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弹》学学周

3、悠悠弦声起敛容

　　苏榆枋在床上醒来，这张床的温度她已经渐渐熟悉起来了，不像刚来时候的那几夜那样难以入眠。“齐妈妈。”苏榆枋轻声唤了一句，齐妈妈马上推门而入：“来了小姐。”齐妈妈帮苏榆枋一边穿衣裳一边问道：“小姐今日是要去哪里啊？”苏榆枋回答道：“今日还是去雅芳斋请教曹穆二位师傅琵琶。”
　　齐妈妈为苏榆枋穿好了衣裳，带她到铜镜前梳妆，又说道：“这曹、穆两位师傅是京城出了名的琴师，可是老爷跟夫人应该是花了大价钱为你寻来的，你可要好好学，不要辜负老爷夫人的一片苦心。”“那是自然的。齐妈妈，榆儿今日有个不情之请，想请齐妈妈帮忙，待会儿我回来时，我想吃麦饼，你悄悄命人去做，可不要给其他人知道了。”“好。”齐妈妈回答道，“不过小姐，不是老奴多嘴，老奴知道，你在来苏府之前在木匠家吃的都是糙麦饼，但是这毕竟是苏府，跟木匠家不一样，这糙麦饼还是少吃得好，让那些人知道了，嘴杂，不好听。”
　　“我知道了，齐妈妈，我就是想吃一次嘛。齐妈妈你看，我这嘴也就喜欢吃这些糙东西，反而是那些细腻的糕点不入嘴，这么久了还是这样。齐妈妈，就麻烦你了，帮我去做嘛。”苏榆枋对齐妈妈撒娇，齐妈妈不敌苏榆枋的伶牙俐齿，妥协道：“就你这小家伙嘴最利索，我会备给你的，你放心好了。”
　　“榆妹！榆妹！”苏兆觉从外头欢快地跑进来，推门而入，看到苏榆枋正好装扮好，迎上去道：“榆妹，今日娘亲和阿爹去千佛山祈福去了，就由我随你一起去见那两位师傅。”苏榆枋惊讶地看着苏兆觉，问道：“这不是离祈福之日还有些日子，为什么娘亲和阿爹今天便启程去千佛山了？”苏兆觉缓缓道：“榆妹这就有所不知道了，娘亲的阿姊在千佛山出家，此次提早去是为了顺便探访一下她。”苏榆枋仍是有些疑惑，问道：“那为什么前几年没有听你们提起过？”“那是因为这娘亲的阿姊是不久前才找到踪迹的，原以为她只是当年偷偷跑出去嫁了个寻常人家，没想到出家当了尼姑，外公外婆年岁也大了，所以就催促娘亲去千佛山寻这人。”苏兆觉一一道来。
　　“哦，原来是这样。”苏榆枋点点头，在齐妈妈的搀扶下走出门外，苏兆觉也跟着走出落弦阁，苏榆枋回头看见苏兆觉嬉皮笑脸的样子，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啊？”苏兆觉忙说：“这就出发，门外的马车都给你备好了。”说着，苏兆觉快步先走出了苏府。苏榆枋在齐妈妈的陪伴下紧随其后，齐妈妈不放心地叮咛道：“小姐，你跟三小少爷出了门，你可要万事小心，不要跟着三小少爷乱跑，听明白了吗？”“知道了。”苏榆枋点点头。
　　刚跨出苏府的大门，就看见苏兆觉在摆弄轿子，转身喊道：“榆妹快点，莫要让两位师傅等急了！”苏榆枋回头对齐妈妈点了点头道：“齐妈妈，你就放心吧。”然后她转过身去跑向轿子道：“来了，觉哥哥！”在苏兆觉的搀扶下苏榆枋坐进了轿子。苏兆觉跨上马，“走吧！”苏兆觉大声喊道。
　　苏兆觉带着苏榆枋来到雅坊斋，苏兆觉在楼下吃吃东西、喝喝酒，顺便赏赏歌舞，苏榆枋在楼上同曹、穆两位师傅学琴，琴声瑟瑟，悠扬动听。
　　几刻钟后，苏榆枋从楼上下来，后边跟着两个年龄稍长的男子，苏兆觉见苏榆枋下来了，忙迎上前去道：“榆妹，你终于学好了，这些歌舞看着实在无聊，怎么都不及榆妹你弹的琵琶动人悦耳。”“小公子说的不错，苏小姐对音律的感觉极好，想必日后这琴技也许要胜过我们两人了。”曹穆二师傅在在一旁应和。苏兆觉也是一脸自豪：“那是，也不看是谁家的妹子，榆妹，我们走吧。”“两位师傅，榆枋就先行告辞了。”苏榆枋规矩地告别了曹穆二师傅，同苏兆觉一同走出了雅芳斋。
