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喜》元芷

2、第二章 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终于放学了，大喜觉得今天的时间过的特别慢，铁蛋姑姑家的小卖部离学校不远，她背着书包直奔小卖部，买鸡腿去！

　　铁蛋姑姑一见她来了，喜笑颜开：“大喜呀，来啦，铁蛋没跟你一起啊？”

　　“他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李婶，你烫头了？真好看！”大喜嘴甜，两句话哄得李婶心花怒放。
　　“哎呀你看出来了，城里来的姑娘，眼就是毒。今天来买什么？”

　　“嘿嘿，鸡腿！”大喜小心翼翼摸出那五块钱。

　　“行了，给你两个大鸡腿！”李婶豪迈地递给大喜两个真空包装的大鸡腿。

　　大喜如获至宝，欣喜地捧着鸡腿，一路小跑到离家不远的小河边，撕开包装袋大嚼起来。鸡腿可真好吃！

　　风吹在脸上暖暖的，大喜想，爸爸妈妈现在在干什么呢？如果知道自己为了吃口肉，就替别人写作业换钱，妈妈会不会骂自己呢？不会，妈妈一直很温柔的，爸爸更不会，爸爸对大喜最好了。

　　四年了，都快忘了爸爸妈妈的样子了，虽然天天看照片，照片不会说话，也不会抱抱，好想让妈妈抱抱自己啊，想着想着，心里有些委屈，鼻子酸酸的。算了，不想那些没用的，这个鸡腿也啃了吧，吃饱再回去。

　　嚼着第二个鸡腿，大喜在河边晃悠着。

　　“喂，江汐颜，我来接你了！”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大喜觉得自己又幻听了，继续啃鸡腿。

　　一个身影挡住了自己的路。大喜的第一反应是……拐卖儿童！赶紧跑！

　　却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这是……她手一软，鸡腿掉在地上，顾不上心疼，也顾不上满嘴的油，一头扎进那人怀里：“爸爸！”

　　男人温柔地抱起大喜，举起来转了一个圈，好像抱着四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他呵呵笑起来：“小汐乖，爸爸来接你回家。”江边心疼地看着满嘴满手都是油的小姑娘，四年了，他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女儿，长高了，晒黑了，有点瘦，偷跑出来吃肉，是因为每天都吃不好吗？自己明明每月都寄了不少钱给胡大姐啊，江边皱了皱眉头。

　　看着爸爸盯着自己看，大喜才想起自己的狼狈样子，赶紧用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把手放在衣服上擦擦。江边这才看见女儿明显已经不够穿的衣服，轻轻叹了口气：“走，回去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胡大姐，我来接小汐了，这几年辛苦你了。”江边刚进门，就冲里面说道。

　　“大姨……”大喜忽然有些扭捏。

　　江边口中的胡大姐，大喜口中的大姨，是一个圆规一样的女人，清瘦干净爽利又有些农村妇人的小算计。算起来，她和大喜的妈妈是远方亲戚，但因为早年她的父亲帮过大喜的外公，所以有些交情，而且江家夫妇一向待他们家是比较尊重的。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小汐？江边有些疑惑。

　　胡大姐眼神一暗，脸上却笑开了：“江老师，来啦，先坐一会吧，这快中午，了，在这吃饭吧。”

　　“不了不了，大姐，回城路还远呢，得赶在天黑之前到家，小汐妈妈在家准备晚饭呢。”江边回答，说着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胡大姐，我今天来的着急，也没顾得上给小阿毛买点什么，这四年小汐又全靠你照顾，这是我跟她妈妈的一点心意，你收着吧！”

　　胡大姐突然看看小汐身上虽然干净但是已经明显不够穿的衣服，心里有些惭愧，她拒绝道：“这钱我不能收，既然不在这里吃饭，那你等着，我去给大喜收拾一下。”

　　江边还要再说，胡大姐一转身已经进了卧室，江边只好坐在堂屋里等着。

　　大喜这会儿却有些呆呆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要回家了。这四年，在小镇上的生活，她虽然心里不承认，但似乎早已融入了这里，这么突然就要走了？有点懵。

　　等了一会胡大姐还没出来，江边有点着急，他对大喜说：“小汐，去帮帮你大姨啊。”
　　“哦！”大喜这才清醒过来。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看见大姨早已经装好了一个包裹，此时坐在床边不知道在干嘛，以前圆规一样笔直的背影因为低头显得有些佝偻，她想，大姨该不会是舍不得自己走吧？

　　大姨突然站起来，一回头看见大喜正在门口，她摸了摸大喜的脑袋：“大喜，你是个好孩子，这四年你在这受苦了，大姨希望你永远好好的！”说完拉着大喜出来了。

　　江边一把接过包裹，大姨又开口：“大喜还有些衣服，一个包裹装不下了。”

