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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若栀子,也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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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杳第一次遇见沈沐是在2015年一天,他踏进那医院的时候,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她就在一片白色里躺着靠椅上,躺在阳光里。
陈杳是个医生,而她是他新接手的病人,她的病历字少的可怜,仅仅只有七个字。
先天性双目失明。
她从未见过这世间的美好,从她出生落地那一刻,她就从未睁过眼,她的世界里从来都是漆黑一片,从来都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你好,沈小姐,我是你新的主治医生陈杳。”这是陈杳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好。”多年来的失明,已经让她可以清楚的听清楚人在哪里,甚至可以从他的脚步声里,想象出他的身高体型。
她微微笑着,她不愿将自己的情绪传染给他人,所以她总是努力让别人看到自己不那么悲伤。
“沈小姐你的情况,之前的主治医师都和你讲过吧?”陈杳坐在她的病床上看着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看窗外的姑娘。
“嗯。”她淡淡的应了声。
陈杳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白色的裙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发亮,她头发披散着,带着浅浅的金色。
除了同情之外对于她,他更多的是惋惜,正直美好年华却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的美好。
“是同情我吗?”沈沐突然开口。
被说中了心思的陈杳满是慌乱,又意识到她看不见,才静下心来“这倒没有,你知道我是医生,和沈小姐一样情况的大有人在,我见得也不少。”
只是他不曾见过失了双眼,却还能如此坦然面对的病人,其他人不过多是哭天喊地,抱怨自己过得太苦,不曾见过这世间的灿烂繁华。
“沈小姐倒是我的病人里唯一一个不吵不闹的。”陈杳笑道。
“吵闹之后,我的眼睛就能看见了吗?”沈沐也笑,她伸出手双手沐浴在阳光里,像是要抓住什么。
片刻后,她自己回答,“不能。”
陈杳看着以前这幕,心里自顾自的叹了口气,是苦了她了。
陈杳每日都去她的病房看她的病情,她都与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淡淡的,宛如风中的栀子花。
后来日子长了,便渐渐熟络起来,她也同他讲一些事情。
她讲她小时候打翻了奶奶最喜欢的花瓶,将她的第一个洋娃娃是隔壁的哥哥送的,讲她去世的宠物小喵,讲她第一次识字......
他讲他小时候偷吃了妈妈给爸爸做得便当,讲他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是隔壁班的班花偷偷放在他书桌里的,讲他第一次给人做手术吓软了腿,讲他.......
日子飞快流逝就像手心里的细沙,握不住,只剩下他们飘散在风里的笑声。
“陈医生,你见过栀子花吗?”她靠着床头问。
“嗯。”他坐在他的床头。
“我也见过。”她嘴角带着笑。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如何接她的话。
“以前阿祈送过我一朵栀子花,听他说栀子花是白色的,我不晓得白色是什么颜色,是什么样子,却也能想象个大概来,她的花瓣摸起来很软,味道很好闻,我喜欢那个味道。”她嘴角含着微笑,闭着眼头却朝着陈杳的方向。
“再过些日子栀子就要开花了,到时候我给你带些来。”陈杳看着她,又看向窗外。
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小脑袋左看右看,又把头伸进羽毛里,啄了啄,才扑闪着翅膀,消失在窗外的大树里。
阿祈这个人陈杳不曾见过,沈沐却经常提起,他是她幼时的玩伴,住在她家的隔壁,送了她第一个洋娃娃。
听沈沐说因为她看不见,她的家里人几乎不让她出门,是阿祈每日下午都来她家陪她,他给她带耍玩意儿,给她讲她看不见的世界。
她说她幼时最期待的就是每日下午阿祈来看她的时候。
“那他现在呢?”陈杳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走了。”她伸手去拿床头边的水,陈杳忙拿起玻璃杯递给沈沐,她也笑着接过。
“去了费尔班克斯。”她紧接着说道。
陈杳静静听她说话,侧过头看她的眉眼。
“阿祈和我说过,那里有北极光,他说那是世上最绚丽的色彩,是吗?”沈沐又将手里的水杯递给陈杳。
陈杳也自然的接过,将水杯放置在一旁的柜子上。
“嗯,是,我虽不曾见过,但也是听人说过,看了些照片,五颜六色的,比彩虹更好看,更有传说一对恋人看了极光,就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
看不见她的眼睛,陈杳却感到她内心的向往。
“原来他去了那么个地方,很远吧?”
