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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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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街角,陆箫逐渐放松下来,怀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团软绵绵的小东西的质感。
她突然有些晃神,自己竟然都二十三了,这意味着她将在未来五到八年左右的时间里找到终身伴侣组建新的家庭甚至催生新的生命。
目前的状态,实在让陆箫难以想象自己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完成生命中的大事。
陆箫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要拖过三十岁甚至更晚才能安定地有一个家。
也或许压根没有什么狗屁家庭。
我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还有江霜岳。实在难以想象,有一天他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
她习惯了对江霜岳的无条件付出,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人生的后半段不会有自己。
他太好了,好到连哪怕最后自己陪他走完,都舍不得。
口袋里一阵震动。是陆剑。
“喂,老妹——”
这一声仿佛是摁下了开关那一头的哭泣像是洪水猛地向陆箫冲来,霎时间胸口一紧。
“你别哭......哭什么......”
只能耐住性子,趁着她间或抽噎的暂停,轻声细语地抚慰。胸口疼得厉害,像是被只手用力地攥住,指甲掐进了最柔软的之处。
“爸昨天,昨天,晚上都没有回家......妈早上,摔了好多东西......姐姐......他们怎么就可以这样......我怕......”
怒气陡然窜上,感觉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握紧手机。林林总总杂七杂八的画面像是浮尸在面前不堪地呈现。她记得母亲突然失控的歇斯底里,然后厨房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瓷杯子一只一只地扔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她坐在碎片里,脸上全是泪手上全是血。
她总是把妹妹塞到房间里哄她看动画片然后自己躲在门后面哭。她很小,大概还不懂的流泪的原因,只是下意识地咬着牙无声地哭泣,咸咸的味道糊了一脸。
现在她能一脸平静地调侃说可能是她小气舍不得那些漂亮的陶瓷杯子。反正她自己租的房子里永远只有一次性杯子了。没什么留恋的东西,坏了就扔。
“你别哭了,多大点事儿啊。”
抬头望向街边商店的玻璃窗,熟悉的苍白的面孔绷紧,豁然迸出尖锐的戾气。
那一头还在失魂落魄,伤心得仿佛天崩地裂了。简单的,浅显的,却又那么真实的悲伤。
真实到让陆箫咬牙切齿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满心的厌倦和暴戾。
可是陆箫是姐姐啊——
她看看手表,试图表现得冷静自然,“你怎么能打电话呢,现在是不是还是上学的时候——”
那一头不管不顾根本听不见了,“他们都不说话,家里......我好害怕啊......”
“你先管好你自己好不好,你还多久要高考了——”
“我好怕啊......”那一头更加歇斯底里,“我本来......想这次,这次模拟考考好一点,他们......他们就不会吵架了......但是我数学又考砸了......”
“别哭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他妈能不能别哭了!”
语气幼稚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什么狗屁考试能叫他们闭嘴。
你这个已经十七岁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话是堵在嘴边,堵在心口。然后一不留神眼泪就轻轻地掉下来。眼泪掉的太轻而易举了,一抹就没了。周围人来人往,陌生的容颜和陌生的城市包围住陆箫,带来了动荡的安全感。她甚至可耻地觉得侥幸。
跨越千山万岁,她们在看不见的两端遥遥相对,陆箫好像看见了那个孩子——当大人们发生冲突的时候,变得特别胆小特别软弱,缩成一团,自以为是地讨好吵架的大人们,希望他们能平复心情。
一次又一次。她多讨厌自己的软弱。
陆箫吸吸鼻子,放缓语气,“陆剑,你听姐姐说——”
“我真的好害怕......姐姐,我怎么办......”
她的软弱突然让陆箫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自负和果断。
“陆剑,你听姐姐说——你现在不要管他们两个了,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等考完试,和姐姐一样,考到离家很远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
那一头依旧抽抽噎噎直接让陆箫从刚刚的萎靡里醒过来,甚至产生了一丝过犹不及的亢奋。
“你听见没有!读书去!一天到晚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管他们俩傻逼干嘛!”
