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妾之.这生和你谈过情》故事里

73、七十三

　　“三姐。”颜梨在旁边轻声唤我。
　　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从回忆中醒过来，睁开眼看她。
　　“怎么了？”
　　她轻轻拦我进怀，温柔的抚摩着我的头发。
　　“不要再自责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所以啊！为活着的人而活着吧！”
　　“可是，是我害死了他。”我低声说。
　　她更加用力的拥紧我，世界又安静了下来。我一直都是很享受安静的，可现在却突然很讨厌这样的安静，因为这样的安静，会让那个少年不忍心来打扰。
　　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我，虽然他有时候也会对我很凶，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我。只是我不知道珍惜而已。

　　腊月过完，正月来了，接着新年也来了。
　　可我已不再期盼新年的喜庆。
　　我现在唯一等的就是，那人去了以后，我就跟着他一道离开。
　　当然这件事我从来都不会对别人讲，哪怕是最爱我的颜梨，最看穿透我的小柔，最和我相似的沈伊媛，最懂我心的穆幕，我都没有说过。我怕她们会说我神经，然后拿绳子把我绑起来。
　　天知道我真的不喜欢那种被捆的滋味！
　　穆幕经常会来看我，她来的时候却也很少说话，只静静的坐在一旁。
　　说实话我很讨厌她这样，明明就是很想骂我的，可却是什么都不说。这个虚伪的女人。
　　于是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就对她说：“你骂我吧！实在忍不住就骂出来吧！你这样装在心里，就会更加恨的。”
　　她看着我：“我为什么要骂你？”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我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她是想让我自责死吗？
　　在我瞪着她的同时，她却很平静的看着我，她说：“你又这样看着我，你总是喜欢用这样恶毒的眼神看着别人。曾经，你也喜欢这样看他。”她又笑。
　　“……”
　　“所以啊！你说的对，我还真的很想骂你，可又怕骂了你，他会在梦里帮你把我大骂一顿。”
　　“你为什么又提他，你老是提一个死去的人干什么？难道你想我现在就下去陪他吗？”我大吼。
　　“可你还是不会去陪他，你这个没心的女人。”
　　真的吗？原来我真是没心的，可我之前还以为自己是有心的，只是太决罢了。可今天她却一语点破，原来我真是没心的啊！
　　后来她又来看我，还是安静的不发一言。
　　我真的很想在这安静中死掉，可却还是舍不得丢下那个人。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抱住她说：“你要怎么才可以原谅我？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你说啊！你说啊！”
　　“傻瓜！”她推开我“知道吗？他曾不止一次的说过想要掐死你。”
　　“那是因为他太恨我，是太恨了，所以才想要把我掐死的吧！”
　　“我真替他感到不值，因为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他的心！”
　　我不懂的看着她。
　　“只有爱一个人爱到最深处，才能够说出这样决然的话。他是想掐死你，然后再和你一起去死，这样就可以永远的把你栓在身边。可你呢？你却是到死也不让他不瞑目！”
　　我突然就傻掉了。
　　一只鸟儿从天上飞过，原来他不是凡人，也不是妖孽，他才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可我之前却错把他当成是了妖孽。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眼光的白痴啊！
　　在他尸体都快腐烂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他的心，才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可我呢？我却一直把那些对我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任意的接受或是践踏。在他的面前，那样肆无忌惮的谈论另外一个男人，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他到底要隐忍多久才能够对我微笑。只知道那个人是我的最爱，我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可却不知道旁边这个男人也可以把心掏给我。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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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时候，那个男人的生命终于快要走到尽头了。
　　我喂他吃药，他很乖的一口一口吞下去。偶而会有药渣溢出来，掉在他的嘴角处，我拿手绢把它们擦掉。
　　“唤唤。”
　　“嗯。”
　　“下辈子，你去陪他吧！”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很奇怪自己竟然没觉得心痛。