　　“不要了。”江边没有犹豫。

　　“哦，也对，那些她以后也用不到了。”

　　说着三个人已经来到了院门口。

　　“那我们这就走了，有空我会带小汐回来看你的，小汐，跟大姨再见吧！”

　　大姨看着大喜，搓着手，笑的有些失落。

　　大喜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大姨，轻轻地说：“大姨，我会记得你的好，我会想你的。”

　　大姨一怔，眼泪被这一句话打开了阀门，止不住地流下来，她赶紧背过身去擦，等擦完回头，大喜已经跟着江边出了院子。

　　她站在院门口，任由扑面的春风吹干自己的泪痕，嘴里喃喃地说：“大喜，我的大喜，再见了。”

　　谁都没有想到，团聚的一天会到来的这么突然，江边也是。

　　他们刚刚从美国回到青城。四年之前，江边和妻子曾雪争取到了去美国一所研究机构深造的机会，他们决定带着孩子过去，谁知道小汐的手续出了问题，没走成，就拜托胡大姐照顾小汐，原本打算到美国稳定下来之后就回来接，却因为种种原因拖延到了今天。

　　他们从一年前就开始为回国做准备，三天前刚刚下飞机，为了让小汐有家的感觉，他们还住在之前的旧房子里，简单置办了一些家具，曾雪就催着江边去把小汐接回来。江边又何尝不着急，这四年的每一天，都是对女儿的亏欠，他要用后面的时间来好好弥补。

　　江边牵着小汐的手往镇边的公路上走，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初见面的相认相亲过后，四年的时间带来的疏离感让氛围有一丝尴尬。

　　江边看得见小汐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安，他有些心酸：“小汐你看，这是爸爸新买的车，以后你想去哪里，爸爸都可以带你去。”

　　“嗯，谢谢爸爸！”小汐的乖巧像拳头一样打在江边心上。

　　“上车吧！”江边拉开车门。

　　“爸爸，我能坐你旁边吗？”

　　江边求之不得。小汐抱着自己的大包裹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自己系上安全带。

　　回去的路上，江边一直在说一些美国发生的趣事，试图逗小汐开心，女儿也很给面子，但江边能感觉到小汐的心结，这显然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解开，不过，他不怕挑战。

　　青城路远，小汐渐渐有些困了，江边让她把包裹打开找件衣服盖上睡一会，却听到了小汐的一声惊呼。

　　“这是什么？”一个纸包，小小的厚厚的，打开一看，全是钱。

　　还有一封信。

　　小汐拆开念了起来。

　　江老师，这是大喜这几年的生活费没花完的，拿去给她用吧，我平时过的太省，也怕她跟别人学坏，从没给她买过什么好衣裳，吃的也简单。她是个好孩子，我照顾的不好，这几年吃苦了，希望她以后都能幸福。

　　小汐瘪着嘴哭了起来，江边心里却有些复杂，在胡家，他趁没人在，把钱放进了堂屋的柜子里，心里还得意终于完成了夫人的任务，谁知道这又带回来这么多，这算什么，欧亨利笔下麦琪的礼物吗？江边自嘲地笑笑。

　　小汐哭着哭着，已经睡着了，江边把车停在路边，把座椅放低好让她睡的舒服一些，又盖了一件厚衣服，看着久违的女儿熟睡的脸，他的内心终于完整了，他想，一家人在一起，这一次再也不要分开了。

　　镇上的学校。

　　班主任满脸沉痛地宣布了江汐颜同学转学回城的消息，他为自己失去了一个优秀的学生而惋惜，同学们比班主任更加惋惜，不少同学开始为今后的作业感到担心，他们议论纷纷，有一个人却一言不发。

　　李白呆呆地望着那个空荡荡的课桌，桌上还留着几张上午用剩下的草稿纸，好像下一刻大喜就会背着书包，来把课桌收拾地干干净净。李白觉得自己是在课堂上睡着了在做梦，梦醒了会发现大喜没有走，可他拼命摇头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就那么走了？连一声再见都没有？江大喜真是没有良心，简直是世界上最绝情的人！他很生气，忿忿地掏出大喜帮自己写的作业本，想要撕掉，再也不要看到这个人的一点痕迹，但是当他翻开本子，看见满页都是大喜工工整整的字迹，大脑一阵晕眩，他赶紧拿起桌上的可乐猛喝，这样才能抬起头，不让眼泪汹涌地落下来，碳酸饮料的气体却冲的他的鼻子越发酸了起来。那个下午，他紧紧地攥着那个作业本，一言不发。

　　数年之后，当李白蓦然回首，细细地审视自己的童年，他才发现，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江汐颜就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只是当时，无论自己还是她，都没有察觉。命运如洪水般汹涌，却也如时钟般精确，凡人的一刻，也许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