“嗯,在美国地界儿了。”
“等我治好了眼睛,我也想去看看。”
“好。”
“你也没有去过?”她问。
“嗯。”
“若是有一那么一天,我们一起去吧,我一定要介绍你和阿祈认识。”她第一次笑的如此开怀,露出她洁白的牙齿,和嘴角浅浅的酒窝。
“那就说好了。”陈杳也笑。
窗外起风了,风吹进来,吹的白色是窗帘微扬,吹进阵阵夏日的清香,把温暖吹进人的心里,痒痒的,吹的她发丝也轻扫过他的白褂子上。
在那之后不久,陈杳便要离开些日子,是和美国的一个医院交流学习的机会。
院长和他说,等这次学习回来,他就相当于有了升职的筹码,可以直接升职为眼科主任一职,在那之后,他的工作便要轻松许多。
陈杳向来是个以工作为重的人,他等这个机会等了一年有余的时间。
他回到家收拾行李,明日晚上7点的飞机。
陈杳已经脱下了白大褂,穿着白色的衬衣,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窗边抿了一口,嘴角下意识的含着笑。
他打开窗户,微风拂来,甚是清爽,风中带着些淡淡的若隐若现的香气。
他拿起桌上的眼镜带上,看向窗外。
是栀子花开了。
他脑海里突然浮起他第一次见沈沐的场景,她沐浴阳光,宛如一朵与世无争只淡淡散发清香的栀子。
是要给她带一束栀子去吗?
陈杳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拿起桌上的钥匙,开车去了附近的花店。
等他去到医院时,已是午时,沈沐躺在床上午睡,面目柔和,整个人陷在白色的被子里,墨色的长发凌乱的散开,许是不经常出门的缘故,她的皮肤白的有些不自然。
陈杳小心翼翼的把栀子花插在一边的玻璃瓶里,动作轻柔的怕吵醒她。他俯身深吸了口气,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沈沐也在这时醒来,久违的味道将她从梦中唤醒,她迷迷糊糊好像抓住了什么。
陈杳看着她白皙的手抓紧自己的衣衫,嘴里呢喃说什么。
他俯身听她说话。
她说,“阿祈,你终于来看我了。”
陈杳一时楞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最后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沈沐带着笑抿着嘴又沉沉睡去。
抓着他的衣角却还是握得紧紧的,白色的衣角都抓出皱褶来。
他心里却泛起丝丝苦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却又好像明白。
他就这样俯身任由她拽着,等她睡的极沉,她才松开拽着他衣角的手,陈杳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替他捏好被角,才搬来椅子,坐在床旁。
他看着她熟睡的脸,她就好像是沉睡的精灵,像轻柔的风,悄无声息的,闯进他的世界,侵略的不留一丝余地。
她再醒来已是黄昏时刻,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她却感觉不到。
沈沐伸手正要坐起身,却摸到一只手,吓得她往后一躲。
陈杳也惊醒过来,他醒来时就看见沈沐一副受惊模样,他忙到,“是我,陈医生。”
沈沐这才脸色有所缓和,才摸索着靠在床头。
“工作有些累,靠在这竟然睡着了。”陈杳自己解释道。
“这样啊。”沈沐刚刚说完就闻到阵阵栀子花的清香,心情也就好起来。
“陈医生,这是你买的栀子花吗?”沈沐柔声问。
“......不是,我来的时候这花就放在这里了。”陈杳看着床头那束栀子花道。
