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帘后》飘然子

24、兵临城下

　　这日，文馨在卧房和乌兰一起整理衣物：\"把我那些大毛的衣服翻出来，有两件大氅，还是好几年前做的，样子有些过时，但穿着暖和，明天就拿到大杂院去，过冬有得穿。\"
　　\"哎！\"乌兰兴致勃勃地将衣服打包。
　　如意进来掀了帘子一看，笑道：\"我的小姑奶奶，你什么衣服都敢拿？\"
　　\"怎么了？\"乌兰不解的，\"大格格让拿的。\"
　　如意翻出一件包袱里的大毛衣服：\"满京城都找不到几件这样的狐皮，就这么送过去？同善少爷还不起疑？\"
　　文馨醍醐灌顶：\"哎，我怎么那么笨呢，本想着让那些难民有厚实的衣服穿，今天我亲眼看到一个小孩光着脚在地上跑，都还没大阿哥大。\"
　　如意见她有些失望便道：\"主子不必气馁，主子想尽心意，尽管拿奴才的衣服去。\"
　　乌兰立即接口：\"奴才也有一些衣服，想和格格一样为那些难民尽点心。\"
　　文馨不住地点头：\"好，好，都拿来。\"
　　这时，外面一阵骚乱，几个仆从交头接耳，不时发出惊骇之声。如意立喊：\"谁在外面？这么没规矩？\"
　　庆喜掀了帘子进来跪下：\"是奴才。\"
　　文馨：\"怎么了？\"
　　庆喜哭丧着脸道：\"奴才刚听跟王爷的小厮说，咱们王爷要与洋人谈判，几次三番上奏皇上要放了刑部大牢那三十九个洋人，上头一直不让。\"
　　\"这我知道，不过今天才进门就听说皇上为期抚局速成，又同意了。\"
　　\"嗐。\"庆喜一跺脚，\"晚啦！那三十九个洋人死了一大半啦！\"
　　\"什么？\"文馨震惊不已，\"怎么死的？\"
　　\"让狱卒给凌虐至死的。\"
　　文馨气急：\"哎！真该死！\"
　　\"死了也好，格格，洋人一直欺负咱们，八里桥杀了我们多少人，鸦片又害死了多少人？别说死了一半，就是全死了还是抵不上咱们的损失。\"
　　如意到底目光短浅，见识不透，文馨此刻却是如坐针毡，为大清，为父亲未知的命运忧心忡忡：\"国贫民弱，只能任人宰割，你这句话虽在理上，可是现在不能说，我们，还不够格说。\"
　　乌兰怯怯地：\"那……我们什么时候才够格？\"
　　\"什么时候？等到国富民强，等到势均力敌，总之，还要等好长一段时间，但绝不是现在。\"文馨叹了口气，\"现在，这几个洋人的死，对于阿玛就是雪上加霜！\"
　　没错，奕得到消息的瞬间几乎晕厥，这等于是将他在议和的路上又狠狠踩上了一脚。灰心丧气的奕只能委屈求全地招待了幸存的英国代表之一巴夏礼，以示□□优待俘虏的诚意，巴夏礼随即同意写信给额尔金，从中斡旋。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待额尔金会对大清和谈的诚意投桃报李的时候，外城的炮声突然响彻云霄。
　　避难所的孩子吓得哭了起来，文馨也吓得一下站了起来，人还没站稳，炮火就击中了他们所在的四合院，文馨头上的横梁倒了下来，志端正好进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奋不顾身地扑向了文馨。志端\"啊\"的一声，文馨连忙回头，见横梁砸在了志端的小腿上，同善上前抱住了他的脚：\"怎么样？还能动吗？\"
　　志端轻轻转了转脚踝：\"没事，骨头应该没断。\"
　　文馨：\"刚才那是什么？是炮声吗？\"
　　一个老人惊呼道：\"不光是炮，还有枪声！\"
　　果然，枪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同善立刻下了判断：\"是洋人，他们开始攻城了！\"
　　难民们一听，顾不上卷铺盖拿包袱，抱起孩子，背起老人，惊慌失措，直奔院门而去。同善和文馨扶着受伤的志端，朝外跑去。他们三人很快就淹没在惊慌四窜的人流中，彻底没了方向。百姓的惨叫和子弹的呼啸充斥耳畔，但他们没法回头，也不敢回头。同善带着文馨和志端七拐八弯进了一座破庙。
　　志端看了眼四周的环境说道：\"不行，我觉得，我们这是坐以待毙，得想办法突围。\"
　　\"不，我们两个还行，可文馨根本跑不快，刀枪无眼，这样太危险了。\"同善一边冒着冷汗，一边说道，\"可恨洋人，言而无信，不是在办抚局吗？怎么会突然攻城？\"
　　志端：\"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
　　文馨见同善的嘴唇有些发白，脸上也不断冒着冷汗，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同善，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文馨握住他的手，鲜血却顺着他的手臂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志端大惊：\"你中枪了？\"
　　同善强作镇定：\"没……没什么，是流弹，只不过伤到皮肉。\"
　　文馨见状，霎时面色惨白：\"表哥，我们该怎么办？救救他，这样他会死的。\"