　　苏兆觉走出门就拉着苏榆枋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苏榆枋还没有晃过神来，就被苏兆觉拉着跑，她有些害怕地问道：“觉哥哥，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待会儿回迟了齐妈妈是要担心的！”苏兆觉全然不理会苏榆枋的担忧，只道：“榆妹，跟我来便是。”苏兆觉拉着苏榆枋来到一家破旧的饭馆前，门面上的木匾牌模糊地刻着“叁民小店”四个字，店里出来一个穿着破旧布衣，头上裹着一块褪色的布巾的小二，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客官快进店里，想吃什么小店都有。”苏榆枋往店里面瞟了一眼，店面里面只摆了五张方桌，几条破旧的长板凳，柜台前坐着一位年长的老妇人，苏兆觉用眼神示意了苏榆枋一眼，道：“进去吧。”小二跟在两人身后边走边说道：“我们这小店什么都有，像什么牛肉、鸡肉、猪肉、鹿肉、兔肉，这自己个儿家养的、山林里野生的都有，如果您吃素食，我们这各种菜类也是应有尽有的，除了这些吃的，我们这里的酒也是顶顶好的，像什么枣子酒、橘子酒，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喝不到的好酒……”小二滔滔不绝地讲着，一边为他们打扫桌子。苏兆觉一摆手道：“好了，不用说了。”小二马上就停下嘴道：“诶，请问两位客官想点些什么？”
　　“我就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麦饼、兰花糕，还有糙米酒，都给我上一点来。”苏兆觉问道，小二一听脸上的神情马上就愉悦起来道：“有，有，咱小店马上就给二位客官上上来，请二位稍等片刻。”小二马上就去忙着张罗吃食了。
　　见小二离开，苏榆枋惊喜地问苏兆觉：“觉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麦饼？”苏兆觉宠溺地刮了一下苏榆枋的鼻子，苏榆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嫌弃地道：“觉哥哥。”苏兆觉忍不住笑了：“我是谁啊，我可是榆妹的觉哥哥诶，你的那些小心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呀，从小就喜欢跟着那些下人一起偷偷地吃麦饼，不要以为我都不知道，但是，我没有跟娘亲和阿爹说，你放心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吃这些糙糙的麦饼，但是每次你吃麦饼的时候要么哭要么笑的，我今天在你的落弦阁门口听到你跟齐妈妈讲了你想吃麦饼的事情，你想啊，你一个人偷偷在你的小落弦阁里吃，有什么意思，而且还要时时提防别人的视线，现在我带你出来光明正大地吃，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有其他人看见了。”
　　苏榆枋看着苏兆觉一本正经的样子，柔柔地道：“谢谢觉哥哥。”苏榆枋眼睛了泛了些泪水，默默低下头去，“觉哥哥，你对我真好。”小二很快就把一碟麦饼和一盘兰花糕还有米酒端上桌子，用响亮的嗓音喊道：“上菜嘞！二位客官慢用嘞！”
　　待小二离开，苏兆觉把兰花糕送到苏榆枋嘴前，温柔地道：“榆妹，快吃吧，以后如果你还有想吃麦饼的时候，就跟我说，我带你出来便是。”苏榆枋看了一眼苏兆觉手中的兰花糕，又悄悄看了一眼苏兆觉，苏兆觉向她点点头，又将兰花糕送上去了一些，苏榆枋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咬了一口兰花糕，苏兆觉急急地问：“怎么样，好吃吗？”苏榆枋用手掩住嘴，点点头：“嗯，好吃。”苏兆觉听了喜上眉梢，把剩下的兰花糕都送入自己口中，苏榆枋焦急地说道：“觉哥哥，这是我吃过的。”“没事，榆妹吃过的我不嫌弃。”苏兆觉笑道，为自己灌上一杯米酒，轻轻抿了一口。苏榆枋吃着麦饼，温柔贤和的模样甚是乖巧。
　　苏兆觉一边抿着米酒，一边笑嘻嘻地看着苏榆枋吃饭的样子，苏榆枋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苏兆觉一脸春风盎然的样子，问道：“觉哥哥，你总是看着我干什么，你怎么不吃啊？”苏兆觉向苏榆枋挑了一下眉头，点点头，道：“好，榆妹让我吃我就吃。”也夹了一块麦饼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呸呸呸”得吐了出来，又看着苏榆枋一脸吃得正香的样子，问道：“榆妹，这麦饼怪糙，你怎么入得了口啊？”苏榆枋不由被苏兆觉的模样逗笑了道：“觉哥哥嘴高，平日里吃得都是些磨得极为精致的糕点，吃不惯这些寻常人家粗食，是正常事，其实吃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不好吃了。”
