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人海》绮木

1、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第一次遇见他那天的是在江边，六月傍晚的风凉凉的，一如后来他给她的感觉。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辉也快要消失了。顾柠盘腿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嘴里嚼着泡泡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江边的风将她的刘海吹得有些乱，她穿着短衣短裤，手上腿上也被蚊子咬了三四个包。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小时了，她现在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去哪里。两个小时前她知道了父母离婚的消息，得知了他们其实已经离婚半年了，但是因为自己中考所以瞒着。
　　顾柠是家里的独生子女，父母是做生意的，父母工作一直都比较忙，她从小多是奶奶在带。她跟奶奶感情很深，跟父母感情反而一般。
　　她从小成绩就不错，在父母眼里一直是乖巧懂事的孩子，没有什么让她们操心的地方。她的父母呢也因为太忙她几乎一个月才见一回，没有相处自然不会产生矛盾，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平淡。
　　但是今天她想任性一会。她想，可能是青春叛逆期到了吧。
　　她心里空空的，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从奶奶走后就时不时有，但是今天特别强烈。
　　她就想静静，但是吧，有两个小男孩在顾柠后面的空地打羽毛球，她想把他们撵走。她觉得她的悲伤和他们的快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莫名看那两个小孩有点不顺眼，而且她有点想哭又不想让别人看到。但这两个小孩吧，可能晚饭吃多了，一会儿玩滑板车，一会儿玩羽毛球，一会儿还能变出个陀螺来。
　　“姐姐，姐姐”两个小屁孩跑过来，“我们的羽毛球打到树上了，我们够不着，你能帮我们拿下来吗”。
　　她看了一眼他们指着的那棵树，那树挺高的，她162了，但是还是不太好拿的，但是那树长得挺好爬的，顾柠是会爬树的。
　　但是她盯着他们认真的说：“不能。”
　　“……”两个小孩对视了一眼。
　　“除非你们求我。”
　　两个小孩可能没想到会遇到这么神奇的人，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愣了一下，可能把已经到嘴边的谢谢吞下去，换成了求她的话。
　　顾柠爬上了树，坐在树叉上伸手就把羽毛球取了下来。但是她下去的时候脚踩断了一枝树枝，她再看看更下面的树枝，距离她的脚太远了，她够不着，她只有把脚缩了回去。
　　小孩四处张望想找其他人帮助，突然看到一辆自行车向这边骑来。
　　“诶哥哥哥哥”一个小男孩叫住了骑车的人。
　　顾柠看了那个男生一眼，第一眼她看到了他的眼睛，怎么说呢，她觉得这应该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眼睛了。
　　不对，也不能说漂亮，她感觉男生不太适合这个形容词，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被吸引住了。
　　后来顾柠想，她应该是个肤浅的人，要不然怎么一眼就相中了他的皮囊呢。
　　“哥哥你能不能帮帮我们”小孩跑向那个男生。
　　男生看着两个小孩，两个小孩指了指树上的顾柠。
　　男生放好自行车，走到树下面。
　　“谢谢你啊同学”顾柠笑嘻嘻地先道谢。
　　男生看了看树，又看了看顾柠，面无表情开口说:“你踩着我肩膀爬下来。”
　　“那把你衣服踩脏多不好意思啊”顾柠说道。
　　“那算了”男生转身走了。
　　顾柠:“……”
　　“诶诶别走！我好意思！好意思！”她喊到。
　　男生帮她下了树，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自行车。
　　她看到了他车上挂着的汉堡，她没有带钱出来，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很饿了。
　　她盯着他的汉堡，突然她嘴边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喂，同学同学”她叫住他。
　　他已经骑了几步远的山地车停住，头转了过来。
　　“你那么喜欢乐于助人，我现在没有地方去，你能带我回家吗？”她笑嘻嘻地恬不知耻又一脸天真地说。
　　他扫了一眼她，没有说话，准备转身走。
　　“不能是吧，我也知道不能。”
　　“诶诶诶别走啊，你现在走了明天头条新闻是冷漠少年拒绝妙龄少女求助导致其暴尸荒野”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少年重新把目光移到她脸上，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应该是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女生，头发有点乱，脚上还穿着拖鞋。
　　他眉头皱轻轻皱了一下刚要开口说话：“你…… ”
　　“你你什么眼神，我没病，我不是刚刚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说完自己愣了下，她莫名其妙这样让陌生人带她回家真的很像神经病。
　　他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可能真的是把她当神经病了吧。又或许他以前遇到过各种搭讪，以为她也是其中一个。
　　“哎，算了吧，你走吧，我可能是风把脑子吹坏了”
　　“你家住在哪里”少年突然开口问她。
　　“你想送我回家吗？”
　　“…………”
　　“家，我没有家了，我是没有人要的小孩”她眼里没有情绪。
　　“我今天都没有吃饭”她说的时候故意看了一眼他车上挂着的汉堡，还吞了吞口水。
　　少年看出她的意思。
　　“你想要吗？”
　　“嗯嗯嗯”她连忙点点头。
　　他取下汉堡给她。
　　她拿着汉堡傻傻地笑了笑：“嘻嘻，谢谢你啊同学”
　　她打开汉堡边吃边说：“我不会白吃你的东西的，你给我电话号码吧，等我有钱了还给你。”
　　“…………”他可能更加觉得她是想搭讪。
　　“不用了”
　　“不能这样的，我名字叫顾柠，我的电话号码是xxxxxxxxx，你可以找我要钱”
　　“……”
　　“你还是回家吧” 他淡淡的说，说完也不看她，转身起上车走了。
　　顾柠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视线里。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太阳的余晖，她想，她后来的人生大概是把他当光了吧。
　　那天晚上那个男生走后，她又在那里坐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她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妈妈说，知道她一时接受不了，给了她点时间冷静一下，然后还说了虽然他们离婚了，但还是会想以前一样对她的等等。
　　后面还说了什么，她记不得了，大体是说她已经这么大了，要理解父母尊重父母的选择。
　　然后过了一会儿，她爸爸也打电话过来了，大抵也是相似的话，哦，对了，还问了她想跟谁，让她自己考虑考虑。
　　她放下电话，认真的想，妈妈每天早出晚归各种会议，爸爸明天早出晚归各种酒局，其实都没有差别。顾柠转念又想其实他们现在也是这样的，也就是说他们离不离婚都没有什么区别，她这样想着心里就好受些了。
　　那天到最后她也没有想出跟谁，然后因为晚上江边蚊子实在太多了，她还是回家了。
　　回家的时候家里只有爸爸，见她回来，顾安庆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膀说：“回来就好，早点休息吧”
　　“嗯”她低着头轻轻答了一声，然后上楼了。她进门之前转头看了一眼顾安庆，他一个人站在客厅的窗边吸烟，看得顾柠眼睛涩涩的。
　　世事不会尽如人意，很多人都是这样，在追求金钱、权势、地位的时候丢掉更宝贵的东西。在真正意识到失去的时候可能会难过，可是如果重新再来一次的话，他们可能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怎么说呢，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其实顾柠小时候父母感情还是很好的，到底是多小的时候呢，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很小，因为记忆已经很模糊掉了。也可能是懂事以来印象中的父母跟记忆深处的父母实在感觉不一样了，她都在怀疑自己记忆是自己想象的了。
　　以前的家不大，可是一家人很幸福。后来换了大房子，可是家里经常没有人，她也被送去给奶奶带。顾柠不明白明明可以幸福的家为什么就变成今天这样了，顾柠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