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学神谈恋爱》听风铃响

1、第 1 章

　　一
　　钟青泽走进教室的时候，仿佛按下了一个看不见的开关，原本喧闹的空间突兀地静默了一瞬，才又有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绵密地弥漫开来。

　　他也不在意。打了一宿游戏，本想悄悄窝在哪儿睡上一觉，却被奶奶堵在了网吧门口。
　　老人佝偻的身子，失望又殷切的目光，颤巍巍地护送他到了学校。

　　现在脑袋里仿佛有十八个重金属乐团同时开起了演唱会。

　　没有精力，也不想管别人在讲什么。

　　少年自顾自地在最后一排坐下，长腿往课桌上一搭，就着墙壁的支撑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

　　但还是有几声没压住的讨论飘进他耳朵里。

　　“……听说……”
　　“……休学了两年……我们班。”
　　“……病了吗……以前……”

　　好像是有个复学的女生分到了他们班上。

　　钟青泽皱了皱眉，随手摸到个东西砸出去，声音冷沉：
　　“闭嘴。”

　　一瞬间鸦雀无声。

　　他满意地放任自己陷入深眠。
　　二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易卿还没正式入学，关于她的各色流言已经传遍了高三四班。

　　据说她是在高二期末办的休学，原因不明，可信度最高的说法是学习压力太大患上了抑郁症，最扯的猜测是她是个不良少女，跟社会上的人鬼混不小心“搞”出了人命，死活要跟人私奔。

　　而当她真正站在讲台上的时候，满心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苍白阴郁的不良少女的同学都惊呆了。

　　易卿一点也不苍白，更不阴郁，她的眼睛很大，皮肤很白，长发带着自然的微卷，甜美得就像个洋娃娃。

　　班主任简单介绍了几句后，对易卿道：“你先随便找个空位坐，以后再调整。”便匆匆走了。

　　教室只有最后一排空着，除了被书籍扫帚等乱七八糟的杂物所淹没的一角，唯一看上去能坐人的，只剩下被某人大长腿硬生生占去一半的位置。

　　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都能睡得这么嚣张。

　　易卿把书包撂到椅子上，伸手准备把他叫醒时，旁边有人紧张地拦了一句：“你要不先把椅子拉到前排来坐，钟青泽脾气很差的。”
　　易卿睁大眼道：“可是这是我的位置，他不能不讲道理呀。”

　　神特么讲道理。

　　好心同学噎了一下，眼睁睁看着长相甜美的洋娃娃毫不客气地抓住钟青泽的双肩一顿搡：“喂，醒醒！”

　　钟青泽正睡得头昏脑涨，刚一睁眼就被近在咫尺的美貌怼了一脸，少女眉目精致，睫如鸦羽，微卷的长发顺着柔嫩的脸庞滑落下来。

　　仿佛在发光。

　　他怔怔地盯着女孩花瓣一样的嘴唇一开一合，半天才听清楚。

　　天使在说：“把你脚起开，挡着我了。”

　　钟青泽没动，突然冒出一句：“头发扎起来更好看。”

　　易卿额头青筋一闪，直接捞起对方搁在桌子上的腿一掀，钟青泽猝不及防之下，连带着椅子栽了下去，伴随着铿锵有力的三个字——
　　“神经病。”

　　四周响起一阵明显的抽气声。

　　钟青泽却没像旁人预想的那样暴怒，他只是轻嘶了一声，就着摔倒的姿势看着易卿自顾自坐下，收拾好了书包，翻开笔记本，奋笔疾书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能好好说话吗？”
　　有人打抱不平，是个长相清秀的女生，梳着高马尾，她一脸忧心地跑过来，在钟青泽身旁蹲下，一副想扶又不敢扶的样子，“钟青泽，你没事吧？”

　　易卿恍若未闻。

　　钟青泽吊起眼角睨了她一眼，冷笑道：“关你屁事，别贴过来。”

　　女生的脸一下子白了，随即涌上难堪的羞红，下意识地抬头四顾，所有人都别开头，似乎毫不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一咬牙，转身就走。

