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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江头未是风波恶 ...

  •   趁着明长官不在家,木兰独自一个人溜到前门大街的祥义号绸缎庄,上一次是跟何孝钰买一起来的,还没来得急好好看看,就被她拉着去了茶楼。
      订婚这个事,在木兰心中有很隆重的仪式感。以前同寝室的几个姐妹,曾经约好了要各自带着男朋友在宿舍楼下的湖边一起订婚。如今,她终于找到了最钟意的那个人,却再也回不到当年约定的地方。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由于经常出差,木兰习惯了一个人逛街,只是此时瞧着一匹匹的布料,再把它们想象成各式各样的礼服,着实有点困难。
      “小姐再次光临,这次是要用点什么?”店里的掌柜记性不错,一眼就认出了她。
      木兰想了想,直接问道:“你们这有没有直接做好的衣服卖,比如裙子,礼服?”
      掌柜一笑道:“真让小姐问着了,店里有从欧洲进口来的成衣,本来是预备着给领事馆的小姐太太们的,不过东北一打仗,他们都飞回国了。您要是有兴趣,随我上二楼来看看。”
      “好啊!”真是意外的惊喜。

      二楼的空间不大,进了一道门,看到靠墙一排排的衣柜上都镶着镜子,看上去很像步入式更衣间。掌柜打开一扇扇柜门,给她介绍。每个衣柜的样式风格不同,上面都贴着标签,掌柜笑称是英国领馆的一位公使夫人帮他写的。
      木兰停在一件奶白色的小礼服跟前,设计很简单,上身是缎子丝绸面料,裙摆用同色的一层层薄纱,上面镶着银色的星星,中间一条银色的腰带在背后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掌柜到底有些研究,见她眼光专注,便道:“这条裙子的样式是上个世纪的著名设计师沃斯先生为奥地利皇后设计的,后来的法兰西成衣公司做了一些简化,便是您看到的样子。小姐若是喜欢,可以上身试试看。”

      “好!”
      听到客人答应,掌柜很礼貌的退了出去。木兰锁上门褪下一身男装,换上礼服,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礼服很合身,丝毫不用修改,镜中的人影黑发白裙,唯皓腕处一抹鲜红印记,让木兰觉得此时此刻,既熟悉又陌生。
      命运似乎是跟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让她穿越七十年的时光,孑然一身站在烽烟四起的北平城下。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终于可以在众人瞩目中与她的挚爱并肩而立。
      她那么爱他,给予他的,当然是最好的自己。

      “掌柜的,这件礼服我要了。麻烦你帮我打理好,5天之后我过来拿。”木兰很开心的从楼上走下来。
      这么爽快的女客人,掌柜倒是头一回见,赶忙接过衣服,殷勤问道:“小姐方便留个地址么?衣服熨烫好了,我派伙计给您送到府上。”
      木兰本不想提前让明楼看到自己挑的礼服,想了想说:“那也好,但是你帮我包严实了,不能让人看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个容易,我用给您封好,您到用的时候再打开就成了。”掌柜一笑,凑趣问道,“敢问小姐一句,您可是要出席什么大场面?”
      木兰一回头,明媚的脸上笑容清澈,“确实是大场面,我要订婚了!”

      绸缎庄对面的路上,一高一矮两个女人正好经过。木兰付了钱正要出门,一眼便看到田云巧的脸。她下意识的闪身躲到大门后面,看着田云巧从门前走过,她旁边的女人,正是当初自己去大杂院打探消息时遇见的那个大婶。
      她们俩怎么会在一起?云巧怀里像是还抱着什么东西,木兰心中更是疑惑,索性便在后面悄悄跟着她们。眼见着两个人走过两条街,又穿过一条小巷子,再往前是个两进的院子,二人停在门口,田云巧看了看怀里的东西,似乎有些犹豫的递了出去。四手相接,布袋子里像是玻璃碰撞的声音传来,云巧吓了一跳,还埋怨着旁边的人,“这么娇气的东西,你可拿稳了。”
      看那袋子的形状,木兰判断应该是两个玻璃瓶子,可她们俩神秘兮兮的拿着两个瓶子,到底在干什么呢?