　　苏兆觉为难地看着麦饼，逼迫自己一口一口吃进去，看着苏兆觉一脸痛苦的样子，苏榆枋不由说道：“觉哥哥，不好吃就不要吃了吧，来，这些兰花糕反而更入口，吃这些吧。”苏榆枋拿了一块兰花糕给苏兆觉，苏兆觉放下麦饼，打量了一下她，对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榆妹，要不，你喂我吧。好不好，嗯？”苏榆枋被吓了一跳，用惊恐的眼神盯着苏兆觉，苏兆觉笑着接过苏榆枋手中的兰花糕，边吃边说道：“榆妹莫惊，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当着了。”苏榆枋有些生气地轻轻推了一下苏兆觉肩膀，道：“真是的，觉哥哥，以后这种玩笑不可以乱开的。”“知道了。”苏兆觉笑着应道，“瞧你那一副开不得玩笑的模样，有时候不要总是那么乖，学着活泼一点嘛。好好的一个俊姑娘要不成了呆呆的傻姑娘了！”
　　“觉哥哥！”苏榆枋赌气地把头别过一边，苏兆觉忙哄道：“榆妹？榆妹？”苏榆枋不理他，“好了，我的好妹妹，我的乖妹妹，我的榆妹不傻，是哥哥说错了好不好，不好生气了，吃东西，啊！”苏兆觉宠溺地摸了摸苏榆枋的脑袋，苏榆枋这才转过身来，看了苏兆觉一眼，笑着继续吃东西。
　　“二位客官慢走，以后常来啊！”小二招呼着两人离开。
　　苏榆枋和苏兆觉两人并排走在街上，这街上极是热闹，街的两道都摆满了各类小摊，有卖热包子的铺子，还有买各种荷包、面纱的各类小摊，甚是热闹。苏榆枋好奇地往街的两边望着，觉得这些都挺新鲜。苏兆觉趁苏榆枋不注意，买了一个彩色的风车，苏榆枋一回头发现苏兆觉不见了，慌张左右张望，喊道：“觉哥哥！觉哥哥！你去哪儿了？觉哥哥！”周围茫茫的都是生人，苏榆枋不知所措。突然有人拍了一下苏榆枋的后肩，苏榆枋害怕地尖叫了一声，用长长的衣袖挡住脸，苏兆觉跳到苏榆枋面前，道：“榆妹莫怕，是我。”苏榆枋缓缓将衣袖放下，悄悄看了一下苏兆觉的那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这才将衣袖渐渐放下，嗔怪地说道：“觉哥哥，你可吓死了，刚才你去哪儿了？我就多留了几眼在别处，你就不见了。”
　　“所以以后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知道了吗？我给你买风车去了，你看。”苏兆觉把风车从身后拿出来，递给苏榆枋，“榆妹，你喜欢吗？”苏榆枋惊喜地接过风车，对风车吹了一口气，风车便转起来，彩色的颜色便模糊成一片。苏榆枋激动地上前拥抱了一下苏兆觉，马上便松了手，道：“觉哥哥，我喜欢，我真喜欢。”苏兆觉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抱得有些发蒙，回过神来，脸上居然泛了些红晕，竟是无比羞涩地说道：“榆妹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渐渐地，苏榆枋放下了风车，回首看向城西的方向，明亮好看的眼眸子里尽是哀伤，她深吸了口气，忧愁地说道：“觉哥哥，我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在这繁华的大街上，好好逛一逛了。”她的脑海里尽是她与亲娘还有哥哥分别时候的场景，亲娘的哭声像杜鹃啼血之声彻绕耳内久久不去。苏兆觉没有说什么，只是心疼地看着，安慰道：“榆妹。”“觉哥哥，我这七年来几乎，都在苏府里面待着，要是出门也只坐着轿子，隔着帘子也看不见外面的什么，所以啊，这外面的市井天地都眼生了。以前，我还在木匠家的时候其实也没怎么出门，但是总还有每月三次出门为爹娘卖些杂物的时候。”苏榆枋缓缓地说来，“今日出门到这街上一见，许多事都觉得新鲜了呢。”
