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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番外之卫贺变形记8内讧 PS:风过柚园 ...

  •   8 内讧

      一支人数不多的队伍在野地里走得小心翼翼,队形拉得很开,气氛异常沉默。
      苍莽的山野间,只有满眼的砂石滚走,几乎不见绿意。
      头顶上的天空是灰蓝色的,悠远高阔的边界上挂了几朵浮云,看起来竟然远得不似在同一个世界。
      地面上,是如刀般的风,和风中偊偊而前的人影。
      作战服已经看不清楚颜色,脸上是泥水和油彩,身上是直似可以磨去皮肉的沙。
      大粒的沙如子弹,小粒的沙如虻虫。
      不能抬头,不能张嘴,否则呼吸之间就会被自己吞进咽喉的风沙呛死。
      领头的人暂缓脚步,眯着眼睛侧过头艰难四顾,视野可及的范围内没有可以挡风的树林。
      那些半死的树,在这个地方根本就长不高,只是循着植物的本能,一个劲地虬结着枝条尽力伸展向天空。
      这里的生命都是无声的,却又好像全都声嘶力竭。
      在他身后的队伍里,有人踉跄着差点跌倒。
      “马副团,小心。”
      他伸手扶了一把。
      “娘的,我马正龙不是娘们,没那么娇气!”
      被扶的人甩开了他,手撑着膝盖,弯腰低头,大口喘着气,声音嘶哑地低吼着。
      “马副团,要休息要喝水就说一声,我军的传统是优待俘虏。”
      那人不在意的轻轻笑了一声。
      “小卫子!”
      前面有人在喊。
      “来了!”
      卫贺扔了个水壶在地上,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小卫子,你带的路没错吧?不是说有个林子吗?怎么还没到?”
      三排长把手掌挡在眉前,被风沙逼得只能侧低着头勉强抬起眼。
      “过了前面的那个山坡就到了,那里是背风坡,林子还挺密的。这地方我跟营长来过,不会弄错。”
      “是咱们营长刚来那会儿吧?听说是把咱们营的防区和附近兄弟部队的防区里人能走的地方都走遍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这里附近倒是都看过了。”
      “你小子就假谦虚吧。唉,进了林子,起码风不会这么大了。”
      “这条路难走,不过相对也安全些……”
      “行了,别说那些废话了,都快着点!妈的,呸呸,我这脸上的皮都被挫下去一层了。”
      “免费美容了啊,排长,我听说人大城市里磨皮可是老贵的享受哪。”
      旁边的战士听着乐了起来。
      “兔崽子!老子这张脸再磨就这样!你的皮又松了是吧?”
      三排长抬腿虚踹一脚,那战士早就笑呵呵地跳起来跑到前头去了。
      “俘虏怎么样?”
      三排长笑骂一声,扭头问卫贺。
      “马副团还在上火。回去我找找营长那儿存着的金银花,多给泡两杯茶吧。”
      卫贺撇撇嘴,笑了一下。
      “我说小卫子,没看出来啊,你小子也是个蔫坏的!”
      三排长咬牙闷笑着,抬手捶了卫贺一下。

      实际上,能捞到这么大的一条鱼,应该说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几个手雷进去,一片硝烟爆起,几乎一下子就翻了整个三团指挥部的白牌。
      没翻牌的只剩下一个副团长和三个参谋,成了这支小分队的俘虏。
      一连长落在最后跟着冲进临指的时候立刻就大叫后悔,看着满地狼籍直叹气。
      那些通讯器材就因为几颗手雷而全部判定报废了。
      不然的话,他带着的警卫班里还有一个电子方面的尖子兵,说不定还能利用对方的通讯渠道玩出点更大的花样来。

      其实如果公平的评价,三团的防御体系并不弱,指挥所选择的位置也很刁钻。
      几挺高平两用机枪交叉封锁几乎没有射击死角,尤其是在这种视野开阔的丘陵地带。
      临时工事的排布也很缜密,难怪一连拼了命的猛扑也没有把这块骨头给啃下来。
      但是正面的惨烈战斗吸引住了大部分的战斗力和注意力,而且这只是常规的演习,可能没有人想到在一连已经基本打残的情况下还会孤注一掷地派出这样的特遣小队,而且是从还在凌汛期的河流强行泅渡过来,别说不按常理,这几乎就是近于自杀的拼命。
      三团的指挥系统被一举摧毁,局部区域的战况开始出现一面倒的情况。
      不过这是一场多团联合演习,一个团的胜负并不决定整场战争的胜负,所以他们才会在返回时选择这条偏僻的道路。

