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坏》煨木

20、小奇的屈辱

　　这天意外地平静，第二天、第三天也一样，听他们聊天的内容也像不久前的台风，一直转着方向，从最早的怎样严阵以待，到接下来的各种分析，到最后得出了结论：想惹阿海的徒弟？除非吃了豹子胆。
　　到了第四天，只剩下一个灯笼裤陪伴，午后有事也走了。
　　打击就这么精准：就在此刻，四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分头涌入，不待反抗便将他制服，嘴里被塞了恶臭的破袜子，头发被乱剪了一通，脸上被精心割了七八刀，最后反绑了他，朝他的小肚子狠踢了一脚，四人分头离去。
　　很快，八九个灯笼裤赶了过来，小奇先是不肯去包扎，最后被谁训了几句，跟着两个灯笼裤走了，临走，还大声喊：“绝对不要报案，我一定要报仇的。”
　　剩下的几位商量了一下，又派了两人去报案。
　　很快来了两位民警，手拿笔录簿来找我们了解情况。
　　大家都说不认识那几人，听到几句对话，好像是椒江的口音。
　　大家也都说到了几天前发生的那事。
　　一辆黄包车载着俩人停在了文具店前，一人头上三分之二的地方缠上了绷带，还戴了一顶旅行社的帽子，是小奇无疑了。
　　看到警察，他还气恼地说：“谁叫的警察？”
　　偏偏一个警察也不是好脾气的，当即虎下脸说：“活该你倒霉。再这么二百五的，名字没有了都有可能。”
　　小奇也不怕，别人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反正你们是吃饭的料，不是破案的料。”因为缠着绷带，说话吃力了一些。
　　警察问起情况，他再也不回答了，或者一句不知道。
　　警察见状，也懒得理他，匆匆走了。
　　那几个灯笼裤纷纷告诫：不能再缠下去了、与小混混有什么可缠的、终归是你错在先。当中有个响亮的声音说：“我们有什么怕他们的？他们就是来个五十一百的我们也不怕，但是你要想想，跟他们斗，弄得我们也是那个档次了。忍字心上一把刀，能忍才是英雄。”
　　这话赢得了一片附和，让大家找到了自己正确的定位：阿海徒弟是不与没档次的人计较的，阿海徒弟依然是让人尊重的。
　　但是小奇并不认同，说：“你说得比唱得好听，去年你家建房与邻居打起来，还不是我们帮你摆平的。”
　　那人看来是语塞了，另一个低沉些的声音说：“摊开来说吧，我们玩他们不过的。”声音静了一会，他接着说：“什么原因？他们不光是敢玩自己的命，还敢于玩家里人的命，敢于家破人亡；我们只敢玩自己的命，我们注定了是一些革命不能彻底的人。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的。现在出了这事也算是突发事件。我们的关系不能改变。”
　　丽亚附到我耳边说：“这话有水平。”
　　那个声音接着说：“这也是阿海师傅的意思。”
　　阿海师傅搬出来好像给一切下了定论。
　　第二天文具店来了个代班的，小奇请假在家了。
　　宝富暗暗对我们说：“皮老七本来计划让小奇残废的，老三硬将他劝住的。”
　　多嘴见我们密谈着什么，挨过来想听，淑芬挺直身招呼生意去了，宝富说：“明天气象预告说有36度。”也回去了。
　　多嘴讪讪地转了半圈，见丽亚对他笑，就折过来，对丽亚说：“无法无天了，外国什么事都是打官司的，没我们这样的。”
　　多嘴这两年因房产的事与姐打官司，刻苦钻研法律条文，已经认为法律知识方面司法所那几个家伙完全不行。恐怕这也不完全是吹牛，我两次看到法庭冯庭长坐在他家，与他相谈甚欢。素芬消息灵通，说冯庭长老婆卖安利的，他这次难得割肉买了安利了。他还有一次重大割肉事件就是居然请了一次客，客人只有一个：菜场负责称量的荣华。他英明地发现了菜场这个岗位的巨大投资价值。
　　“外国的律师比我们村干部还多，你相信不相信？”今天难得有丽亚这样的好听众，他又拿出了标志性的动作：一边说话一边用食指有力地敲击着半空。我怀疑这动作剽窃于电视里的某名人。
　　丽亚认真地说：“相信。早上我来店里的时候，半路碰到你娘去菜场，看她走路真是太吃力了，我和她聊了聊，她吃的又简单，不管谁替她带带都方便的。”
　　她娘糖尿病很厉害，人又胖，走路不像走路，更像是一个人搬着大家俱在挪动。
　　多嘴先是笑了笑，好像表示她这么说是可以理解的。然后收敛了笑容，弹开了右手食指：“我是她的儿子，百善孝为先，我也是很想孝敬她的。但是。”这时，他以双倍的力度在半空点击了一下，接着说，“虎毒不食子。哪有人这样对自己的儿子？如果一个人这样对儿子，儿子还有孝敬她的义务吗？如果一个人这样对儿子，她还有被孝敬的权利吗？理论上说，她从小哺育我长大，我是欠她的，但是。”又来了一下，“但是我们也要反过来思考一下，她哺育我长大，实质上是在还欠她的父母的。同样道理，我欠她的，我也会像一代代人一样，偿还给我的女儿。这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公平公正的事。你说对不对？”
　　丽亚看看我，现出那经典的灿若桃花的笑，说：“这理论还从没听过，完全颠覆了目前的价值体系。这个得先等我消化一个星期才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