“别再哭哭啼啼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响起断线的盲音。一切喧闹都消失不见。终于结束了电话。但是骂自己的父母傻逼并不能给陆箫带来快感。仿佛一脚踩进了泥潭里,越陷越深,直到那种蛮横的阴冷和永无止境的浑浊不清彻底笼罩着她。
陆箫顶着一片空白的大脑打开公寓的门。
透过门口柜子的玻璃,发现许西梓已经醒过来了,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清爽看不出一丝异样,安静乖巧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一只猫。
陆箫用力地拉上大门以通知她一声自己回来了,然后就可以大摇大摆不打招呼地穿过客厅。
“箫箫。”
陆箫一停顿,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看她。
她不介意裸露自己恶劣的一面,她相信这么长时间彼此心知肚明,许西梓一定早就看穿自己是个性格古怪、脾气糟糕的人。
许西梓忽然笑了,陆箫看得出酒精还没完全失去效力,所以她才笑得无法克制。
“徐衎喜欢我。”
陆箫眨眨眼,看她微笑着,颈间细密的发丝被风吹拂,清晨最亮的光淡淡地笼罩着。
陆箫忽然嫉妒地发慌了。为什么只有我自己是满身的玻璃渣?
“所以呢?”
许西梓一怔,没想到陆箫那般强势,“所以......”
“要是真有那么顺利,你们就不会喝酒了。”
陆箫心想自己咄咄逼人的样子一定一言难尽。
她沉默了几秒,抬起头,眼神变得执着,“四年了,他终于承认他喜欢我了。”
承认?
心底仿佛长出了一朵诡异的花,释放着有毒的气息。
陆箫都快克制不住恶毒地杠回去——
承认的意思就是他喜欢你但是你们还不能在一起。谁还没有经历过喜欢?谁没有承认过爱?然后呢?真的在一起了吗?真的觉得幸福吗?
暗恋这个人这么多年真的有意思吗?
“承认了,然后呢?”
“然后,他又要出国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刻,陆箫眼里的低劣的仇恨忽然在两个人之间明了。绝望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拼命向她涌来,她觉察自己竟然久违地失控了,幼稚得把脾气到处乱撒。
许西梓皱起眉半带恼怒地站起来要说话,陆箫却已经逃也似跑回房间。
内心都是矫情的打字机,但理智却已经开始批判自己。
她用力砸了一下脑门,喃喃自语,“我又在发什么疯。”
这个人是她四年的同学,四年的搭档,虽然在陆箫这样自认冷漠自私的人这里永远谈不上交心,好歹也有旁人比不上的交情了。
可是,靠得越近她越像刺猬。
拉开衣柜,吊着的一排外套下还有一箱啤酒。
灌下一大口,熟悉的液体拼命地涌入,酸涩感侵袭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个颤。
忽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山呼海啸地涌入鼻腔里,后脊梁爬上一道寒意,胸口陡然闷起来,五脏六腑都跟着沸腾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先斩后奏地奔出房门,踉踉跄跄地自行冲向卫生间。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心脏毫无规律的乱跳中所有的酸涩的液体无可抑制地倾泻下来。
没有了时间概念,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收住想把一切都掏空的欲望,嘴里还有隐约的血腥味。抬眼看镜子里的人,眼带垂颊,面色发青。
许西梓听见动静从身后的门里闪进来,大惊失色。
陆箫很不习惯这种任人摆布的境遇,皱起眉头,在这样的场面下她薄弱的意志力不足以让她维持往日客套的社交。但是她还是没有力气推开她箍在自己身体一侧的手。
“陆箫,你怎么了......”
“你怎么吐了,你是吃了什么东西不舒服吗......”
“要去医院吗?你还好吗?明白我说的吗?”
“你能不能说说话......”
头昏脑涨间,看着镜子里她眼睛明亮无邪得果真像一只猫了,陆箫瞬间后悔心软了。
“没事了,你扶我......扶我到沙发上。”
“好,你千万别有事啊......你脸好白啊我好怕......”
她像个散发着酒气的人形沙袋,每走一步都拖着脚,却小心翼翼不把自己的重量太过压在许西梓身上。浑身的肌肉都僵直了,挨到沙发的一刻却陡然如山崩塌,没骨头似的瘫软下来,腰椎觉得格外疼痛,慢慢抽着冷气才渐渐放松下来。
许西梓语带哭腔,“你是不是又喝酒!”
“没有......”闭上眼,感觉话都轻飘飘。
“我给你倒水,你缓一缓。”
然后又迅速回过身按住她,“你不许动,就给我好好躺着!”
陆箫直灌了两杯水后,晕眩的感觉才逐渐消散,只是口中弥漫着酸涩和血腥气。只好调整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捂着胃,甚至颇有闲情地很好奇里面说的溃疡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都明明白白,但我们仍匆匆错过,因为你相信命运,我怀疑生活。”
误会解开,安排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