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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尾声 ...

  •   慈禧与皇帝回銮之后,痛定思痛,决心预备立宪。慈禧时常在颐和园设宴款待各国公使夫人。饱经沧桑的荣寿公主文馨却深居简出,一心在公主府安度余生。然而,她与瑜贵妃并称\"宫闱二妙\"的山水画传入各国公使夫人手中,大家一致向慈禧太后提出要见一见这位传闻中的中国公主,慈禧只好让荣禄和刚完婚不久的载沣一同去请。
      文馨并没有为难他们,并且在入宫之前特地让德龄姐妹教了自己一段时间的英语,席间用简单的英语与各国公使夫人们从容交流,让慈禧觉得颇为长脸,至少在表面上,二人依旧维系着深宫之中不可多得的\"母女情\"。
      宴席及半,小提琴和钢琴的协奏曲中,不胜烦剧的文馨向一众福晋命妇以及公使夫人优雅地目笑致意,然后独自走了出来,只影照水,临湖而立。这时,一杯盛着葡萄酒的高脚酒杯递向了她,她回头一看,竟是荣禄。
      \"大格格,请。\"
      文馨接过酒,抿了一小口:\"我阿玛还有大额驸最喜欢这种酒。\"
      提及符珍,荣禄不胜唏嘘:\"哎,大额驸之死,国失栋梁啊。\"
      \"听说是你建议皇额娘把珍妃捞了上来,追封了贵妃?\"
      荣禄点点头说:\"大概是人老了,总想做一点什么,补偿点什么,可是很多事,已经来不及了。皇上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要想弥补皇上,把袁世凯杀了最直接。\"
      荣禄入耳心惊,抬头注视着文馨,她眼中波澜不惊,语声低沉缓慢,可却处处透着要将袁世凯置于死地的杀气。
      文馨继续对他言道:\"北洋势力日益壮大,我不信,你一点儿都没有想法。\"
      荣禄知道她对袁世凯的恨意和皇帝一样至死难消,利弊权衡之下,不免有些踌躇:\"大清预备立宪,国家用人之际,袁世凯根基已稳,不过……我自信制得住他……\"
      荣禄一语未毕,忽然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文馨大惊失色,对着巡逻的侍卫们喊道:\"来人!快来人!\"
      荣禄瞬间呼吸急促,两颊潮红,文馨不敢乱碰,只是一个劲地问:\"荣禄,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荣禄大概知道自己不行了,于是探手入怀,颤颤巍巍地摸出了那只绣着玉兰图案的平金荷包,对文馨说:\"告诉……告诉……醇王福晋,把这荷包……和我一起……一起……\"
      侍卫和太监们匆忙而至,李莲英也扶着听到消息的慈禧太后中途离席,急急赶到。慈禧望着倒在地上,已然气绝的荣禄,眼中的伤痛疼惜一闪而过,想哭而不能哭,想爱而不能爱的男人,终于,带着无限的遗憾,成为了她心头的朱砂痣,一生的白月光。
      荣禄死后不久,发生了清流派与北洋派之间的激烈政斗,史称\"丁未政潮\"。遗憾的是,此次政斗中,以醇亲王载沣为首的少壮派宗室未能将袁世凯连根拔除,却为宣统年间亲贵集权的局面留下了诸多隐患。
      而痛失珍妃的皇帝自从西逃的那一天起就郁郁寡欢,一病不起,在公元一九零八年走完了他孤独悲凉的一生。巧合的是,慈禧在光绪驾崩的第二天,竟然也病笃了。她奄奄一息地躺在乐寿堂的卧室里,昏昏沉沉中听见了花盆底踩在青砖地上的咯吱作响,她睁眼一看,是一身素净的文馨走了进来。慈禧叹了口气:\"我还没死呢,你就穿孝似地,是想气死我吗?\"
      \"女儿哪里敢?军机、诸王都在外头候着,让女儿进来看一看这里的情形。\"
      慈禧挣扎着要起身,却发觉根本使不上劲儿,索性放弃,倒在了枕上:\"我知道自个儿快不行了,得尽快定下嗣皇帝。\"
      \"皇额娘圣明。\"
      \"你拿个主意,我听听。\"
      文馨毫不客气,果断说道:\"醇亲王长子溥仪。\"
      \"恩?\"慈禧把头一偏,\"不觉得太小了吗?\"
      \"选大的,额娘也不干啊,选个小的好让皇后继续学皇额娘的样子,垂帘听政,可惜,她就是学也学不像。\"
      \"你……\"慈禧突然眯着眼睛观察文馨,停了停问,\"你说那个叫同善的有我和荣禄的铁证,是骗我的对吗?\"
