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答案 ...

  •   “今日怎么不向我挑战了?”李翊宸看着正在理行李的黑衣女子,剑眉微敛,似是有些不悦。女子手上的动作一愣,转头看向他:“今日,便是分别之期,就罢工一天吧。”说完笑了笑,继续去理手中的衣物。

      “燕染,我同你北上,看看雪。”

      被唤作燕染的女子手中的衣物掉到了地上:“什么?!”看到这样的反应,李翊宸这才总算有了些笑脸:“快些理吧,我和小奕在楼下等你。”说罢,便走出了女子的房间。燕染的手止不住的有些颤抖,不断地回味着那句“燕染,我同你北上,看看雪”。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她,笑了。只不过这笑中有幸福,也有苦涩,或许更多的是苦涩吧。

      理完了所有要带上路的物件,燕染悠然地走下楼,还是原先那副毫无波澜的神情,好似之前略显慌张的人根本就不是她。门口,正是上官奕和李翊宸两人正在说着些什么,燕染走近才听清是分别之词,顿时心头也有些不舍。

      “哟!燕大姐头来啦!”上官奕看着渐渐靠近的燕染扯了扯嘴角,眉眼弯弯,煞是好看。燕染点了点头,似是给他的回应。“走吧,最后一起走一程。”李翊宸十分顺手地接过燕染背上的包裹,燕染想抢回来,却是被他的一个眼神给拒绝了,好吧给你就给你吧,就这么没骨气的妥协了。

      饶是平时再怎么话多,这一路竟是无言,或是被这分别的伤感所感染,三人均是闷闷不乐的表情。路再长,走得再慢,也终是会有一个终点。大家停在了岔路口,却是没有一人提出分别,不舍的情绪在心中不停地冲撞,但他们皆是明白人。“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别这么伤感嘛!”燕染牵强地扯了一个笑容,编了一个谁都不会信的理由,所有人心知肚明,此一别可能就是永别。

      “大姐头你笑的和哭一样,难看。”上官奕撅了噘嘴,“好啦,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的,希望有缘能在这个江湖再见,记得给我写信啊!”李翊宸听完笑了笑,揉了揉上官奕的脑袋:“保重。”上官奕点了点头,转身从右边离去,噙在眼中的泪终究是落了下来,心里暗骂自己没用,却在不远处看到了师兄的背影。

      燕染苦笑着看着上官奕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也走吧。”李翊宸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骑上了马,直到在驿站落脚,一日无话。

      “不说话你好歹也吃点东西,嗯?”李翊宸夹着一块肉递到燕染的面前,后者微微一愣,正想用碗接过,却被人出声阻止:“张嘴。”燕染看向出声的人,英气逼人,无奈地张嘴咬下那块肉。“我只是……只是……只是胸口有点闷闷的。”李翊宸敛了敛眉,坐到了燕染的身侧,轻轻抱住她的肩,放低了声音,用着最温柔的声线说着:“哭吧。”被抱着的燕染紧紧咬着下唇,随后抓着李翊宸的衣服,肩膀微微颤抖。

      这北上的一路,他们去了很多的地方,看了许许多多大唐的风景,有繁荣的街道,也有饱受天灾的州县;有壮丽河山的风景,也有战后满目疮痍的土地。暂且抛下了所有的责任所有的烦恼,他们走的有些慢,这一路他们走了近两个月,终是看到了三个字“雁门关”。

      燕染抬头看向高高的城墙,眼中不由得有些惆怅,看完雪,他就该回去了吧。转头看向一路跟在自己身旁的人,燕染笑了笑:“走吧,到了。”李翊宸不由地抬头看了看这绵延的城墙,雁门关,终是到了,再远的路,也终是到了。他点了点头,难掩眼中的淡淡哀伤,他知道他们离分别之期越来越近了。

      燕染与长孙忘情报备过后便找到了在苍云堡外看着苍云军操练的男儿,一身沉重的铠甲一如他肩上沉重的担子。此时的他已少了些初见时的张扬,却多了些成熟稳重的气息,这样的他,适合更温婉的女子吧,而不是她,燕染摇了摇头,暗嘲自己想多了,便向那人跑去。

      “带我,随处逛逛?”李翊宸看向她的眸子中多了些许笑意,后者只是点了点头,沉默良久方才开口:“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上马!”男子着一身厚甲重铠,女子着一身玄甲,同乘一骑,却是静默无言。

      不多时,便到了那个燕染最喜欢的地方——映雪湖。“确实是美景。”李翊宸点点头,下了马随意找了一块石头便坐下了:“不过,为何喜欢此处?”被问到的女子也慢慢下马,坐在了李翊宸身旁,这才缓缓开口:“不知,可能是因为边关难得的安静吧。”李翊宸没有再说什么,却是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纠结。

      看着他纠结的样子,燕染不禁莞尔:“有什么话直说呗,扭扭捏捏可不是你天策男儿的作风。”李翊宸一愣,转头看向身边安静盯着湖面的女子,如同画卷一般,情不自禁地将她埋入自己的怀中:“小染,可愿让我护你一世周全?”燕染没有接话,没有动作,还是那么的安静,空气也犹如静止一般。良久,李翊宸才缓缓开口道:罢了。