沈沐却突然开心起来,笑意藏也藏不住,她说,“陈医生,阿祈好像回来看我了。”
陈杳微微迟疑,垂着眼回答道,“是吗?真好。”
沈沐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摸过床单,摸到床头上的玻璃瓶,又摸到那束栀子花。
她轻柔的抚摸每一片花瓣,如若珍宝。
“陈医生,陪我出去走走吧?”沈沐不再抚摸那束栀子花,转过头和他说话。
陈杳带着笑,“好。”
她扶她下床,又掺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她走的格外小心翼翼,即使她知道他扶着她,她却还是惧怕。
他又伸过那只手,扶着她的手腕,这是她第一次说想要出去走走。
她低着头,发丝顺着肩膀滑下。
她的温度顺着手腕传来,他却心跳不止,宛如一个刚刚恋爱的毛头小子。
他们走过医院的长廊,走到外面有草有树的地方去。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沈沐突然开口。
“快到黄昏了,快6点了吧。”陈杳看着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
“以前阿祈就在这个时辰来看我。”她回忆道。
“是吗?每天都来?”陈杳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
“嗯,每天都来,到了放假的时候,他早上就来看我了,可以陪我说一整天的话,那个时候他也这样扶着我。”
“嗯......他对你挺好的。”陈杳甚至开始感激阿祈,感激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感激他给了她一个不那么痛苦的童年。
“可是他还是走了,我12岁生日的时候他就没有来参加了,听爷爷说他是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陈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扶着她找了个长椅坐下,静静的听她说话。
“阿祈是很好的,那个时候我们都住在小镇上,镇上孩子都说我是个瞎子,欺负我看不见,总是喜欢捉弄我。”
“然后呢。”
“后来阿祈知道了,很是生气,听爷爷说阿祈去把说闲话的小孩儿都恐吓了一遍,有个孩子当着他的面说我,他气坏了还打掉了别人的一颗牙。”
“那孩子的妈就跑到阿祈的家去找他家的麻烦,哪晓得让阿祈的妈妈说服了,最后没有教训阿祈,反而是把自己的孩子教育了一通。”
沈沐说到这里,噗嗤就笑出声来,好像只有提到阿祈时,她才会这般笑的开怀。
“那阿祈还回来吗?”陈杳不晓得为什么自己要问这么一句,是希望阿祈回来带给她快乐,还是不希望阿祈回来打破他与她的宁静,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内心总是矛盾的。
“或许有一天会,也可能就在那边定了居,不回来了。”沈沐静静的看着远方。
空气里飘来阵阵的栀子花香,沁人心脾。
二人静默了许久,还是陈杳开了口,“我明天就去美国了。”
“嗯”沈沐显然有些惊讶,表情都不再是那副微笑模样。
“嗯,是个去美国交流学习的机会。”陈杳看着她,等她的下一句话。
是期待她挽留一下吗?哪怕问问归期也好。
“哦,这样。”沈沐又笑起来,“好不容易我们才成了朋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我们认识多久了?”