      转眼间,大婶进了院子,视线中只余云巧一个人,木兰把自己隐在小胡同的阴影了,压低了帽子,静静看着眼前一切。上一回看到田云巧扛了个口袋出去,她就觉得很是蹊跷。后来私下问过二虎,才知道发给阿诚工钱里的那袋面粉,都被她拿出去卖了。一袋美国“洋面”能换六块银元,这是黑市的官价。
      难道,她是又来黑市交易?看那袋子里的东西不会是面粉粮食,那就是,红酒?明公馆的厨房下面有个地下室,里面有一个小房间,放的都是各种酒。木兰心中正疑惑,见大婶已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她朝四下打量了一下,才将几张纸币塞到云巧手里,隔着这么远,木兰看不清纸币上的图案,大婶得意洋洋的声音却隐约传入耳际:“云巧妹子,钱老板对你可是另眼相看,直接兑出来的都是美钞。你也知道这些日子风声紧,警察局动不动就来突袭。不过你的东西都是硬通货,钱老板说了,有多少收多少,都是直接付美金。”

      见田云巧与那大婶为了钱的事还在纠缠,木兰便从小胡同里退了出去。方才一直跟着她们,便没有留意,此刻才觉得似乎是迷路了。从前门到这里,七拐八绕的,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快到先农坛了。

      正巧一辆黄包车迎面而来,像是在找活,车夫小步凑到木兰跟前,殷勤问道:“这位小姐是要去哪,我拉您吧,这条街上可不好叫车。”
      木兰心道来得正好,抬腿坐了上去,对着车夫道:“崇文门内大街,走吧。”

      黄包车绝尘而去,后面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从路边一个馆子里走出来,望着黄包车扬起的尘土若有所思。两个穿着黑色绸布衣衫的男人跟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先出来的男人两旁,其中一个低声道:“爷,刚才就这个小妞,一直在咱家门口的胡同里,盯着那两个娘们,要不要,把她抓过来问问?”
      “抓过来,你知道她是谁?”高胖男人鼻子一哼,慢悠悠的问道。
      黑衣男人一低头,一脸讪笑,“我的爷,那您倒说说,这位小姑奶奶是个什么来历?”
      高胖男人也不看他,肥厚的手掌握着一串菩提子,一指前方,“等老六回来,不就知道了。咱这单买卖,倒是越来越有趣儿了。”

      木兰一回到明公馆,就直接进了地下室的酒窖。架子上的酒摆的七七八八,有红酒,雷司令,威士忌,还有不多几瓶白兰地,但是之前她从来都不关注,是多是少了自然也无从考证。而且酒窖从不上锁,家里的人谁都可以进来。
      田云巧卖到黑市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从这里拿的?木兰觉得多半是的,但她没有证据,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该怎么试她一试呢?

      田云巧进门的时候,听见木兰正在客厅里跟阿诚说话,“阿诚哥,你喝过这个酒么,法国白兰地?”
      阿诚有些懵懂,他对“白兰地”的名字并不陌生,但却想不来在哪里听过。
      “你也没喝过啊?”木兰拿起开瓶器,一边准备拧软木塞,一边说,“那阿诚哥,咱俩尝尝。”
      “不好吧,这么贵重的酒,还是等明长官回来再打开吧。”阿诚拉住木兰,心里边觉得有些诧异,这位大小姐不折腾咖啡,怎么又开始喝上酒了……
      “阿诚肺不好,不能喝酒,谢小姐就别难为他了。”一进门就看见谢木兰拿着一瓶酒跟阿诚说话,田云巧确实一惊,她昨天晚上偷偷溜进酒窖,慌慌张张拿了两瓶,包在布袋里,一早便带了出去。不过收入确实可观,比她辛辛苦苦扛着一袋面粉出去卖,多了将近3倍。听清了他们俩说话,她才明白是木兰拉着阿诚喝酒,这大小姐的脾气,想一出是一出,实在让人心烦。

      木兰并不生气,见田云巧接话,便拿起酒瓶观赏起来,“阿诚哥,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干邑白兰地,可不多见,价格也比普通红酒贵得多。酒窖里本来有4瓶的,我刚刚去看就只剩下两瓶了,肯定是明长官一早拿出去送人了。”
      “你说这个酒,比普通的贵得多?”听木兰这么一说,田云巧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木兰希望的,就是她问这一句。她用手指弹了弹酒瓶,悠悠道:“可不嘛,差不多是,普通红酒价格的6-8倍吧。”

      田云巧愣了一下,一言不发的转身上了楼。只是牙齿紧紧咬着,裤子口袋里攥着那几张美金的手微微颤抖,赚到美金的兴奋情绪已经荡然无存,心里充斥着被人欺骗的愤然。

      自从听说洋酒好卖价儿也高,她几乎每天都去酒窖里看一遍,只是心里面打鼓,几次拿起来又放下了。昨天晚上终于下了决心,才拿了两瓶出来,竟然就是谢木兰口中说的什么“白兰地”,什么法国货,什么邑……

