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K先生》梨花月又西

1、第 1 章

　　​​阿K先生

　　我与阿K先生相识已久，一转时间已过，离别时分的依依不舍，念念不忘，似乎在时间里越来越模糊。很多时候，我都会无意识的想起阿K先生，风雪夜的晚上，诉说过往的阿K先生。

　　仿佛冬天的气息天生就象征着分别与离散。

　　今年不曾想过留在阿K先生处过年的，大雪下了整整两天两夜，封了来时的路。

　　午夜时分，心里像有千万只蚂蚁爬开爬去，化不开的忧愁与烦躁扰的我不得安宁，索性我也起了床。在楼梯口，我看到阿K先生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客厅里发呆，面前似乎还有些信件与相册。阿K先生满头的银发在雪夜里却显得那样的耀眼，事实上，阿K先生自生病以来已经很少在夜里走动了。

　　我倒了两杯热水，在阿K先生旁边坐了下来，看到我，阿K先生似乎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紧张，说着话，便要起身离去。

　　“我吵到你了，对不起，我马上去睡。”

　　“没有，阿K先生，我也是睡不着，下来走走。阿K先生，你刚刚在看什么，可以让我也看看吗。”我忙摆摆手，拉着阿K先生坐下来。

　　这样一个雪夜，我与阿K先生的相处，从未有过的融洽。

　　阿K先生低低的嗓音回荡在客厅，阿K先生与我讲他的过往，每一张照片的故事，每一封信里的思念，我与阿K先生讲这些年独自在外的生活。

　　阿K先生二十岁的时候，县里来了个教书的姑娘，据说是北京城里的大学生，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去支教，为的是帮助年轻一辈的干部群体脱去文盲的帽子。

　　彼时阿K先生略微识得几个大字，便也被村长打发了过去，上了几天课，阿K先生不愿意了，这城里来的姑娘规矩忒多了，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阿K先生窝着一肚子火，包袱一卷回了家。

　　第二天上课，姑娘发现少了一个人，查了点名册才发现，是阿K先生不在。姑娘是个死心眼的姑娘，来县里时更是向家里下了军令状的，既收了学生，便要负责到底。下了课，姑娘向当地的几个老人打听的阿K先生家的住址，提了两包点心，去了阿K先生家。

　　姑娘到时，家里只有阿K先生的父母在，老两口看着门口站着的姑娘，眉眼含笑，温婉贤淑的样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老两口亲亲热热的把姑娘迎进里屋坐着，又是拿糖，又是倒水，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姑娘。阿K先生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母亲婶子亲亲热热的拉着姑娘坐在一边，弟弟妹妹们围在脚边打打闹闹，宛如过年般热闹。

　　“阿K回来了，姑娘你这就带他回去，若是在偷偷跑回来，姑娘拿这跟棍子直接打就是了。”

　　阿K先生的母亲不知从哪里找出根手指粗的小木棍，笑眯眯的对姑娘说到。自此，阿K先生哪敢不从，灰溜溜的跟着姑娘回了县里。

　　春去秋来，寒冬过后，阿K先生已经跟着姑娘学了三个年头，阿K先生很聪明，脑子也灵活，班里其他学生还在跟着姑娘学字时，阿K先生已能独立阅读从姑娘那里借的小说了，阿K先生最是崇拜鲁迅先生，那个动荡的年代，文人笔杆走天下，字里行间豪情万丈。阿K先生对姑娘说要做鲁迅先生一样的人物，姑娘吃吃的笑，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阿K先生，不知为何，阿K先生竟红了脸。

　　“阿K，两个礼拜之后，我就要回北京了，家里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阿K，这三年我很清楚自己的心，阿K，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北京，回北京。

　　阿K先生回到家，满脑子都是姑娘的话，北京，阿K先生在心里问自己。

　　“美好的姑娘要走了，北京，可以去吗，去了北京，父母双亲怎么办呢。”

　　两个星期转瞬即逝，快到阿K先生还来不及做出选择，姑娘就要走了。姑娘离开的时候，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阿K先生的父母亲也来了，母亲拉着姑娘的手，紧紧不愿松开，列车员催了一次又一次，姑娘终于独自一人踏上了回程的列车。

　　阿K先生站在山顶望着远去的列车，久久无言。

　　姑娘离开后的第三年，县里来了一位新的教书先生，说话文邹邹的，阿K先生偶尔会从教书先生处听到姑娘的消息。据说，姑娘回去后拒了家里安排的亲事，闹的满城风雨，据说，姑娘不顾家人反对做了报社记者，据说，姑娘报导了很多社会黑暗面，据说，姑娘家里因为与一位□□的人士有关，抄家了，姑娘也因此得了重病，据说，姑娘一直在等一位先生。

　　阿K先生终究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走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远远望去，银妆素裹。

　　时隔三年，阿K先生再次见到姑娘，姑娘依旧甜甜的笑，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阿K先生。

　　“你来了，坐吧。这些年，身体怎么样，叔叔婶子还好吧！我走的时候答应婶子去看她的，这一走几年，竟没有时间再去一次。你立志成为鲁迅先生那样的伟人，我虽不及你，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阿K，这都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愿意的，阿K，别难过，都过去了。”

　　姑娘絮絮叨叨，阿K先生也静静的听着，往后的日子，阿K先生带着姑娘去了照相馆，照了一整天的照片，阿K先生背着姑娘爬上了长城，阿K先生陪着姑娘在天安门广场观看升旗仪式，阿K先生学会了厨艺，变着法的做姑娘爱的吃食，阿K先生一直陪着姑娘，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阿K先生说，姑娘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大的风雪夜，姑娘躺在阿K先生的怀里，姑娘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

　　姑娘走后，阿K先生便在北京安顿下来了，阿K先生应聘了姑娘所在的那家报社，几年的沉淀，阿K先生犀利的文笔很快打响了名号，此时□□已倒台，阿K先生也如同姑娘一般，每每采访走在最前线，每每与恶势力做斗争。

　　这一年，阿K先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阿K先生的父母亲总是为了阿K先生的婚事着急，阿K先生也遵从了父母亲的意愿，在报社主编的见证下，娶了主编的女儿为妻。

　　“阿K先生，这便是姑娘吗？”我指着相册上一个姑娘问到。

　　“是的，是我对不起她，当年若非我的缘故，她可以过的很好。”阿K先生叹了口气。

　　“阿K先生，这并不是你的错。”我找不到其他的词来安慰阿K先生。

　　“回去睡吧，已经很晚了，孩子，不用担心，这场风雪很快就会过去。”

　　阿K先生默默的收了相册和信件，我伏着阿K先生，送他回了房间。

　　客厅的指针已经到了凌晨两点，是啊，阿K先生说的没错，这场风雪很快就会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