　　钟青泽这才不紧不慢地起了身。
　　耳边飘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嗤笑。

　　他看过去，少女面不改色，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学习上。

　　还挺疼的。
　　钟青泽一屁股坐下去，撑着脑袋看着对方，心想。
　　三
　　易卿觉得，钟青泽大概真有病。

　　整整一个上午，除了睡觉就是盯着她发呆，倒也没做别的什么，可这种背后灵一般如影随形的视线实在瘆得慌。

　　中午到食堂吃过饭，易卿直接回了教室，许是学期刚开始，教室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其他人打算牺牲自己的午休时间。

　　她翻开一套试卷，才写了没多久，一罐冰咖啡突然从天而降，与桌子的碰撞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嗨，同桌。”

　　钟青泽弯腰，捏着易拉罐的手指修长有力。

　　易卿笔下一顿，抬头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谢谢。”她自然地从对方手中抽出那罐咖啡，拉开喝了一口。

　　“很不客气嘛，你这么确定这罐咖啡是给你的？”
　　“正好我挺需要来一罐，如果不是，”易卿面不改色继续做题，“多少钱，我转给你。”

　　“可别，我就开个玩笑。”钟青泽在她对面坐下，一巴掌拍在桌上，把试卷挡了个严严实实，“来，认识一下，我叫钟青泽。”
　　“易卿。把手拿开。”
　　“别做了，来聊天儿吧。你休学了两年？为什么休学？你成年了吗？怎么看起来跟个初中生似的。”

　　易卿尝试把试卷抽出，未果，干脆另外拿出一份。

　　钟青泽无奈：“我觉得我怎么也得比立体几何好看吧，你怎么就不认真看看我呢。”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有立体几何好看？”易卿匪夷所思，“钟青泽同学，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们之间没必要进行除姓名以外的深入了解。”

　　“别这么不友好啊，你看你上午推我摔那一跤我都没说什么。”钟青泽挑眉，眼疾手快，只一晃，刚拿出来还没抖开的卷子也到了他手上。

　　“早上的事对不起。”易卿压了压火气，露出一个假笑，“虽然我觉得做出在教室里睡觉还把腿搁别人桌子上这种事情的人本身就该做好被人掀下去的觉悟。”

　　“长得这么可爱，怎么说话就一点也不可爱呢。”钟青泽唏嘘道。

　　“我没有义务符合你的期待。”
　　少女彻底冷下脸，仿佛一尊精致冰冷的雕塑。
　　“我们只是恰巧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之前不认识，以后恐怕也没有交集。我觉得你上午的表现就很优秀，请继续保持。”

　　钟青泽笑了起来。

　　他是那种很富有攻击性的长相，不笑的时候眉眼间总带着桀骜不驯的戾气，笑起来却如云开雨霁，显出一点少年人的活泼来。

　　“原来，你很喜欢我看着你呀。”他喜滋滋地摸了摸下巴，“太好了，我们至少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之前我还担心你不喜欢被人盯着看，都不好意思一直看着你呢。”

　　放屁！
　　他除了睡着的时候，视线就没往别处转过！

　　易卿被他厚颜无耻震惊了。

　　趁她爆发之前，钟青泽撤回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你快做题，做题，我不打扰你。”

　　时间宝贵，不值得浪费在神经病身上。

　　易卿瞪着他无辜的脸，深深吸了口气，说服了自己。
　　四
　　下午的课还没结束，钟青泽就不见了踪影。

　　虽然他待在课堂也并不干正事，但好歹是尽到了学生的本分，不管是打游戏睡觉还是发呆，这些活动总归是在教室里进行，也算对得起付给学校的场地费。

　　但是现在是怎样？

　　易卿花了半个晚自习时间写完今天的试卷，总算有空分出一分心神给旁边空了几个小时的座位。

　　“易卿，待会儿放学一起走吗？”坐在她前面的女生转过身来问她，一天下来，她们已经通过一起上厕所的活动建立起初步友谊。

　　“恩，好呀。”易卿回道，想了想，还是问道，“钟青泽……是申请了不上晚自习？”

　　“怎么可能。”陆凌翻了个白眼，“他能那么乖乖申请？人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经常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的。”

　　“这老师都不管？”

　　“人家有本事呗。”语气酸溜溜中又带着一丝羡慕嫉妒恨，看来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易卿了然，老师大概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装作看不见。

　　她这一晃神就没注意到陆凌接下来说了什么，回神后只听见继续说——
　　“他脾气特别古怪，看谁都不顺眼，随时都像是准备跟人打架一样，所以说他不来上课也好，气氛还和谐点。”

