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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毛豆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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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9岁开始,就是爱吃毛豆的女孩。只要餐桌上少了毛豆,我就不吃饭。有时候甚至过分到,去别人家吃毛豆。而最常去的‘别人’家,就是尘哀的家。尘哀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在我少的可怜的记忆当中,他占了绝大多数。从前,我们是住在一个区的。现在,他搬到这个市的富人区去了。而我呢!依然在这个市的旧房子中吓转悠着。
可,我依然会骑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到尘哀家去吃毛豆。伯父伯母对我还算客气,不介意我这种穷人,到他们那一块地毯都要上千块的房子里去。他们讨厌我,我忽视这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坚持风雨无阻的去,只要那里还有我心爱的毛豆和对我微笑的尘哀。
一
“尘哀,我到了。你在哪呢?”我拿着破旧的手机,对着手机大声的喊,生怕手机那端的尘哀听不到。
“我快到了,你等着我。”这句话的尾音还未消散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我就合上手机。不想浪费电话费。口中轻轻的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双脚跟着曲调,打着节拍。消磨等待的时光。
“兜兜。”好听的叫声,让我停止了一切活动。努力透过人群,向他‘奔’去。空气浑浊,我感觉好难,他又离我好远。心中开始恐慌,手是那么不真实的在周围晃动着``````“兜兜?”一双手及时抓住了我,亲切的叫我小名。我抬头望去,‘呵呵’的傻笑起来。我知道,他在我身边。
“我要的东西呢?”我向他伸出那满是伤痕的手,邪邪的笑。
尘哀眼睛透露出怜惜的目光,我别过头,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后,才转过头,对他说:“我说过的,不要用这种眼神望我,做这些事,我纯属自愿。”尘哀不说话,我知道他明白。
暧昧的动作,空气流动的缓慢,都使我的手僵硬起来。这时,尘哀拿开我的手,微笑的说:“楞在这干嘛,电影都要开始了。”我邪邪的笑,不说话。
直到尘哀把他手中那袋毛豆放在我的手中,我才拉起他的手,走入电影的剪票口````````
看着别人吃着爆米花,我开心又专著的吃着毛豆。逼着自己不去注意任何事。还是察觉到,尘哀在看着我,且微笑。这让我很不舒服。可,不敢,去和尘哀说此事。怕,那种奇怪的暧昧气氛再回到我们之间,我不喜欢这种气氛,很明确。
电影散场了,我拿着很早就吃完的毛豆,走到垃圾桶丢掉。继而有对身旁的尘哀说:“走喽,去你家吃毛豆。”尘哀摸摸我的头,不语。我跳开他,走向破旧的自行车。坐上车后,我摆了一个很酷的造型,说:“怎么样,自行车很古董吧。”尘哀笑笑,说:“走吧。”
二
小心翼翼的拖下粘满泥的球鞋,换上拖鞋。跟着尘哀去打招呼。伯母从厨房间走出来,看见自己的儿子回来,露出一脸的笑容。意识到后面还有我时候,脸色稍微变了一下。由于实在是太微小了,尘哀没有觉察出。我,看到,不说,脸上笑的阳光灿烂。
“兜兜,来啦。来来,坐坐。伯母给你煮你爱吃的毛豆去。”亲切的语气,会给人产生错觉。
“谢谢,伯母。”我是看清楚错觉背后的人。
“妈,你去烧菜好了。兜兜,我会招待的。不然,你忙这忙那的,会累。”尘哀是沉浸于错觉的人。
伯母不再说任何话,走进厨房。等到再次走出来,以是一桌好菜摆在那里,自然包括我爱的毛豆。
我不等伯母招呼,早已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吃着毛豆了。伯母眼神中透露出不满,口气却还是这么的温和“兜兜,你慢慢吃。尘哀,去叫你爸爸一起来吃。”我听到这话,吃的速度更快。才过了多久啊,那一盘毛豆就被我消灭掉。我抹了抹嘴巴,笑眯眯的对伯母说:“伯母,我先走了。”
“啊,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留下来再吃点?”我内心冷笑,明明是在赶我走,还装成``````“不了,伯母,我走了。你帮我跟尘哀说一声。”我边换鞋边说。
鞋一穿好,我便飞似的逃离这让人透不过气的环境。
走在回家路上,手机响起,伸手去掏,车没把稳,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手心吃痛,摊开来看,血缓缓流出,我无声的笑。任手机在一旁不停的响。可过了好久,它依然在响。心情不爽,翻开盖子,第一句话就是“吵死了。你谁啊。”
“兜兜,你怎么啦。”妈妈关切的声音从不知道的哪端传来。
“没事。”我语气恢复平淡。“别让妈妈担心,好吗?”妈妈继续说,“兜兜,大后天的复诊,可别忘了。”
“我知道的,你不用每到复诊的时候,就打个电话给我。你工作忙不过来,就不要管我了,我心里有数。”我老气横秋的说。
手机却传出了‘嘟嘟’的忙音,我知道妈妈又去忙了。我们家怎么变成这样。
靠着墙,我开始小声抽泣``````
三
从医院里出来,强烈的太阳晒得我整个人难受的要命。没有什么能够依靠,只有独自回家。想起刚刚医生说的话,眼泪不住的想往下掉。咬咬牙,挺了过去。许兜兜,你果然是最勇敢的。
安抚了自己的情绪,我骑着车,出了医院冰凉的铁门。在离家的最后一个红灯路口,没看见红灯亮起的我,冲出去了。
‘嘀,嘀——’黑色奥迪不停的按着喇叭。吓醒的我和那部‘久经磨练’的破自行车,向路边的一棵法国梧桐撞去。未缓过神,那部黑色奥迪已开到我身边,主人看着我,说:“你想死啊。”
我点了点头。
“神经病。”骂了一句脏话,扬长而去。
想看夕阳。这一奇怪的念头出现在我脑中。真是被人骂糊涂了。可,念头越来越是强烈。不能阻止。我顺从了这个念头。来到情侣密集的地方,摆好自行车。我双手插在口袋中,随便找了一处坐下,等待夕阳。
夕阳终于出现,而另外一幕也逐渐上演。
尘哀抱着一个挺娇小的女生,正亲昵着。我笑笑,无意打扰,准备转身离去。
“兜兜?”背后有声音响起。
我再次转身,微笑回答,“什么事?”