　　\"你别咒我，又没伤到要害，没事的。\"
　　志端皱眉：\"什么节骨眼了，还逞强！如果子弹不取出来，会发炎化脓的。\"
　　文馨急得六神无主，涕泪交流：\"我们在哪儿？得想办法让人知道我们在这。\"
　　志端努力保持沉着，思索片刻说道：\"这里应该离翔凤胡同最近。\"
　　文馨连忙拉住志端的衣服：\"去鉴园，去通知人来救我们！\"
　　同善忍着剧痛开口：\"鉴园？那不是恭亲王的地盘吗？他和我阿玛素有嫌隙，怎么肯在这个当口冒险救我？\"
　　文馨自知语失，又不好将实情告知，唯有看着志端发愣。
　　志端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说道：\"恭王毕竟是我舅舅，只要我出面求他，没有不行的。文馨，照顾好他，洋人是没有人性的，如果他们来了，逃不了就躲起来，无论如何不要与他们硬碰硬，如果有翻译在场，万不得已，只好亮出身份。\"
　　同善好笑地点点头：\"只是我这个大学士儿子的身份不知道管不管用？\"
　　\"如果有人冲进来，告诉他们，你是亲王贝勒！\"
　　志端转身，文馨又喊：\"表哥！\"
　　志端驻足回头，文馨叮嘱他道：\"你要小心！\"
　　志端默默回头，对文馨点了点头：\"知道，但是如果……我不幸被抓，宁死也不受辱。同善，一定要好好照顾文馨。\"
　　志端言罢，鼓起勇气向外跑去，身后是文馨一声接一声的呼唤：\"同善，不要睡着！同善，你看着我，你要坚强。你要是走了，文馨绝不苟活于世！\"
　　志端心中默叹，无论我如何舍命相待，终究还是换不来你片寸芳心！
　　炮声响起的刹那，奕正在小憩，已经连续失眠多日的他刚有半分睡意，便被猛烈的炮火声从梦中惊醒。原来，巴夏礼表面答应修书给额尔金斡旋议和，在那封信里却夹了一小行印度文字，而中国翻译的疏忽致使巴夏礼将京城士气萎靡，可相机攻城的消息顺利传递给了额尔金。焦头烂额的奕正在书房召集文祥等人紧急开会，恭王福晋却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行了，别哭了，现在还能有什么消息比攻城更可怕的。\"
　　\"文馨……文馨不见了。\"
　　奕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时候不见了？怎么不见的？\"
　　如意和乌兰跪在地上哭诉：\"奴才陪格格去了城南的难民所……\"
　　奕大叫：\"去那种地方干嘛？\"
　　如意吓得魂不附体：\"去……去发放过冬的衣服给那些个难民，格格嫌奴才们碍手碍脚，让奴才午后去接她，可奴才刚要出门，就……就听见炮声……\"
　　奕瘫坐在椅子上：\"混账！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让你们主子在外边瞎跑？洋人何等丧心病狂，要是……要是文馨落在他们手里，我……\"
　　奕不敢往下再想，恭王福晋不停地淌眼抹泪，文祥上前一步：\"王爷，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大格格素来机敏，也许正躲在什么地方，等人去救她。\"
　　奕强忍怒气：\"一起的还有谁？\"
　　如意忙答：\"志端表少爷。\"
　　奕一听，稍稍安心：\"去，你们带路，另派一队神机营的人马，就是把京城翻过来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如意拉着乌兰刚转身要走，只见志端跌跌撞撞地在管家的搀扶下蹒跚而入，乌兰忙上前扶住他，\"志端少爷，您受伤了？\"
　　\"舅舅……\"志端面色惨白，经过一路奔波，已然上气不接下气。
　　奕拉住他道：\"你不是和文馨在一起吗？她人呢？\"
　　\"舅舅，她在离这儿不远的破庙里，那里十分隐僻，暂时不会有危险，请舅舅着人随我立即去救。\"
　　\"可你……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
　　志端十分为难地解释：\"这……跟我们一起的，还有一个我的知己好友，我请他代为照顾，一个人先跑回来报信，毕竟文馨一动，惹人注意。刀枪无眼，实在没有胆子带着她在枪林弹雨里跑。\"
　　奕点点头：\"好！我立刻派人跟你去！\"
　　醇王转头对着身边的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说道：\"荣禄，你带一队人马，随志端去救荣寿公主。\"
　　\"喳！\"
　　志端刚走了一步，却突然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乌兰忙将他扶住：\"志端少爷！你的腿……\"
　　奕：\"快找人看他的伤！\"
　　志端摆手：\"不！来不及了！救人要紧！\"
　　志端来不及包扎伤口，便随荣禄策马扬鞭，赶赴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