      枪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有几秒钟的呆滞。
      就连那个一路上一直都在破口大骂的马副团长都猛然没了声音。
      只是零点几秒的反应,卫贺觉得后颈上的寒毛一惊,伸手推了站在身边的三排长一把,同时不自觉的就是一个标准的战术翻滚动作。
      子弹擦着肩膀飞过,砰的一声,站在卫贺身后的一个三排战士身上冒起了白烟。
      “妈的!谁开的枪!给老子站出来!”
      随着三排长的一声怒吼,卫贺站起来的时候,身边响起了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三排的人已经全都把枪口指向子弹飞来的方向。
      那边,是负责断后一连警卫班。

      从袭击了对方三团的指挥部后,这支小分队一直都在以这样两极分化的形式变换着队形。
      三排当尖兵负责开道,警卫班负责断后,中间始终差着十几米的距离。
      突袭成功时融洽地靠在一起互相捶着肩膀的笑容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
      这边亮起了枪口,后面警卫班的人也都从各自的位置跳了出来,拉开枪栓毫不示弱地持枪以对。
      “怎么着?有胆开枪没胆认啊?”
      三排长冷笑一声,一把拉开了作战服,拍打着自己被冷水泡得发白又被风吹得发青的胸膛。
      “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放冷枪!有种的就冲老子这里打!站近点,五米以内,空包弹一样可以打得死人!”
      “三排长,你这什么话?你后脑上张天眼了,看见是我们警卫班的兄弟开的枪?”
      警卫班的卢班长冷冷地接口。
      “老子不用看就知道!”
      三排长一口顶了回去。
      “三排长,这里是战场,有流弹很正常。”
      卢班长哂笑起来。
      就像是在印证卢班长的话似的,前方的山坡上传来一阵短促的枪声。
      “隐蔽!”
      三排长叫了一声。
      一群人纷纷寻找位置隐蔽。
      风声中,后方似乎有装甲部队行进的声音隆隆而过。
      “小卫子!你不是说这条路安全吗?”
      三排长把头埋下砂土中低声骂。
      “我只是说正面遇敌的可能性相对较小。”
      卫贺无奈地耸耸肩膀。
      等枪声停歇,马达的轰鸣声远去的时候,大家才从各自的隐蔽位钻了出来,拍打着身上的沙尘。
      “三排长,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靠,我有什么话可说!我跟你就没话说!你们这帮因为贪功就不惜让其他兄弟白白牺牲的孬蛋,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吗?”
      “我们贪功?呵呵,你们不贪功,你们不贪功跑这儿干什么来了?”
      “老子就是要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哟,那现在这交代够大了吧,副团级啊。三排长抢到了这么大的功劳,回去也该升了。”
      “狗屁!这点功劳要拿老子一个排的兄弟去换,老子根本看不上!”
      “看不上就别来啊!我们一连的兄弟都打残了,凭什么到了能下嘴的时候就要让你们先咬一口啊!”
      “你们不是锦衣卫嘛,打残了怕什么?有教导员疼你们哪!”
      “屁!兄弟们身上的伤都是实打实自己拿命挣出来的!”
      两边的人都争得脸红脖子粗,黑洞洞的枪口差点就要再次直指着对方。
      空气里像是有一个绷紧了的弦,仿佛只要再多一个轻微的颤抖,火拼就在所难免。

      “够了!都给老子闭嘴!”
      一连长扶着石头站了起来。
      他的腿从水里出来以后就一直僵直着,由警卫班的战士轮流背到了这里。
      “马副团,这群臭小子们的嘴都吃了屎,让你见笑了。”
      一连长冷冷地看着正在两堆人中间看笑话的几个俘虏。
      “哪里哪里,锦衣卫的名声很响,我们在三团也是如雷贯耳啊。”
      马副团长干巴巴地冷笑了一声。
      “小卫,过来。”
      一连长转开目光,没有理会马副团长的撩拨。
      “一连长。”
      卫贺从三排战士后面走了出来。
      “过来!小卫子,老子能吃了你啊?”
      “有什么事,您说。”
      卫贺又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对峙着的两堆人中间。
      “换一下位置,警卫班到前头探路,三排的兄弟断后吧。臭小子们都上去!留两个在中间看着俘虏。要是跑了,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那连长你?”
      “老子有小卫照顾!人家的身手不比你们这群臭小子强啊?”
      “是!”
      警卫班的人在卢班长的带领下,收起枪走向前。
      三排长红着眼睛,一直死死地瞪着他们。
      直到警卫班的人都已经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才对着那些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收起了枪。
      “排长,那我们?”
      “妈的,没听到一连长的命令吗?断后!”
      “那,那小林怎么办?”
      一个三排的战士指着满脸沮丧地坐到了地上的战友,他身上的白烟已经差不多冒尽了。
      “背上!奶奶的,死人也给老子背回去!”
      “是!”
      几个三排的战士开始上去给阵亡的战友卸装备。
      “过来吧,死人,兄弟们背你回去。”
      “去你的,你们才死人哪!”
      那个已经算是阵亡了的战士无奈地趴到了战友的肩膀上。
      “小卫,我这腿还走不了,也得麻烦你背了。”
      一连长搭着卫贺的肩膀,用力按了按。
      “一连长,你沉不沉啊?”
      卫贺有些无奈的抿着嘴,转过身向前微弯下腰。
      “小卫,刚才这事……”
      伏在卫贺背上的一连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
      “不是流弹嘛。”
      卫贺也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脚下,低声回应。
      肩膀上的那只手用力捏了一下,然后放开,卫贺能够察觉到,一连长紧绷的身体微微地放松了。