　　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一树快要凋谢的梅花。
　　“今天天气很好呐，不如出去走走吧！”
　　“好啊！”他爽快的答应。
　　我过去扶起他，然后两个人就这样来到院子里，坐在快要凋谢的梅花树下。有凋落的花瓣落到我身上，我顺手掂起一片对着阳光举起来，眼睛便被光刺的微微眯起来，然后一切又都不是那么清晰。
　　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就如同这一树梅花，开时再美，到最后还是要凋落。可它们明年还会继续盛开，继续在风中妖娆的起舞。
　　可我的少年呢？他却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和风一起离开，再也不会穿着白色的长衫，教我怎么样发音才能够最动听，然后用他酿的桂花酿来换我的一小盘抄菜，也不会在我面前说那些让我生气又开心的话。
　　“你说，人死的时候，会有知觉吗？”他突然问我。
　　“不知道，可我知道他走的时候，却是心痛的。”
　　他像是回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我们又这样静静的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说：“你现在，爱他比爱我还要深了吧？”
　　我转头看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淡淡的笑，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曾经想要让你真正爱上别的人，不要把精力全都用到我一个人身上。可现在你这样了，我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似酸溜溜的，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
　　空落落、酸溜溜。这个男子，在他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终于把我装进了心里。
　　这本是我一直都想要的东西，可遗憾的是现在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却又没了那种激动的感觉，只是眼泪还是照常的流了下来。
　　不是因为感动，也不是因为害怕离别，而是因为在他终于爱上我的时候，我心里却又住进了一个另外一个人。可惜那个人，却又是永远离去的……
　　你说人生为何总是这样的奇怪？
　　也许所谓的天神只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他在睡醒之后，总是会在每个人身上都投去一个叫‘玩笑’的小药丸，然后看着他们互相喜欢、伤害、怜惜、恶整……太多的太多，然后到最后，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玩笑，他站在命运的最顶端看着这些被‘玩笑’愚弄的人，开心的大笑。
　　我抬头看着那些飘落的花瓣，看时间就这样流走，然后眼里的雾气就更加的浓。
　　“唤唤。”
　　“嗯。”
　　“把你的手给我。”
　　我听话的把手递过去，他便握在手中，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他却对我温柔一笑，说：“这样的话，下一世的时候，我就可以很轻易的找到你。”
　　我也轻轻一笑：“没关系，我会去找你的。”
　　“不要。”他答的坚决，然后又温柔的说：“这一世，你做了那么多，所以下一世，让我来找你，好不好？”
　　我起身来到他身边，蹲下去把脸靠在他的腿上。
　　“好，下一世，你来找我。”
　　然后再下一次，我便去找他，补好自己烂掉的良心，永远的的就只跟着他。
　　他依旧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突然就有些想睡觉，这么好的天气，当然是要用来做一个美丽的梦。
　　于是我就闭上眼睛，看见自己又穿上了那一身灿烂的戏服，变成了男子，然后我牵着少年的手，一起上了戏台。台下有观众不停的叫喊着什么，声音仿如隔世一样虚无缥缈，任我怎么听也听不清楚。
　　这时满天突然就飞舞着很多的花瓣，戏台被点缀的恍如仙境。
　　我侧头看着旁边的少年，今天他的眉，画的细长又妩媚，脸上的胭脂娇艳的像是要滴出水一样，风和云都飘了进来，时间已经静止。
　　清风送爽，桂枝飘香，红帐带喜，紫檀含春，当那一句“飒飒秋风入绣帘”从杜十娘口中哀怨又委婉地飘出之后，我才终于知道，原来一切真的都是注定的。
　　当年的杜十娘，到最后不也是被李甲伤透了心，才投湖自尽的吗？
　　而这一次，那个少年也是被我伤透了，所以才选择永远离开的吧？所以当年扮演的负心人李甲，还真是被我给演活了。
　　人生啊！何常又不是一场耐人寻味的戏呢？
　　当我醒来的时候，鼻尖还残留有淡淡的墨香味，又似和甜甜的酒香混为了一体，那只紧握住我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变的松弛无温度，可却还是握着。天空是苍茫的蓝，永远没有了让人觉得明朗的碧蓝。
　　我的丈夫，也在这个下午永远的离开人世。
　　不知道是因为太伤心，还是伤心的已经麻木，总之我是出奇的平静，竟连一滴眼泪也没掉出来。
　　之前听一个人说过，说人在经历过太多之后，就会变得敏感或者是麻木。
　　而我，很显然就是后者。
　　他的家人给他找了一个好的地方，那里风青树娆，有他一直向往的安静。
　　而我一直都觉得，像他这样悠然尘外的人，是不应该在凡间的。现在，他终于可以去他想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