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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箬清阴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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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终于知道回来了?”
斜靠在椅子上的他化阐提缓缓的说。压的极低的帽檐只露出小半张脸,看不出神情。
“大哥!”箬清阴——不,是荼罹阐提,她却不管这些。自打双脚踏上魔城大殿,她便一路小跑向他化阐提,扑向他的怀抱:“我真是好想你啊!”
他化阐提毫不意外,一把接住了她,勾唇一笑。“哈,还是这么不稳重。”
“才没有呢!”荼罹阐提撇撇嘴,“是见到大哥太激动了!我这些年在苦境儒门,可是学了许多东西。”她打量着他化阐提身上缠的一层又一层的绷带,担忧的问:“大哥你怎样了?魔城解封这么久,你还是这样,一定伤的很严重……”
“不用担心吾。圣魔开战之前就能恢复全盛。”他化阐提轻描淡写岔开话题:“荼罹想不想与为兄说说在苦境时的见闻?”
“我不信你没有用象罔之眼看过我。”荼罹阐提盯着兄长被绷带裹住的脸。
“又不是时时刻刻。再说,看是看,听是听,两者不同。”他化阐提含笑看她,是既端庄又艳丽的致命风情,连半脸绷带都挡不住的荷尔蒙。荼罹阐提久违的心中一颤。
果然!大哥就是好看!这种被颜值暴击血槽清空的感觉!她荼罹阐提这些年在苦境也不是没见过美人,果然大哥才是真绝色!
荼罹阐提正想接着撒撒娇,却见他化阐提神色微变,似笑非笑:“不如小妹就从,为何不按我的要求去找断灭开始?”
……糟糕,要开始翻旧账了。今天太激动了,一下子把这笔账给忘了。荼罹阐提神情一僵,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大哥……我……”
他化阐提收起了笑意,语气渐沉。“出城前你向吾保证什么?结果呢?荼罹,你可知这些年,你孤身一人在苦境,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为兄该如何自处?断灭知道了,又会怎样自责?”
“大哥……我……”荼罹阐提想要开口辩驳。他化阐提打断她的话:“吾不需要理由。小妹,吾也不想苛责你。这样不惜命的行为,不可再有下次了。”
“嗯。”荼罹阐提低着头。又被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啊,大哥真是……一如既往的宠弟弟妹妹。只是……
他化阐提知道她对断灭阐提当年的为爱出走还是有些疙瘩,叹了口气,说:“荼罹,别怪你的二哥。你自己不也亲身去正道走了一遭?你的想法呢?”
“我不是……我没怪他啦。”荼罹阐提神色有些委屈。“毕竟他只是离开了,也没害过魔城。我只是……不理解。算是在正道走了一圈,我也还是……可能是因为我没谈过恋爱吧。”她蓦然收了声。他化阐提心知今天是再谈不出什么了,只好作罢,转而问起了在苦境的经历。
小妹这趟出去,到底长进多少,还是得再观察啊。
二、
得到了大哥的允许之后,荼罹阐提窜进了他化阐提的书房。
其实这里与其说是书房,不如叫成仓库。成排成排的术法书堆散着,滋养魂魄用堆在架子上,落满灰尘。荼罹阐提熟门熟路的走过一堆堆空瓶子,来到书房最里间的阵法前。
那阵法是固魂用的。几个玉瓶孤零零的伫立其中。
荼罹阐提不假思索的抽出一个,屈指敲了敲瓶身:“喂,御神风?我几百年没来看你,感觉怎么样啊?”