      当着她的面,李婶还一口咬定这酒成色也就一般,卖不了太好的价钱。她信了,就因为看不懂标签上写得是什么,就让别人当成了傻子,花花绿绿的美钞就这样平白进了别人的口袋。

      “她这是怎么了?”木兰转头看向阿诚,满脸的莫名其妙掩盖住心中的了然。
      “我得上去瞧瞧。”阿诚已经站起身来,追着云巧上了楼梯。

      看着阿诚的背影急匆匆上了楼,木兰紧紧抓着手里的酒瓶,嘴角慢慢扯出一丝冷笑。心中预料的结果,竟然被自己鬼扯的谎话证实,实在让人啼笑皆非。田云巧应该是不知道阿诚跟明家的关系,不然她又何必用此下策赚钱?她偷了洋酒去黑市卖,无非是不甘心每周只有一袋面粉的进项,想让钱来的快些。可她这么急急忙忙的攒钱,又是为了什么呢?

      自己应该告诉明楼么?
      或者还是告诉阿诚?
      又或者直接找田云巧谈一谈?

      木兰想了又想,都觉得不妥。或者,她还是先守住这个秘密,观察一下田云巧到底意欲何为。
      她刚才就着酒的价格,胡诌了一通,为的就是引田云巧上勾。既然她这么在乎钱,想来短不了要去找那个大婶理论,自己只要留意她的动向,或许就能知道她到底想要如何。
      如今明楼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在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她实在无聊,正好也给自己找个事做。田云巧的这点小心思,她自信自己还能查出个究竟。

      送木兰回来的那辆黄包车,一直趴在明公馆门口。他先看见田云巧走了进去,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又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拐进了大门。车夫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也没有人搭车,他便拉起车子慢慢悠悠的往回走了。

      回到早先木兰见到的那个院子门口,他把黄包车在院子里停好,转过穿堂,过了垂花门,快步进了后院的正厅。
      “爷,我回来了。”车夫走到屋子当中坐在花梨木椅子上的男人身边,语态甚是恭谨。
      “老六,你行事一向仔细,说说吧,都见着些什么?”高大的男人半闭着眼,手里把着个紫砂小壶。
      “爷,您真是神机妙算,诸葛重生。这个小妞果真跟李大娘带来的那个女的是一起的,就是上回跟去的崇文门大街同仁医院对面的一个洋楼。看她那架势,应该是个主子,使钱上很是大方。我送她到地儿,又多呆了将近两个小时,先是姓田的小娘们回去,后来还有辆汽车开进去,里面坐着个男人,大概三十多岁,派头不小。”
      “那座宅子,你可看清楚了?”
      “爷,那块地界我熟,那座洋楼最早是八国联军时候法国兵盖的,一共三层,日伪时期让王揖唐占了,后来听说让他给送人了。”

      “行,你小子不赖,去把那房子画下来,加上门口路标,一会儿拿来给我瞧。”

      老六答应一声就退出去了,屋里的这位爷喝了两口茶,然后朝着里间屋招呼道:“老二,你在屋里捣鼓半天了,还不出来帮我参祥参祥?”
      “大哥,人家定钱你都收了,还有啥参详的,干呗!”一个精廋男人,挑帘从厢房走了出来,个子挺高,看上去四十左右岁年纪。

      “老二,可是吧,我总觉着事情不这么简单,”高胖男人指了指另一侧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这宅子里住的人好歹是国民政府的官,万一事情搞不好,咱这身家性命,不能就折进去吧?”

      “大哥怎么虚长了几岁,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光凭着倒腾点面粉烟卷啥的,能挣几个钱?这回找咱们的,可是党通局的人,这眼瞅着北平就快撑不下去了,咱就算不靠着党通局,那还不干成了这笔买卖,早早拿着钱远走高飞。”

      “说的是这么个理儿,可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我让老六把那宅子的图画出来,后面几天让他带着老九老十在那门口多熟悉熟悉,咱们也再好好想想,可别漏了什么。”

      “那就这么着,我一会儿就去给那个姓徐的打电话,告诉他除了说好的五千美元定金,还要到广州的四张船票,不答应就一拍两散。”老二转了转眼珠子,又说道,“而且您想,那宅子的主家是财政部的,家里自然少不了有些存行。到时候抄出来,也算是咱的进项。还有李大娘带来的那个小娘们,她跟她男人不是在那宅子里干活嘛?送上门来的替罪羊,当然不用白不用。等到动手的时候,先做了他们俩,再塞点钞票在他们身上,坐实了家贼勾连外鬼,不就齐活了,谁能想到咱们哥们身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江头未是风波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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