“快半年了。”陈杳答。
“那么久了,又要换个医生来,从小到大,就遇见你这么一个谈得来的医生,其他都是老顽固,处不到一处去。”
“又不是不回来了。”陈杳宠溺的笑。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好的坏的都不重要。
陈杳就是这么喜欢沈沐的。
沈沐那日起就不再见过陈杳了,没人听她整日念叨,她还是有些不适,觉得空落落的。
不过这种事情并没有维持很久,因为在陈杳离开的第十八天,阿祈回来了。
只是,阿祈不再和沈沐说话,听隔壁的护士说,阿祈好像不会说话了。
但是没关系,沈沐知道这就是她的阿祈,即使阿祈不说话,她也知道,因为阿祈身上的味道不会变,他的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栀子的清香,和幼师一模一样的味道。
她隔着很远都知道,那是阿祈。
阿祈回来那天,他就坐在她的床边守了她一夜,听她说童年的事情,说小时候的趣事儿,说他离开后,她的点点滴滴。
他就拉起沈沐的手,颤颤巍巍的,有些发抖。
沈沐心里噗通噗通的,只感觉脸也烫的很,和小时候发烧感冒的情况一模一样。
阿祈伸出手,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写在沈沐的手上,沈沐就一个字一个字的猜。
他说,“小沐,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了。”
沈沐读出每一个字,练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心里闷闷的,又有些窃喜。
她不问阿祈怎么不说话,因为阿祈从小就是那样的人,他不想说的,她问了也无济于事,他若是想要告诉她,总有一天他会说的。
阿祈和以前一样,每日都来看她,每日都给她带一束新鲜的栀子花,他知道她就只喜欢栀子,就好像他第一次见她,她便宛如栀子。
阿祈把栀子插在她床头的玻璃花瓶里,又带来了水果,给沈沐削好,又拿起沈沐的手把苹果放在她的手里。
沈沐接过苹果,笑的宛如一个孩子。
阿祈微微一愣,又在沈沐的手心里写道,“小沐,今日天气很好,我们出去走走。”
沈沐点头。
阿祈掺着沈沐,沈沐也依靠着阿祈,不再和之前同陈杳走路那样畏畏缩缩,而是跟着阿祈的步子往前走,大概这就是信任吧。
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阿祈一只手牵着沈沐,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
看见什么就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什么。
“小沐,这里有不少的栀子花丛,你闻到了吗?”
“嗯,是阿祈你的味道。”沈沐拽着阿祈宛如初念的少女。
阿祈走到栀子花丛旁边,摘下一朵,放在沈沐的手里,又扶着她的肩与她面对面,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后吻在她的额头。
沈沐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拿着手里的栀子花,手心里渗出了汗来,她能感觉到阿祈的温度,和阿祈微微颤抖的唇。
阳光照耀在沈沐红晕的脸上,又照在阿祈紧闭的眼上,他的睫毛长长的,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睫毛上却有滴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照耀成浅金色。
阿祈的唇从沈沐的额头上离开,他看着脸红的沈沐,浅笑。
他牵起她的手,写下。
“小沐,我会陪着你,陪你看遍这世间繁华。”
沈沐酒窝挂在脸上,“我连你都看不清,说什么看遍世界。”
“我来同你讲这世界的每一处风景,小沐,你看的见的,你所看见的世界,比我们的世界更加美好,更加炫丽夺目。”
沈沐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说话。
最后她扑向阿祈的怀抱,抱的很紧,哭的很大声。
阿祈待沈沐极好,几乎寸步不离,日日夜夜守在床边,她是阿祈手心里的宝啊。
“阿祈。”
“嗯”
“我不想待在医院了。”
阿祈本要递给沈沐的水杯从他手里滑落在地。
“怎么了?”沈沐慌忙的伸手在空中摩挲着,直到摸到阿祈的衣角她才松了口气。
“没事,杯子不小心滑了。”阿祈在她的手心里写下,然后又摸了摸沈沐的头,以示她安心。
阿祈坐在沈沐的床边,靠着床头,握着沈沐的手,沈沐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他指骨分明的手在沈沐的手心里写字,一笔一划,极尽细致。
“那小沐想去哪里?”
“去费尔班克斯,我想看阿祈生活的地方。”
“好。”
阿祈写完就闭上眼睛不再写什么,沈沐靠着他感觉无比的暖心,她的阿祈,是她的阿祈。
阿祈平稳的呼吸传来,沈沐知道他睡着了,她把手从阿祈的手里抽出来,微微叹了口气,才小声的自言自语呢喃,“阿祈,你太优秀,与我在一起是我拖累你了。”
“我眼睛好不了了,陈医生说北极光很美,他说相爱的人看了北极光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我不求与你生生世世,我只想与你看一次,就一次就好,我不拖累你,我眼睛看不见,我看不见的......看不见北极光的......”