“……荼罹阐提?”沉寂了一会儿,一个声音从小瓶子中传出。
“是我。如何?固魂阵效果还好吧?”荼罹阐提咧嘴笑了笑。
“御神风承帝姬的情。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吗?难为帝姬还记得吾这个孤魂野鬼咯。”瓶中人不徐不急的回答。
“怎会呢,倒是荼罹才要担心御先生忘了我呢。”
“帝姬多虑,就凭帝姬愿意来陪吾聊天解闷,吾也不会忘了帝姬啊。”
“哈。不想问问我这几百年去做了什么吗?”荼罹阐提问。
“帝姬愿说,吾当然愿意听。”欢快的语调掩饰不了对时局的忧虑,御神风顿时严肃了起来。
“吾乔装进了儒门。以后,汝还可以叫吾的新名字,箬清阴。”这一句话是标准的儒音。
“啊?”御神风大惊。
荼罹阐提兴致勃勃继续说:“说起来,汝那名朋友靖沧浪可真是有趣呢。”
“……你见了沧浪?他现在还好吗?”御神风迟疑的问。
“因为汝之失约非常生气,气到在北海窝了几百年,说什么汝不回去伊就不出倾波族。”荼罹阐提猜着御神风的心情,戏谑的说,打算看戏。
“……唉,”御神风叹了口气。“真是对不住他,吾现在……也不可能回去了……”
瓶中传来的声音闷闷的。荼罹阐提敲了敲瓶子偷笑。“先麦急着伤感。说不定汝还有可能见到靖沧浪呢。”
“嗯?帝姬此言何意?”
“大哥打算复活你。这才是我的来意。”荼罹阐提也不卖关子。谈回魔城,她又把自称改回了“我”。
“先讲好,吾是不可能为魔城卖命的哦?”御神风第一时间回答。
“不需要。你还不知道当初你为号天穷设下的封印已经被破了吧?在解决号天穷之前,你没有精力对付魔城。”荼罹阐提慢条斯理的分析。
御神风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到了号天穷身上:“号天穷入世了!”
“是。为我城牵制号天穷,我们就复活你。”荼罹阐提眨眨眼睛,给出交易。
御神风仍有怀疑。“听起来魔城这次是在做亏本生意啊。你知道,即使魔城今日不这样要求我,我也依然会这样做。”
“是不是亏本尤未可知呢。”荼罹阐提狡黠的一笑。
三、
靖沧浪最初知道箬清阴背叛的消息时,非常惊异。
相交数百年,靖沧浪自认了解这位行事有几分出乎意料的好友,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倒戈相向。上一次的圣魔之战中,魔族的残横给他留下了巨大的负面印象,尤其是某一尾灾龙。倾波族的凌主万难相信,学海出身、知书达礼的箬清阴会与端木燹龙是同路人。
“唉,端木手段是有点过了。迟早我要好好和他说说。”一身戎装的少女按住手中长剑。“不过,我们今天还是先来解决一下眼前的问题比较好。靖沧浪,今日既然立场相左,清阴只能对不住了。”
“你既要战,靖沧浪奉陪。”靖沧浪洗墨鲲锋出鞘,神色决然:“只是……吾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靖沧浪轻声问。
箬清阴认认真真的想了想,道:“因为我是荼罹阐提。正如靖沧浪你是倾波族凌主一样,荼罹作为魔族帝姬,自幼接受族民奉养,就对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好。”靖沧浪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那么,请吧。”
四、
“悬壶子……悬壶子……”昏迷之中的悬壶子感觉好像有人在唤他。他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悬壶子汝终于醒了。”入眼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不然吾可就真正无颜去见靖沧浪了。”
“……箬清阴?”悬壶子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些什么。
对方仿佛没有发觉他的欲言又止:“喝点水吗?还是直接喝药好了?”
“一灯禅呢?他还……活着吗?”悬壶子急切的问。箬清阴面色一白:“……抱歉,吾去迟一步。”
悬壶子眼前一黑。箬清阴一把扶住悬壶子,急急说道:“别激动!我已经留住了他之魂魄,也许一灯禅还有一线生机!”
悬壶子这才缓过气来。“我说清阴啊,你讲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啊……”
箬清阴红着眼眶笑了笑。情绪剧烈波动之下,悬壶子才难以自制的露出了一点旧日相处的影子。这让她有些内疚,更有些难过。“汝先休息吧。吾还有事要处理,等会儿再来看汝。”
真的需要和端木燹龙谈一谈了。
五、
“喂我说,端木燹龙啊,”箬清阴在校场拦住了端木燹龙。“你有意见的不是靖沧浪本人吗?为什么一直不停的找他身边朋友的麻烦?”