      \"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额娘,不过他对女儿情深义重,一旦知道女儿被额娘杀了,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额娘。\"
      慈禧哈哈大笑起来:\"得了吧,我看你连他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革命党居无定所,神出鬼没,这是大清的天下,他要是敢来,就是送死。\"
      文馨沉默不语,反问她说:\"即便如此,额娘又能拿女儿怎么办呢?\"
      慈禧知道文馨故意气她,反倒能够定下心来,问她说:\"溥仪是载沣的儿子,和你们恭王府隔着一房。哼,难道你就不想你阿玛的亲孙子,你的亲侄子溥伟来继承大统吗?\"
      文馨冷笑一声:\"大统?大统谁不想呢?可是大统还能有多少年呢?\"
      \"你……你……\"慈禧忽然捂住胸口,疼得透不过气来,她伸出手来,紧紧拽住枕头下的一个东西,捏在了手里,想要再开口说什么,却突然一瞑不视,倒在了床上。
      文馨上前,掰开了她的手指,手心里捏着的是那块从不离身的紫罗手绢,里面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与荣禄那只荷包上的一模一样。文馨望着眼前这个执掌了大清四十年政权,于珠帘之后杀伐决断的老女人,她残忍地改变了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人一生的命运,却无法改变与情人注定悲剧的结局。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在血液深处静静流淌,文馨长叹一声,将那条紫罗手绢重又塞回了慈禧的手心……
      皇帝和慈禧的丧事让紫禁城一夜之间忙碌起来,载沣带着年仅三岁的长子溥仪在灵前行礼如仪,一片素白的殿堂里动辄哭天抢地、捶胸顿足的场面将溥仪吓得直哆嗦。文馨迅速成立了治丧委员会,带领着宗室们为丧仪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晚膳之后,载沣牵着溥仪的小手,向文馨缓缓走来,文馨见了连忙起身相迎:\"哦,孩子来了?\"
      \"是,带他来给大姐看看。\"载沣催促着溥仪,\"来,叫姑姑。\"
      溥仪吓得往他父亲身后躲,文馨蹲下身子,尽量与溥仪保持平视,复杂而矛盾地看着这个刚刚入宫的嗣皇帝,带着一丝不忍摸着他的头,沉吟片刻,淡淡说道:\"又是一个……儿皇帝啊。\"
      载沣默喻其意,他轻轻抱起溥仪,带着对大清内忧外患的迷茫彷徨,牢牢搂住了他。
      正是这位入嗣同治,兼祧光绪的宣统皇帝继位后的第三年,武昌起义爆发,短短两个月内,湖南、广东等十五省相继宣布独立。次年元旦,孙中山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是为民国元年。
      公元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二日,监国摄政王载沣知道大势已去,回天乏术,逼不得已退归蕃邸,紧接着隆裕太后发布退位诏书,宣统帝溥仪正式宣告退位,结束了中国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
      不知不觉寒暑轮回,又是一年乍暖还寒,公主府内,满树银白,似雪如玉。玉兰花下,年过半百的荣寿公主早已两鬓霜白,老眼昏花。她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仔细观察树上的白紫玉兰,感受空气中的馥郁芬芳,神情平和而从容。乌兰急急走了进来,对着她喊:\"主子!主子!不好了!\"
      文馨回过头去,摘下眼镜:\"瞧你,都这把年纪了,遇事还是这么着急慌忙的。慢慢儿说,怎么不好了?\"
      \"太后下了退位诏书,说皇上不再是皇上了,大清没有皇上了,哦不,应该是没有大清了,反正奴才也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改朝换代吗?\"
      文馨听了,深深叹了口气说:\"是再也没有主子,没有奴才了。\"
      乌兰仍旧似懂非懂,文馨却释然地笑了:\"走,咱们看看志端去。\"