　　虽然是挺烦，但好像也没到脾气古怪的地步吧？易卿想，但是得知不用每天面对这个神经病，她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第二天，钟青泽来了，还上完了晚自习。
　　第三天，他还在。
　　第四天，没走。
　　第五天……

　　“这叫经常整天不见人影？”
　　“……两年了，我第一次连续一周天天看见他。”

　　女厕所里，易卿和陆凌面面相觑。

　　就在刚刚钟青泽还试图加入好朋友手拉手一起上厕所的活动，被易卿毛骨悚然地怼了回去。

　　“你说他这是想干嘛？”
　　“恩……爱上你了？”

　　易卿拒绝相信并把问题抛给了本人。

　　钟青泽拿着支铅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是同桌嘛，当然要相亲相爱了。为了尽快加深我们之间的了解，建立深厚的友谊，我觉得长时间的相处是非常必要的。”

　　“那我可真感动，劳烦你老人家屈尊大驾了。”

　　“好说好说，毕竟我们要在一起坐上一整年呢。”钟青泽勾完最后一笔，把本子一翻，露出一团马赛克来，“看！为了纪念我们认识一整周，我特意为你画了一幅画像。”他深沉道，“我知道你很感动，也特别希望我把这幅画送给你拿去收藏，但是现在还不行。以后我会坚持每周一画，主题就是我的同桌卿卿，记录我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等毕业那天再一起交到你的手上……”

　　“临时的。”易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灵魂画手对未来友谊长存的幻想。
　　“？”
　　“同桌只是临时的。”她微笑着拿出英语书翻开，“第一次月考过后，我们就不再是同桌了。祝你和新同桌友谊长存。”

　　月考过后会调整座位，按照成绩排名的先后次序自由挑选。

　　不管她能考多少，总比倒数第一强吧？
　　五
　　第一次月考成绩很快出来了。

　　易卿班级排名第十八名。

　　钟青泽。

　　年级第一。

　　调整座位时，此君假惺惺地表示愿意把机会先让给同学，一连让了十七次。

　　易卿：“……”

　　钟青泽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易卿面无表情地选择了原位。

　　既然选哪都摆脱不了这个神经病，还不如原地不动免得把书搬来搬去。

　　钟青泽慢条斯理地在她旁边坐下：“又见面了同桌，想我了吗同桌？”

　　“请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谢谢。”
　　易卿假笑着看过去，正对上少年专注的视线。

　　钟青泽一手支着下颌，歪着头看她，轻声道：“卿卿。”

　　语气轻柔缠绵。

　　易卿猛地低头，长发从肩头落下来遮住了通红的脸颊。

　　不得不承认关于成绩的世俗偏见是难以避免的。

　　在以为钟青泽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时，易卿可以理直气壮地鄙视对方，可是当他摇身一变成了高智商的天才，人物形象自动被加上了十八层滤镜，连打哈欠都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下课后，易卿主动捧着卷子找上钟青泽。

　　“同桌。”她沉痛道，“我深刻反思了之前的所作所为，对于你为加深我们之间的友谊所做出的努力，我却一味推拒，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钟青泽正拿着手机专心地打游戏，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

　　“为了弥补我的过错，”少女坚定道，“下次我们一起去上厕所吧！”

　　钟青泽差点砸了手机。

　　他装模作样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其实他的人物早就在原地撞了半天墙，被路过的红名两刀砍死——收了起来，一把捧住易卿的双手：“卿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认同我的努力！没关系，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我相信，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一定能够充分发挥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精神，同桌情谊得到进一步的升华！”手真软，嘻嘻。

　　易卿十分感动，然后甩开了对方的手。

　　她把试卷往桌子上一铺，指着其中一题问道：“这道题刚刚老师讲的时候我没听懂，同桌你能发挥一下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精神给我再讲一遍吗？”
　　钟青泽：“……”

　　五分钟后。

　　“这个，先在这里画一条辅助线，然后带入XXXXX，运用XXX原理，最后得出XXX。”钟青泽大笔一挥，写上最终答案，“懂了吗？”

　　易卿：“为什么要画这条辅助线？”
　　钟青泽：“……”

　　易卿：“为什么要画在这里不画在其他地方？”
　　钟青泽：“……”
　　易卿：“……”
　　钟青泽：“下一题。”

　　一个小时后。

　　易卿把散乱的试卷往怀里一揽，单方面宣布同桌情谊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