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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柳知梦替兄殿试 见天子满城风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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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何至于啊妹妹!”
柳知梦的神色远远比柳知幻还要严肃。
“哥,若是此次面圣有失,绝对不只哥哥你一人人头落地。他要杀的还有我们一家,还有主考官、监考官、大学士、还有哥哥所在书院和同考场的其他人……”
柳知幻脸都吓白了,“妹、妹妹!好、好端端的,你可别吓我!圣上他怎么会大开杀戒……”
“若是他怀疑有人泄题,那他当然会。考题由圣上亲自出题、亲自密封,理应无人得知。哥哥你一路考来所有答卷都有记录,突然之间风格大改,要么是你先前藏拙,要么是有人泄题。我想圣上要单独见你就是为了验证这一件事。若是真的泄题,那泄题者不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就是信任的大臣,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容忍身侧留有此等遗患?”
柳知幻这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他讶然捂口,好半天才拽着柳知梦的袖子道:“妹妹!那你代替我面圣,你、你可有十成把握不被认出是女子?”
柳知梦居然摇头。
“我没有十足把握,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柳知幻满头大汗,抬起袖子擦了擦,安慰似的道:“可以的可以的,肯定可以的。妹妹不是经常鼓捣些易容之术吗,你我又是一母同胎,人们常说你我长得像,好好收拾肯定没人能看出来的。”
“但愿如此吧。”
待两人又讨论了一通会考的细节之后,彼此互相给对方打气了一通,而后大家各自回房。
柳知梦关上房门,瞥了一眼放在案上的刺绣,走过去,把她刚刚紧急扔在案下的书捡起,拍了拍,藏入暗格。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看书如做贼,没人的时候关起门看个昏天黑地,人一来就立马扔下书拿起刺绣装模作样,家中知道她热爱读书且常常易装出街的也就两人,一是她愚钝却心软的哥哥,二是她的从小一起到大的贴身侍女小红。
方才她要读书,便让小红去花园了,现在她想要梳妆,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柳知梦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映出的影像。铜镜中的脸充盈着少女的润泽,两颊的肉微微嘟起,杏核般的眼眸中漾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光。
她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头发,头发被小红半挽半散,又插一根宛若新月的银簪作为点缀,像小家碧玉,又像大家闺秀,就是不像她自己。
长吁出一口气,柳知梦抬手除下银簪,甩了甩头,彻底让发丝倾泄下来。
从镜匣里扯出一根青色发带,她随手将头发往后脑一拢,头发已经束成男子的发式。
此时镜中的人还可以看出是个分明的姑娘,一张脸水灵灵、白生生,耳朵上还有两串珠坠,不过很快柳知梦就会借用胭脂水粉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上传来两声轻扣,“小姐,我回来了,可以进来吗?”
“小红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房内又传出一个声音道:“好了,进来吧。”
小红得了令,推门往里进,一抬头,背对她的穿着男装的人突然回身,小红“咦”了出声。
“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啊,小姐呢?”
小红左顾右盼,就是在屋内看不到柳知梦的影子,倒是前面的“柳知幻”咧嘴一笑,开口道:“别找了,在这儿呢。”
“啊!”
小红惊叫出声,又连忙捂口。如果她没听错,刚才“公子”发出的声音根本就是小姐的。
凭着对柳知梦的了解,小红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快步上前,围着“公子”转了又转。
“太神奇了!实在太神奇了!小姐,我看你平常易容成有胡子的刘知孟已经够厉害了,想不到你现在居然还能扮作知幻公子的样子,你太厉害了!”
柳知幻早早就离开了,此时在屋内的分明是柳知梦扮作的“柳知幻”,乍一望去她轮廓硬朗、五官立体,眉毛黑浓,难怪小红一开始认错人了。
柳知梦扭头照了照镜子,还是不放心地抬手轻轻拍匀脸上的粉,“远看是像,近看就有破绽了吧?”