      几乎就在他们回到临时前指的时候,指挥所里爆发出胜利的欢呼声。
      卫贺喘了口气,把一连长放到地下。
      一抬头,正对上站在指挥所门外的教导员投注过来的目光。
      “一连长。”
      教导员冷冷地叫了一声。
      “到!”
      一连长撑着卫贺的肩膀,挺胸拔军姿。
      “既然回来了,进来开会。”
      教导员漠然转身。
      一连长急忙跨步跟过去,脚下一着力,人就向一边歪去。
      卫贺踏前半步架住了他的手肘。
      一连长借着卫贺的力道重新站稳了,不出声地收了收胳膊。
      卫贺看了他一眼,松开手,从他身边走过,自己先进了临时前指。
      “报告!”
      “进来!”
      营长听到他的声音,仍旧低头坐在地图桌前。
      “小卫,营长给你三十分钟时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这也算是违反命令了啊。”
      教导员带着点看似温和的笑容,抢在营长和副营长之前开口责难。
      “报告,当时的具体战况已经派一连的同志带回来了。”
      “行了,老周,端掉三团指挥所的时候你不是一样挺高兴的。”
      副营长接过了话头。
      “小卫,你们不是还抓了俘虏吗?”
      “报告副营长,俘虏就在外面!”
      “哦,还真把马王爷给弄回来啦!好!干得好!走,看看去!”
      副营长端起茶缸,大步就走了出去。
      “马王爷?”
      卫贺看着副营长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
      “三只眼的那位马王爷,脾气可是出名的暴躁。路上没说什么?”
      营长站起来,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淡淡地笑了笑。
      “路上张嘴就是沙,估计有点上火了。”
      卫贺转身跟了上去。
      远远地看着副营长乐呵呵地端着茶缸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埋汰着俘虏,营长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像是有种感应似的,卫贺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小卫子,你觉得这回我们是赢了还是输了?”
      “不是导演部已经判我们赢了吗?”
      “小卫子,记住一点,眼前的胜利未必就是胜利。输和赢,有时并没有明确的界线。”
      “营长?出什么事了吗?”
      卫贺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就是有感而发。”
      营长的脚步又加快了,不苟言笑的脸上表情肃然地朝着狼狈靠坐在地上的俘虏走去。
      “马副团长,不好意思,怠慢了。”
      “于营长太客气了,我们是俘虏,本来就不是来作客的。”

      卫贺站在几米外的地方,看着那些老大们说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
      稀薄的阳光下,那些冷淡的笑容看起来显得尤其不真实。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营长会说,有的时候,输赢并不只是眼前能看到的结果。
      就像他不明白,演习很多时候是某种潜在意志的延伸。
      政治这个词语,对卫贺来说实在太遥远。
      那时候,他升二级士官的报告才刚刚从营里提交上去。

      直到营长要走的时候,卫贺才开始有些明白那些话的真正涵义。
      营长升职了,但却没有队伍要带。
      这一次,他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学习,离开他为之付出了无数心血的部队。
      十年下来,他已经把各支队伍都走了个遍,功劳扎实,名声也响,终于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让那些他不愿意依附的人放心地安置他了。
      营长把批准卫贺升二级士官的通知书交给他的第二天就走了。
      “小卫子,这次不能带着你了。二级士官了,凡事多用脑子少动拳头,记着啊。”
      他走到小贺的面前,在他年轻的脸上看了一下,微低头,伸手解开卫贺肩章上的扣子,把旧肩章取了下来,再把新的肩章套上去,用手正了正,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卫贺的脸。
      “营长!”
      卫贺的脸上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很想哭,可是他知道,老大一定不希望也不会喜欢看到自己哭,所以他咬牙拼命地忍着,还拼命地想要挤出一丝笑容来。
      “臭小子,这是什么样子,比哭还难看!”
      营长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扣着他的后颈,把他的脸紧紧地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那是一个拥抱,告别的拥抱,短促但却很用力。
      那双紧紧压在他背后的手臂,像是要把一种力量传递过来。
      然后营长放开了他,退后一步,替他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微笑着转身而去。
      卫贺对着在辽阔旷野中远去的吉普车敬了一个端正的军礼。
      直到车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都没有放下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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