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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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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上午十点二十分。
雷斯垂德说要来看看,还真的来了,而且不光是自己来,还带着一波穿着黑衣、捧着花束的兄弟们。
那些人都多或少曾被李奥-文森特警官教导过,一听说今天是他的忌日,都自发地跟着来了。
……
癌症晚期的人还有多长时间可活?雷斯垂德凝望着那块墓碑,忍不住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为何文森特前辈只在医院住了两周不到,就撑不住了?
他是那样敬业的一个人,就算病重住院的时候,手头还在察着一个案子……
……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但薄雾已经散去,视线变得明朗起来。
祭奠完毕后,探员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墓园,雷斯垂德因想着心事,走在了最后。没成想——
“嗞嗞。”
手机忽而振动了一下:
“在你身后七点钟方向,方便的话请帮我把伞带来。——M.H”
雷斯垂德愣了一秒,循着那方向转身,快走几十步后,果然发现了一把被随意抛弃在地上的敞开了的黑伞,他先是觉得这伞的样式似乎有些熟悉,再一抬眼——只见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地停泊在一条不引人注意的小径边。
那黑色的车窗被摇下来,露出一张堪称“有史以来升职最快”的人形大英政府的脸。
麦考夫对他招了招手:“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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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莫兰恭敬地微微弯腰,汇报道,“包括所有的炸,药、狙.击手——”
“嗯。”宽敞的府邸内,国王似地坐在正中央宝座上的莫里亚蒂敷衍地点了点头,视线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投影仪上那段传回的录像。
莫兰抬眼,视线扫过屏幕上那个佝偻的、拉着小提琴的流浪者——又迅速收了回来。
他直言道:“属下不明白。”
莫里亚蒂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
“有什么可不明白的?”
莫兰觉得自己怕不是上头了,鼓起勇气找死:“教授您明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在那里,为什么还让伊娃小姐孤身赴险——”
果然,话音刚落,整个厅堂突然沉寂了下来。
上首的男人缓慢地抬起眼皮,头疼似的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甚至听上去有些无奈:“总是问问题。”
他的语气变得冷漠而锋利,“可我向来不喜欢问问题的学生,你知道为什么吗?”
莫兰垂下眼睛:“因为那些问题都太愚蠢。”
回应他的也只有一句:“知道就好——现在滚出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
于是大门打开又关上,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一人。
……
“伊娃?”莫里亚蒂沉默地盯着那段录像,焦糖色的眼睛眨了眨,自言自语,“不,她不是我的那只坏猫咪——”
他眼底有血色弥漫,却孩子气地舔了下嘴角,“现在还不是……不过很快就会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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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清晨五点三十五分。
……
一阵……琴声?
哪里来的琴声?
足足五分钟,伊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太久了,以至于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人拉起了一支小提琴。
那琴声缓缓流淌,戚哀婉转,动人心弦,在这湿漉的弥漫着青草气息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悠远,空旷又寂寥。
那曲子从未听过,却仿佛一见如故,一见钟情——
像是,白色的流沙、细瘦的雨水、红色的高跟小皮鞋——像是环绕的星系、漫天的纸屑、试管中咕嘟外冒的冷静的气泡。
像是情愫不知不觉已铺天盖地,历历在目,避无可避——
一往而深。
一个佝偻的流浪者从墓碑后转出来,他直起身,扯掉了轮廓分明的脸上,伪装着的乱七八糟的胡子。
“伊芙。”
夏洛克放下琴,望着眼前八个月不见的熟悉身影,一步一步走近。
他声音平静而沙哑,灰蓝色的眸子里好像盛着一汪破碎的大海,却隐隐的,让人觉得裹挟着一丝暴风雨袭来的气息,
“我的心已经揉碎了,化在琴声里——你听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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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先生?”雷斯垂德感到十分意外,但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几天前小福尔摩斯先生还问过我文森特前辈的事,我还以为在这见也是见到小福尔摩斯先生呢。”
“……他确实来了。”没想到麦考夫面部的肌肉因这个话题而下垂了几分,他望着前面的真皮椅背,嘴角微抿,“鄙人幼弟不仅来了,恐怕还是high着来的——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在这墓园里强吻了良家少女。”
那一瞬间,雷斯垂德隐隐觉得,好像有某种情绪化的东西在人形大英政府的面皮下涌动而过,险些撕破他淡然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式化面具。
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秒。
下一秒麦考夫已经转变了话题,“格雷格,跟我说说你们之前的探长,现任警督——里瑟-常吧。你对他……是什么印象?”
雷斯垂德怔了一秒:“常警督?”