说着说着沈沐靠着阿祈竟沉沉睡去。
只是她不曾看见,阿祈半眯着眼,湿了眼眶,阿祈转头看向窗外的栀子,花季已过,花谢了,风中还残留着栀子的清香,等下次再开花,是来年了吧。
阿祈搂着沉睡的沈沐,轻吻她的脸颊,一碰触又快速离开,像蜻蜓点水。
等二人决定离开医院坐上去美国的飞机时,已是费尔班克斯的冬季。
那里的冬季格外的冷,下着鹅毛大雪,地上也堆积着积雪,一片都是白茫茫的。
沈沐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个脸蛋儿来。
阿祈握着沈沐的手,看她脸冻得通红,他浅笑给她把围巾往上扯,把脸也包裹起来,露出个红彤彤的鼻头。
阿祈带她去了间小房子,沈沐看不见,只感觉瞬间温暖。
他又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暖暖身子,他放起音乐,和她窝在沙发上。
“这是阿祈你的家吗?”沈沐双手捧着水杯取暖。
“......嗯。”阿祈抱着抱枕躺着沙发上,闭着眼,看不出情绪。
沈沐伸手碰了碰阿祈的腿,阿祈才睁开眼,坐起身,接过沈沐手里的杯子,给了她一条小毛毯。
沈沐盖着它,细细聆听音乐,嘴角挂着笑。
“不知道今晚有没有北极光。”阿祈枕着抱枕说。
“慢慢等,我们不急的。”沈沐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月牙儿。
而那月牙儿,是他触摸不到的远方。
看见北极光是在第六天的时候,那天阿祈正与沈沐窝在小房子里吃晚餐,晚餐是阿祈做的。
窗外的夜晚渐渐明亮起来,纯净的星空里开始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光,更多的是绿色,它就漂浮在空中,照耀大地。
阿祈拉着沈沐的手走到门外,刺骨的冬风吹来,阿祈给沈沐戴上帽子,戴上围巾,才牵着她走到雪地里。
她和他躺在雪地里,他看着漫天的北极光又看着旁边的沈沐痴痴的笑。
“阿祈,阿祈,你和我说说北极光是什么样子的。”沈沐扯着他的袖口,酒窝就在脸上若隐若现。
“嗯......很美,和小沐一样好看。”阿祈在她手心里写。
“正经些。”沈沐笑着伸手打他的手。
“现在抬头看,嗯,漫天星辰中弥漫着光芒,绿色,紫色,灰色......”
“可惜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色彩斑斓。”
“会见到的,小沐,一切都会好的。”
沈沐拉着阿祈的手,“我想回去了。”
“好。”
二人回屋互道晚安,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
阿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他睡不着,只是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治好陈沐的眼睛,紧握的拳头足足握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松开。
沈沐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不能入眠,眼角却缓缓滑下泪来,无声的哭泣最后变成低低的啜泣,她紧咬着嘴角快要渗出血来。
直到后半夜,沈沐才从被子里爬出来,再一片黑暗里摸索着,她不熟悉这里,她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挡着,她只能一点一点的试着往前走。
阿祈的房间是在前方吧?
“砰。”阿祈从梦中惊醒,他猛的从床上坐起来,他没有关房门,他隐隐约约看见地上好像有什么,他其实心里知道,他没有跑到她的身边,他知道,她不愿让他看见她摔倒的狼狈模样。
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他走到房间门口,不发出一点声响。
她就在他的面前,她勉强坐起来,双手在空中摸索想要找到一个支撑点,只到摸到茶几,她才撑着茶几站起来。
阿祈早就红了眼,她那么要强,那么辛苦,他多么想要给她一个拥抱,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然后告诉她,你还有我,我在,我一直在这里。
他回到床上,等她一点一点向他走来。
沈沐摸到房门,她才敲了敲门,“阿祈,你睡了吗?”