      燕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听到李翊宸这么问,她是欣喜的,却也是悲伤的,从心底涌上来的悲伤,无法言喻。她是长孙忘情倾尽全力培养的将才,她肩上的担子太重,为了复仇,更为了这一支玄甲苍云军,所以她不能有私情,不能。尽管她是如此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相拥,这一刻的静谧对于两人来说却已是十分难得。而后他们把酒言欢,燕染看着外面的雪,望着远远地李牧祠,长孙忘情的誓词萦绕在她的耳边“你们,愿意,陪我一起去生,去死,去拿回应归于我们的战士荣光么?”她还记得当时薛直将军用身躯拦住了敌军,还记得当年溃退而归的愤怒,还记得与安禄山的一役是如何让军旗蒙羞。苍云军是一群在复仇的道路中寻求救赎的旅人,不能停歇的旅人,所以她不愿误了他,只能轻轻地道:“对不起。”不知道李翊宸是否真的听见,但是燕染看到了他斟酒时不小心滴落在桌上的一滴清酒。

      “要走了……吗?”燕染看向站在雁门关外的男子,眼中不免氤氲。男子只是笑笑:“怎么?舍不得?”燕染没有出声,只是紧紧咬住下唇。“你呀,一难受,就会这样,不疼么?”李翊宸低笑着,手轻抚上女子微凉的薄唇。燕染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却是没有把他的手移开,反倒是冲进了对方的怀抱。

      “守好大唐的锦绣河山,但你也一定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燕染的声音有些颤抖,李翊宸眸色渐沉,他紧紧的拥住怀中的人,感受到了她的丝丝颤抖,说不心疼又怎么可能呢。他就那么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带着哄骗的意味,淡淡开口:“我会的,你也……照顾好自己。”燕染只能拼命的点头,她怕她一开口便被听出语气中的颤抖,她怕她一开口便是忍不住挽留。

      李翊宸笑了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与平时无异,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轻轻问道:“小染,能送我一个离别礼物吗?”“什么礼物?”“你只回答我,能,还是不能?”燕染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李翊宸俯下身,轻柔地托起她的脸,对准那一双薄唇,轻轻吻下。可纵使动作再轻柔,却不免惊了燕染,她何曾会想到,他要的离别礼物竟是如此。无声无息的,泪就这么顺着眼角往下淌,止也止不住。这个吻,是甜的,却也是涩的。

      “珍重。”“珍重。”

      李翊宸快马加鞭回到了天策,所有的情绪被他藏得很好,很深。可只有局中人才知,他们很痛,而且是清醒着的绝望。燕染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过李翊宸这个名字,这个天策男儿和他的名字就像一个美好的秘密一样被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无人触及。他和她,就如同陌生人一般,就好似从未闯进过对方的生命一般。

      燕染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一直以为把他藏到了无法动摇自己的位置,直到那一天,她才知道这半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军报传来,天策左翼军全军覆没,就连那传说中战无不胜的传奇——李翊宸将军也未能幸免于难。

      她哭了。

      自他离去之后,她从未落泪,可此时再也无法好好地带着那个面具。自此,她生了一场重病,军医都来看过却查不出个所以然,她只能苦笑着摇头,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病,名为李翊宸。半月后,她的徒弟急匆匆地告诉她,有一个自称是李将军的徒弟人想要见她。燕染愣了许久才问:“是哪个,李将军?”“那个李翊宸李将军。”至此,她的眸中才有了些许生气“劳烦他,进来一趟吧。”

      来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不声不响地将包裹递给了燕染,似是有些怕生。燕染笑了笑,他终归还是年轻了些,便开口询问:“这是?”“这是我师父让我交给你的。”顿了顿,又接上一句“是他每日都会写的信,却从来不寄出去。师父让我在他死后交于你,说是这样你一天看一封,就好似他未曾离去,还能伴你左右。”说者无意,听者却是一阵心悸,抚上包裹的手有些颤抖。

      “据我所知李将军一生戎马,披荆斩棘,战无不胜,此次怎会跌了跟头?”燕染看向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终是没有忍住询问。少年顿了顿,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回答,旋即一握拳,一咬牙:“师父说,因为敌方的将领长得很像他心上人,所以失了神,才……才……”少年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是想着师父和他说的,天策男儿不能轻易落泪,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燕染的手也悄悄地握成了拳,颤抖地比之前更为厉害了,他真是个傻子,和初见时倒也没什么分别。

      少年望着她这样的神情,有些害怕,他从未见过如此难以描述的神情,有着许多他说不出的感情在上面不停变换。“你师父,可还有说什么?”“他说了一句我不甚明白的话,但若是你的话应该能懂。”少年停住了,呆呆的看着燕染,她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师父说,他终究是没能等到一个答案。”燕染不知道她有多久没有这么难受过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待所有人离去,燕染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几千封书信,就好似它们的主人一般安静。而在这叠书信中,静静躺着的,是一个银色的铃铛。是她与他初见时,送给他的见面礼。她又想到了送给他的离别礼,抚上自己的唇,好似还能回想起那天雁门关外相拥着的两人,一个人的唇火热,一个人的唇冰冷,却都被脸上的泪烫的无法自已。

      她果真如他所言,一天一封信,不多,不少,八千六百三十九封,二十三年七个月又二十八天。原来他竟用他的方式在守护着她,原来他竟从未怪过她分毫,原来他和她,竟是一模一样的。

      许是天意,又或是别的什么,燕染读完了所有的信,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他们两人均是戎马一生,却未看破红尘,最终都败在了一个“情”字上,这才惊觉此生,情深不寿。她笑着闭上了眼睛,眼前晃过的光景全是他们的曾经,他们的嬉笑怒骂,现在看来却是如此的奢侈。她一直浅浅地笑着,一如初见。

      “李翊宸,其实,我愿意。”

      翊宸,
      这个答案,
      我欠了你近五十个春夏秋冬,
      你会不会,
      怪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