      志端的墓碑前摆放了整整一排供品,文馨焚化了一些纸钱,便静静地躺在轮椅上,盯着墓碑上的名字发愣。乌兰上前给她披上一件毛毯:\"听说民国给了什么《清室优待条件》,皇上暂且不用搬到宫外。也是,离了皇宫,皇上还能叫皇上吗?\"
      文馨突然很有决断地吩咐:\"回去打个电话,让载滢把鉴园卖了吧。\"
      \"什么?那可是老恭王在时最喜欢的地方。\"
      \"总有一天,皇上会被赶出宫的,宗室的遗老们总得有钱度日,让他卖了鉴园,置几亩良田,也算是未雨绸缪。\"
      \"哎,这段时间,格格您对这些上门借钱的皇亲国戚能帮则帮,咱们自己的体己也不多了,卖了,也好。\"
      \"额娘。\"身后麟光唤了一声,文馨转身,已过而立之年的麟光西装革履,仪表堂堂,比从前更添了几分稳重和成熟,头上的辫子已然不见,\"额娘和姨娘都还好吧?\"
      乌兰吃了一惊:\"呀,你的辫子怎么……\"
      \"现在,已经是民国了,辫子是封建残余,还是剪了的好。\"
      文馨摸着麟光梳成中分的发型,满意地点了点头,麟光却突然认真地说:\"额娘,广州宣布独立的时候,儿子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
      \"是,他把一件东西给了儿子。\"麟光从怀中掏出一枚硬物,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文馨的掌心。
      金属的沁凉入骨,她心头一动,感受到了它沉甸甸的分量。文馨轻轻松开了手,视线停留在这只带着他体香的珐琅金表,泪珠从脸颊一直滑落到表壳,如同周围一圈圆润饱满的一品珍珠,她轻轻一按,表盖开启,表盘中央那颗精致华丽的大钻石依旧耀眼生花,璀璨夺目。文馨喜极而泣:\"活着,他真的活着……\"
      麟光俯身按住文馨的膝盖,握住她的手默默说道:\"是,父亲说,他就快回来了,要额娘等他。从前父亲革命,怕额娘身份尴尬,清廷又和革命党势不两立,可如今国民政府对宗室以礼相待,父亲说他再也没有顾虑了。\"
      一旁的乌兰也激动得热泪盈眶:\"格格,您终于等到了,盼到了。\"
      然而,经历了庚子事变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的九死一生之后,文馨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自从得到了同善尚在人间的消息,她凭着一股强大的信念支撑起一身病骨,让乌兰每日用轮椅推着她到昔日他们定情之处,登高俯瞰这座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巍峨皇城。
      秋阳冉冉而没,西山又是一片殷红,她总是把那只珐琅金表一刻不停地攥在手心,带着一生的执念和眷恋,极目远眺。这一日,她像是有了预感,早早梳洗装点了一番,银白色的发髻里插着志端送她的那支嵌宝石白玉素纹挑花簪子,又将金表捏在手心里,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前方。心脏忽有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她只是微皱了皱眉,在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中微微一笑,便轻轻闭上了双目。
      同善父子匆匆赶到,他迫不及待地冲到她面前,轻轻喊了一声:\"文馨……\"她没有任何反应,像是睡着了一般,恬静而安详。
      麟光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扑上去喊她:\"额娘!\"
      乌兰跪在她身旁,刚要哭泣,同善却制止了她,摆一摆手说:\"她,只是累了,睡着了……\"
      文馨一直保持着手抚胸口的睡姿。他轻轻伸出手来,像是生怕惊扰了她,温柔地揭开她的手,手心下按住的是那块象征着他们爱情的珐琅金表和她那尚留余温的心脏。他接过那块表,将她拥入怀中。
      秋日的风,轻轻拂过,吹落一世愁绪,吹落片片枫红,在她身上,至他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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