阿祈忍下所有的心疼装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带着浓浓的酣睡的声音,简简单单的哼了声,算是应了她。
沈沐捏着衣角,紧咬着嘴唇,“阿祈,我想和你睡。”
“......”他是震惊的,但是他不能说话。
她不等他再说什么,就摸索着爬到他的床上。
“只是睡觉而已。”沈沐笑着说。
“......”
她爬进他的被窝里,盖着他的被子躺下,侧着身子背对着他。
阿祈看见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最后也只好躺下,他规规矩矩的躺着,动也不动。
沈沐摸到他的手,钻到他的怀里。
他不知道她睡了没有,她眼睛闭着,呼吸渐渐平稳,大概是睡着了,他才放心的抱着她睡觉。
他小心翼翼的在她手心,一笔一划,慢慢的写下那三个字,好像用尽他一声的精力,除了她,他谁也不爱了。
他不曾注意的是,埋在他胸口的人,眼角掉下的泪滴。
八:
沈沐不见了,阿祈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她不见了,昨夜她躺过的地方平平整整,仿佛她从未来过,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场若有若无的梦。
阿祈疯了般的找遍整个屋子,她看不见,她还能去哪?
阿祈打开门时几乎是绝望的,外面下着大雪,那雪片打在脸上都是硬生生的疼。
她柔柔弱弱的,她怎么办?
阿祈慌了神,乱了阵脚,心里乱乱的,空空的,闷闷的,好像失了心。
他在大雪纷飞里奔跑者,脚下的积雪几乎掩盖了他的脚裸,他嘶吼着,叫喊着沈沐的名字。
是,他不是阿祈,从一开始都不是阿祈,他只是陈杳而已,只是爱慕她,却又意外得知真正阿祈早在13岁已经死去的陈杳而已。
他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他怕她听出他的声音而已。
“小沐!”
“沈沐!”
“小沐! !”
他怕,从前他怕她知道他不是阿祈,现在他更怕他永远失去她。
他找遍了整个山顶,雪越下越大,积雪已经掩盖了他的膝盖。
她摔倒了怎么办?她自己怎么爬的起来?
陈杳左右呼喊着她的名字,用尽他毕生的力气。
“小沐!”
“小沐,我求求你出来......”
“别下了,不要再下了......再下小沐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最后,出动了整个搜救队的人,他们围着整座山寻找一个女孩子,听说那个女孩子穿着白色羽绒服,笑起来很美,有个小酒窝,只是她的眼睛总是闭着......
寻找到沈沐是在二天后的傍晚,雪已经停了,她倒在雪地里,双目紧闭着,脸上飘着些白色的雪,白色的羽绒服与雪地融为一体,她与雪地融为一体,永远的留着这片土地上。
她的衣服口袋里揣着封信,字迹歪歪扭扭的,都没写在格子里,当地人认不得,就交给了那个和她一道来的男人。
那个男人拿着信,跪在雪地里,跪在那个女人的身边,拿着信哭的撕心裂肺,像个无助的孩子。
信是写给陈杳的。
陈医生: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可能我和阿祈一起回到家了,也可能,我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你不必太过伤怀,我不过是个匆匆过客而已,你以前总爱说要治好我的眼睛,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哪有那么容易。
陈杳,我不过是个瞎子,与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我还是很开心认识你。
陈杳,北极光真的很美,我看见了,和我以前看见栀子花一样,不过,那个传说是假的,相爱的人不一定就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那晚你写在我手心的字我记得,我也爱你,陪我看北极光的阿祈。
陈杳,或者说阿祈,谢谢你,谢谢你让我遇见你,或者说谢谢你让我再见到阿祈。
最后,陈杳,那天医院里那束栀子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陈杳回医院了,护士们又开始围着他叽叽喳喳个不停。
只是他好像不和从前那样平易近人,总是对着空气发呆。
后来,每年栀子花开的时候,他就买下很多的栀子花,带着栀子花出国旅行,听说是和朋友约好去看北极光。
可是,栀子花开的季节怎么能看见北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