尘哀欲言又止的样子。“没事我走了。”我挥挥手,预备告别。尘哀还是开口,“兜兜,你身体吃的消吗?”
极其搞笑的句子,我一笑,作为回答。
“过会给你打电话。”他好听的声音,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再次响起。
我摇摇手。多年的默契,他应该知道我摇手的意思。
四
草草吃了些冷饭,百般无聊。看看窗外。
“夜晚,如同大幕布放下后的舞台。充满着令人恐惧的气息。而我们想去撩开那层厚重的幕布,去看见期望的亮光。却无能为力。”
自己说出的句子,是在形容自己的命运吗?或许是,又或许,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五
闹钟准时六点响起,我揉揉朦胧的双眼。穿着睡衣,走到窗前,看着那些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或黑白格子裙的,昏昏沉沉去上学。我扬起嘴角,微笑。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不能再去学校了?是——9岁吧。
9岁,一个在别人看来或许很纯真的数字。可于我看来这是最可怕的数字。在那一年,我亲眼看见那个男人,倒在我面前。任我如何唤他,求他。他就是再也不肯睁开眼,笑着叫我‘兜兜’。从此,我明白,这就叫做死亡。而我,理所当然的成了那个男人的‘继承人’。
也开始明白自己是离死亡很近的人。不想再去上学,不想死在学校那种冰冷的地方。妈妈无法阻止我这种念头,只好放任。
忽然又想到,医生对我说的话。‘我们很抱歉的告诉你,假如你再不做手术。那么这些药物也无法控制你心脏。’
眼泪掉落下来。
六
傍晚,我骑车去尘哀学校接他。这仅仅是个借口,事实上,我是为了尘哀的毛豆而去的。
看见他与同伴微笑的走出来,我朝他挥挥手。他跑过来,把一盒毛豆放入我手,顺手接过我那部破旧的自行车。
我吃着毛豆和尘哀走在街上,开心的说笑着。忽然,我蹲在了地上。
“怎么了,兜兜。”尘哀面对奇怪的我,关切的问。
“尘哀,你知道吗?我有多爱吃毛豆,就有多害怕死亡。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拼命的往嘴中塞毛豆,又拼命的说,“可笑的是,尘哀,我爱吃毛豆,是因为一位专业学者说,吃毛豆是能够延长寿命的。但`````但``````命运不放过我。”一阵作呕,我吐掉口中所有的毛豆。望着满地的狼藉,终于哭出了声,断断续续的哈语从口头冒出,“我恨``````那个男人``````病```````给我`````”
哭完,四下一片安静,我擦掉残留在眼角的泪,站起,向地上跺了跺脚。转向尘哀,挤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说:“走吧!尘哀。”
尘哀默默走在我身后,跟着我。多年的默契,使我已经习惯。直到我到家,上楼,进房,开灯。他才继续往前走去```````
七
洗了澡,头发湿湿的。我躺倒在散发着潮湿气息的小床上,眼睛死死盯住天花板,不愿睡去。“嘀嘀。”手机响起,我翻身去拿,看到蓝色屏幕上令人内心温暖的文字:
别怕,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旁。
我微笑,闭眼睡去。
八
一个月后,
那天和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和尘哀吵架了。原因是因为我坚持不肯上学,尘哀怒了,竟丢我在路边走了。少了他,我只能回家,坐在窗边发呆。手机忽然响起,我接起。手机那头传来医生的声音,“是许兜兜吗?”
我说“是。”
“请你现在赶快到医院来,我们要给你做手术。”
我耳朵旁边轰鸣声肆意,内心喜悦与不安交织,于是我问:“不是说,找不到适合我的心脏吗?怎么现在``````”
“一个出车祸死亡的人,心脏刚好和你合适,他又同意器官捐赠,好了,你快来就可以了。”
我答应了,赶向医院。
“爸,我很少这样叫你。你知道原因的。因为我憎恨你,恨你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去世了,留下我和妈妈相依为命。让尘哀爸爸夺去原本属于你的位子,让他们从此瞧不起我们。让我从小就开始担惊受怕,害怕随时会和你一样,留下妈妈一人。但这次,我希望您能保佑我,手术的成功。”心中默念着,转眼就到了医院。
九
药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我被目光冰冷的护士,急冲冲的推进手术室。在手术室中,手术灯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想开口说话,嘴唇却很干涩。
“我``````”才说了一个字,便感觉到一小股冰凉的液体注入我体内。思绪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模糊。听见有渺远且微弱的声音叫我“兜兜,兜兜``````”一声又一声,敲击着我的心房。而我,抵不过药物的作用,沉沉睡去```````
尾声
我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穿着白色衬衫,黑白格子裙,背着大大的包,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摇摇晃晃的走在去尘哀家的路上。我想,这样子的我,去看尘哀,尘哀一定会很奇怪的,当然啦,我相信他也会很高兴看到我这样的。不过,最近他的手机怎么就是打不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