这是她第一次易容成哥哥的样子,因为两人底子就有几分像,所以她只是加深了一层肤色,又修饰了一下轮廓,整体上抹在脸上的东西并不多,这让她心里有些发慌。
她平常扮作刘知孟时,脸上那是涂了颜色最深的粉,从额头涂到脖根,还贴了两撇胡子,这才敢在夜晚出门。
如今她这是要去面圣,万一被人认出来,那就大大不妙了。
“小姐,你已经很厉害了,刚才要不是你开口说话,我根本就看不出来。”
柳知梦的眉头依旧皱着:“我要的效果是,无论我开不开口,都不能有人认得出来。”
“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呀?大晚上出去别人也不会细看呀……”
“不,小红,你听我说,你现在去找我哥,让他借几套衣服给我。还有,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仔细看看我易容之后和我哥有什么不同,一定要看起来一模一样,知道吗?”
婢女小红莫名其妙,但是她看小姐的样子不像在玩耍和说笑,她脸上的神情也随之严肃起来,应承道:“是,小姐。”
刚刚回来的小红又出去了,而刚刚才照过镜子的柳知梦现在又走到镜子跟前,仔仔细细地照看自己的外形与姿态。
柳知梦回想着自己哥哥的语气,把声音压低得不能再低,“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咳咳,参见……不对。”
她后退两步,对着镜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埋首道:“草民柳知幻,参见陛下。”
已有七成相似,这是侥幸,还剩三成是必死无疑。
此番她赌上了自己一家的命,只准成功,不容有失。
此时此刻,外头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有关于柳知幻一举夺得会元之事已经传遍了天下。
柳员外都还没来得及知道,柳知幻就读的书院已经早早高挂贺联,新招收的学子已经排到了两年之后。
一个始终在末流徘徊的柳知幻,一个压根不入流的书院,后者行|事如此高调,也不知给前者招来了多少麻烦。
人们嘴上恭贺,但心底已经认定柳知幻绝对买题了,笔试的时候可以作假,殿试的时候……
哼哼,看你怎么死!
一月已过,皇宫的车辇终于来到了柳府外面。
藏在暗处的柳知幻远远窥着门口那些人,领头的马打个响鼻,他就猛地哆嗦一下。
这哪是进宫面圣啊,这是押赴刑场啊!
左邻右舍早就被这阵仗吸引来了,半条街被堵得水泄不通,男女老少都伸长脖子公鸡似的往里望。
柳员外还不知道自己那对儿女隐瞒了什么,只当是自家儿子大器晚成,终于给他争气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出门去迎。
“哎呀哎呀,各位大人辛苦啦辛苦啦,老夫这就叫小儿出来,大家见谅啊见谅啊……”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哎呀那就是本届的会元吧!听说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奇了怪了,会试过后不是还有复试,然后才统一殿试吗?怎么现在复试还没开始,他这就被接进皇宫了?”
有人压低声音道:“诶,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说啊,他这会元中得有些猫腻……”
“你的意思是说……”
众人的窃窃私语并没能完整传到柳员外的耳中,他只当这是艳羡之声,腰杆挺得更直了,一双小眼睛眯缝得只剩条线,见自家儿子缓缓步行而来,真是越看越心水。
难怪有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的儿子看起来格外顺眼,英姿勃发的,很有状元的样子。
走到身边时,柳员外悄悄抓|住儿子的手,低声说道:“儿子呀,这次面圣要好好表现啊,爹看好你!”
柳知幻神情严肃地略略一点头,一声不吭地抽|出手侧过头走向马车。
“啧,这孩子……”柳员外刚才还寻思儿子今天有些奇怪,刚才一摸手心全都是汗,原来是紧张了。
柳知幻朝着领头的官兵微微欠身,后者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还礼,“大人您折煞小人了,快上车吧。”
待人进入车厢,帘布放下,把所有人的打量挡在外面,柳知幻这才呼出一口气。
车厢内的当然不是柳知幻,而是柳知梦,方才她与父亲离得这么近都没被认出,看来她一个月的苦心准备是有成果的。
马车行驶起来,柳知梦从怀里掏出手帕,细细揩去脸上的汗,以防她的易容花掉。
擦完脸又擦手心,等马车停下,她的巾帕已经完全湿透。
一只手随意掀开帘布,道:“到了,皇宫|内不得行车,接下来就得会元大人您亲自走了。”
柳知梦顺从下车,抬头一望,但见红墙碧瓦、宫门重重、雕梁画栋、气势恢宏,仿佛天地山川的灵气都汇聚在了一处,宫殿并未遮天蔽日,却有与天比高的气魄。
胸膛里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也是在这一刻,她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