“我对他印象不是很多,只知道他之前一直是和文森特前辈一起共事……后来文森特前辈逝世了,上面有正好有个空位,里瑟-常就升职离开苏格兰场了。”
“是么?那处理十年前那起案子的时候呢,他也在场吗?”麦考夫微微皱眉,问道。
“在的。”雷斯垂德十分肯定地回答道,“因为文森特前辈坚持认为那个小女孩没有精神失常,还和常警督发生了争执——我印象很深,不过后来常警督做了让步,说认识几个心理医生朋友,可以给那个可怜的小女孩进行评估和测试——最后也是常警督结的案。”
麦考夫点点头,却忽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简单碰了碰,又收了回去,像是敷衍地表达了安慰:“我恐怕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真相——”
“那就是,文森特前辈并不是自然死亡,他死于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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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着我做什么?”伊娃似笑非笑地站在清晨弥漫的雾气里,居高临下地对那个藏在柱子后面的金色小脑袋勾了勾手指,“出来呀,明知道躲着我没有用——可你就是不长记性。”
“这恰恰是我最讨厌你的一点,可怜的小伊莎。懦弱、又胆怯。”她的眼神淡漠极了,就好像那个小女孩不是曾经的自己,而是什么可以随意欺负却一声不敢吭的老鼠。
“告诉我,是谁把你关在了这里?”她环顾四周,微微闭眼深吸了一口掺杂着血腥味的腐败的潮湿空气,“这里——这个长达十年之久的牢笼?”
“是我吗?是伊芙吗?不——都不是。”
伊娃一步步地朝那个瑟缩着的小小身影走去,她的声音很轻柔,脚步也很轻柔,却像是打定主意要一点点、一点点地摧毁着小伊莎的心里防线,
“那是你最喜欢的记者阿姨,记得吗?”她迈过那截被剜断的胳膊,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她多好啊,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来见你,结果怎么样……”
“你在日记里撒了谎——可怜的人,她根本没有飘来飘去,她被施了石化咒,连哭泣都做不到——她是生生疼死的,直到血流干了,才慢慢失去意识——”
柱子后面的小小身影像是失去了支撑点,向下打了个滑,声音发抖,蚊子似的:“够了……”
“而你在哪里呢,小伊莎?那一晚上,你躲在厕所的隔间里——那不是个普通的隔间,对吧?告诉我,你把什么东西藏在那块活动的瓷砖下面了?”
柱子后面的身影越是颤抖,伊娃的声音越是平静。但小伊莎没有看到的是,这个“坏姐姐”眼底最初的厌恶和冷意正在一点点地褪去,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就在那一晚上,我和伊芙同时出现了。是你的挣扎造就了我们两个——伊芙是个哑炮,而我,是个觉醒了的女巫。真的只是一念之差啊——所以我们俩才那样的相似,又是彻头彻尾的不同。”
柱子后面的身影抬起一双沾满血污的小手,似乎想要狠命地捂住耳朵。
可伊娃像是没看见似的,仍在继续,她甚至笑了起来,“——小莎莎,你猜,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什么东西被自己紧紧攥在手上?”
“不!!够了!——不要说了!”
伊莎凄厉的尖叫一声,浑身颤抖地从石柱后面迈出来。她的声音回荡在清晨的薄雾中,让人很难想象这么刺耳的声音竟是从这个瘦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来的。
而伊娃早已停住脚步,平静地、丝毫不意外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满脸血污的小小的金发女孩抬着手臂,而手里,赫然紧攥着一根,属于她已故的父亲的魔杖。
——杖尖颤抖着指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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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雷斯垂德以为自己听错,“不可能,谋杀,被谁?您怀疑是常警督——?不会的,虽然如果文森特前辈活着也有资格竞选警督一职,但他毕竟得了癌症,而且常警督绝不是那种为了一个职位就谋杀同事的人——”
“是啊,他不会。”麦考夫冷静道,“因为促使他痛下杀手的原因并不是这个——文森特前辈在住院期间,是不是还在察着一个案子?”
雷斯垂德有点陷入恍惚状态:“……是的。但他没告诉别人他察的究竟是什么案子——刚做完手术那段时间他有点神经衰弱,认为苏格兰场内有人有问题——”
“是了。”麦考夫仍然是那个不疾不徐的语调,淡淡道,“他发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被谋杀了。那场手术很成功,他本来可以活过一两年的——看看这个。”
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坐在副驾上的无声的秘书小姐就立刻递过来一部电脑,而幽蓝色的荧光屏上,正放着一段,像打了马赛克似的模糊不清的监控——
【时间:凌晨两点十五分】
一个男人从护士隔间走出来,他戴着口罩,穿着普普通通的护士服,推着装满点滴袋的小车,走向一扇病房门——而这个病房号雷斯垂德异常的熟悉——
一分钟后,他走出来,看了看表,又推着车回到护士隔间内。
但他再也没出来。
然后监控摄像头一切,跳转到了医院侧面的街道上——
【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一分】
还是那个男人,突然出现在视野里——可以想象他方才正是从隔间里跳窗逃出来的——他带着兜帽,低头给什么人发了一条短信——
然后,他骑着摩托车,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监控“啪“地关掉,电脑屏幕陷入一片漆黑,雷斯垂德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而心脏跳得极快,血液冲上了脑门。
他的耳边只剩下麦考夫的话:“那是高浓度□□溶液,正常输液没有问题,只是一旦'不小心'将流速调快——会引发心脏骤停的。”
………
然而麦考夫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两段监控之所以模糊,是因为它本来已经被删除,应该永远不会被人看到才对。
……可她却依旧搞到了。
被称为“大英政府”的男人不禁转过脸,望向窗外静谧的墓园,无声地发问:“伊芙……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