阴沉的青年冷哼一声:“跟你有关吗,荼罹阐提?”抬腿要走。
你这样会让我真的以为你在暗恋他的……箬清阴一脸无奈,再次拦住他。“还真有。我也是靖沧浪的好友,你要连我一起杀吗?”
“哼,你以为我不敢?”端木燹龙阴沉的盯着她。“我效忠的是魔城之主,可不是你荼罹阐提。”
几天前荼罹阐提将悬壶子从他手底下截胡的事情让他记恨到现在。箬清阴觉得有点头疼:
“看起来你更希望大哥来劝你?”
她原本并不希望让大哥涉入其中。而且……
“魔主一向不过多干涉我等。向他求助,你可以一试。”
箬清阴皱眉。这就是为什么她没有一开始就去找他化阐提。魔主大哥虽然控弟又控妹,但他对待下属也是好的没话说,当众偏袒弟弟妹妹这样的事是做不来的。箬清阴去找他,还指不定他会怎么打算。
其实箬清阴也没有天真到想要在圣魔战场上保全所有的好友。她想要救悬壶子,是因为悬壶子一向不喜欢涉入红尘,这次入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一灯禅脱他下水。箬清阴有把握,救下人以后可以劝他退隐。
对靖沧浪就不同。一来,靖沧浪是龠胜明峦钦点的六圣护之一,他与圣魔大战已经牵涉太深;二来,他和端木燹龙之间血海深仇,注定要死磕到底。箬清阴根本不可能劝得动,两边都不可能。
她早就想开了:劝不动就算。儒家曰武死战文死谏,魔者说战死沙场是战士的荣耀。靖沧浪和端木燹龙之间,只要是光明正大的决斗,谁技不如人落败死亡她都能接受。
“……有些怀念在北海边的日子。”箬清阴喃喃自语,向大殿跑去。
考虑的这么清楚真是让人心累又难过。
她突然很想找哥哥撒撒娇。
六、
在北海的那些年,箬清阴与靖沧浪的亲友团相处的很愉快。
热情淳朴的倾波族人自不必说(他们可能有一些奇怪的小误会),悬壶子风趣幽默,一灯禅博学温和,每逢聚首都是道长和和尚负责打科插浑调侃戏谑,书生负责被打科插浑调侃戏谑,姑娘负责喝茶看戏,偶尔帮一下靖沧浪。这么玩闹下去,可能靖沧浪真的是一族之主气质加成,渐渐地他居然养出了强大的严肃气场。悬壶子和一灯禅后来不太敢闹他了,于是遭殃的就变成了箬清阴。
箬清阴虽也尖牙利嘴,但她自从入了儒门,已经收敛许多,将灵活的思维更多的放在了学习思考上,被人夸一句文思敏捷。一又开始嘴炮,不免就有些旧日在魔城的习惯容易流露出来。箬清阴生怕被人发现端倪,才干脆从北海跑路,趴趴走去了。
回忆中的箬清阴脚步有些沉重。他化阐提敏锐的发现妹妹的不寻常,略微有些担心:“荼罹,怎么了?”
“没什么。”箬清阴有些无精打采。“只是……”
他化阐提心里了然:“端木燹龙?”
箬清阴点了点头。
他化阐提叹了口气。“小妹,为兄知道,你这几日一定很为你那名好友头痛。吾且问你,你是否想清楚了,我们与他终究立场不同?”
“大哥,这我都知道。我只是……”箬清阴情绪不好。他化阐提温柔的摸摸自家妹妹,安慰她说:“不用解释,为兄相信你。你那几位朋友的情况,想要吾出手,也不是不行。”
“让他们魔化,加入吾城,端木燹龙就没有理由再找他们的麻烦了。”
箬清阴抬头。“可是我恐怕无法说服他们为我城效力……”
“无妨。只要悬壶子与一灯禅同样不为圣方效力,也算是削弱了对方的实力。”他化阐提淡淡的说。
箬清阴沉默了。思考了半响,她忽然抱住了他化阐提,轻轻的说:“兄长,这江湖总是这般不由人吗?”
“不要紧。”他化阐提闭上眼睛。“只要我在一日,你与断灭,我总能护住一日。”
想到魔皇陵的秘密,他化阐提心中满是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