　　苏兆觉上前摸摸苏榆枋的头，道：“榆妹，不要想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如果玩累了，我们就回家吧，家里还有齐妈妈在等我们呢。”苏榆枋点点头，道：“嗯，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好好玩玩再回去真是有些浪费了。”“是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开心点。”苏兆觉点点头。苏榆枋突然想起些什么，慌张地道：“觉哥哥，我刚刚出来的时候跟齐妈妈说要吃麦饼，齐妈妈一定为我备好了，这可如何是好？”“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差人回去跟齐妈妈说了，说我们会迟些回去，那麦饼也不用准备了。”苏兆觉解释道。
　　“太好了！”苏榆枋突然看到一处卖琴瑟的地方，兴奋地牵起苏兆觉的手，往那处跑去，道：“觉哥哥，我们去那处看看好吗？”来到摆满各种琴瑟的铺前，苏榆枋惊喜地抚摸着琴弦和木制琴身，惊叹它的精致，苏兆觉不懂这些，便提议道：“榆妹，你先在这里好生挑选着，我去前面给你买些糖葫芦来。”“好。”苏榆枋点点头。铺位老板介绍道：“小姐，这边的琴使用最好的紫檀木制成的，而这边的，使用的是次些的花梨木，小姐瞧上那一款了？”苏榆枋用手抚摸着一台琴身上有一块裂斑的紫檀木琴，问道：“老板，这款您觉得如何？”老板用手摸了摸上面的裂斑，道：“小姐，这款琴虽然是一等一的紫檀木做成的，但是这上面的这块裂痕也是它的一处陋相，小姐要不看看其他的吧。”苏榆枋反而对这款样貌不好看的琵琶颇有好感，道：“老板，你不觉得这款琴很特别吗，不完整的美，反而更有特点。”“这。”老板思忖了片刻，道：“小姐如若喜欢，在下就降几分价，低价卖给小姐。”
　　“那就谢谢老板了，请老板将这琵琶好生包好，送到苏府上去。”苏榆枋温和说道，老板恍然大悟：“原来是苏府的千金小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小姐好生担待，我这就差人将这琵琶送到小姐府上。”“嗯。”苏榆枋点点头。
　　“马受惊了！马受惊了！快躲开！快躲开！”突然马蹄突突的声音仓促响起，街上两旁的侍卫快速跑着驱散人群。苏榆枋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马匹横冲直撞，“小姐，躲开！快躲开啊！”琴铺老板慌张地抱着那盏苏榆枋定下琴老远跑开了，留下苏榆枋一人在独自站在那里。看着惊慌的马匹渐渐靠近，那张狰狞的马脸扑向苏榆枋，苏榆枋这才回过神来，恐惧地闭上眼睛，等待危险的降临，幼年时候的往事在那一刻便全全浮上了心头，小时候她去街上卖杂物，刚走出没多远，就有一帮比她年纪稍长的小恶霸们围着年幼的她，让她把钱交出来，她紧紧把钱捧在手里不肯拿出来，那帮人便一直打她，打得她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死了一样，最后那帮人还是狠心地抢走了她的钱，她哭着回到家中，她的亲阿爹本就脾气暴烈，见状，更是打得更厉害，疼得她好几日下不得床，那几日她感觉自己就好像快要到天上了，去了天上见到她故去的奶奶。
　　马上的人见到苏榆枋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用脚尖在马背上一点，跃下马去，一只手环抱住苏榆枋的腰，向一边的屋檐上飞去。苏榆枋站稳了脚，害怕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位样貌清秀俊朗的白衣男子正搂着她，她忙站好身子从白衣的怀中脱离出来。再看到房下，一阵眩晕感油然而生，她的身子晃了晃，不稳当地坐了下去，男子俯下身子，问道：“姑娘，你没事吧？”苏榆枋正好对上白衣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好像有着洞悉人心的深邃，苏榆枋看了一眼，急忙躲开，道：“我没事，只是这处有点高，我有些害怕。”苏榆枋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