气还泛着一丝凉气，林乐水呆呆的坐在门槛儿上，她不知道是自己曾经做过一个梦，还是现在在做梦。她记得爸爸妈妈，记得她上幼儿园，上小学，上高中，上大学，记得她过生日，拍毕业照，外出旅行。
　　“姐，抱抱...饿”不到四岁的林乐洋摇摇晃晃的向她扑过来，坐到她腿上说饿。是了，她是林乐水，这是她的最小弟弟，现在是一九六零年的秋天，这里是百谷村，她十二岁了，她爷爷叫林大柱，奶奶叫张喜凤，娘家是本村人，生了两个孩子，她爹林建军和她小姑林家红。小姑今年十八，已经订婚了，爷爷打算再留两年年景好点再让小姑出嫁。她娘叫许秋，娘家是邻村的，不算远。她有一个哥哥十五了，叫林乐山，在乡里学木匠。两个弟弟，林乐海九岁了，已经上小学了，林乐洋还不到四岁。
　　现在正赶上秋收，家里大人都下地去了。
　　“小洋，你乖，忍忍，等太阳上来咱们就去食堂吃饭”林乐水看着瘦瘦小小的弟弟心里很不是滋味，去年的粮食交了一大半，剩下的今年夏天就差不多吃完了，粮食不够，就一天吃一顿，大队食堂吃的窝窝还是大队组织大家到山沟里摘的野菜搭着棒子红薯根团成团子吃。别看已经在秋收了，但收上来的粮食不能动，要留着等公社干部来统计，然后收完公粮才能吃。
　　“来，姐给你扎下腰带”林乐水摸着乐洋肚子瘪瘪的，皱了皱眉头，不行，得去找点充饥的吃的。
　　“小洋，跟姐姐出去转转”林乐水站起来牵着乐洋的手往外走。
　　林乐水家住在村边，屋子后边就是一片沟渠，今年雨水少，渠里水已经干了，只有渠底有湿湿的淤泥。
　　林乐水要去的是沟渠后面的荒地，她记得开春的时候看到岭上有几丛酸枣树，她想去看看。
　　林乐水牵着乐洋的手朝岭上走，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在哪儿。林乐水失望的叹了口气，应该是被人摘走了吧。
　　“姐，”林乐洋要哭不哭的拉拉林乐水的衣角，林乐水鼻子酸了酸。
　　“小洋今天中午姐一定让你吃饱”林乐水一脸坚定看着弟弟，心想中午自己少吃点，留给弟弟吃。
　　转眼看见远处开着黄黄的花，林乐水心头一喜
　　“小洋，快跟姐姐走，姐姐去给你摘奶汁草”林乐水拉着弟弟跌跌撞撞的往那儿奔，现在野菜都被摘完了，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刮树皮了，在这能找到一片奶汁草也是难得的。
　　林乐水奔过去先摘了一根带花的草递给弟弟，草里流出奶白的汁液，乐洋急急忙忙含在嘴里，一脸满足。
　　林乐水让弟弟在一旁玩，自己把周围的奶汁草都摘下来，想着用回家烧了热水一烫，就能吃。
　　“姐，你来，你来”小弟急急忙忙的喊林乐水。
　　“小洋，怎么了？”林乐水担心弟弟受伤急冲冲的跑过去。
　　“姐，这个能吃吗？”

　　林乐水定睛一看，是野鸡蛋，林乐水感觉眼睛热热的，这几年粮食越来越少，也不许各家养鸡，林乐洋还是很小的时候吃过鸡蛋，现在早就忘了这是什么了。
　　“嗯，小洋真厉害，这是鸡蛋，很好吃的，姐回家给你蒸蛋羹，烀蛋饼，打蛋汤。”
　　“姐”林乐洋吞了吞口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林乐水，脸上都是笑。
　　林乐水笑眯眯的看着一窝野鸡蛋，一共有四个，家里人都能尝个鲜。伸手想捧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直起身来。
　　到不远处纠下一把把葎草，手被刮的通红。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编草套子，林大柱以前在部队待过，野鸡野兔子都会抓，林乐水也见过，乐洋也乐颠颠的跑过来看，林乐水一共做了五个，把鸡窝围了一圈。看太阳升了老高，就拉着乐洋往家走。
　　“姐，蛋饼。”
　　“咱们晚上再来拿”林乐水仔细想了想，现在正是收粮食的时候，大人都不会往这片荒地跑，就连七八岁的娃娃也被带去地里捡麦杆儿了。天色晚点野鸡肯定会回窝，最好来个一窝端，有蛋有鸡才团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