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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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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夏日的烦闷天气随着几声惊雷,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凉气,开始只是小雨滴稀稀拉拉,后来就越下越大,地上瞬间被水淹没,街上人群瞬间作鸟兽散,回家收衣服。
城里人都很开心这场雨,今年的庄稼不会再旱,孩子有粮吃,好日子要来了。
京城最大的一家小馆馆灯火通明,正在招呼他如今最大的主顾:出云公主。
要说这出云公主,那可是当朝皇帝最爱的女儿,大婚当日,十里红绸,沿街所有屋子都被点缀的喜气洋洋,更是得了开朝头一份特例:天子之外的人大婚,大赦天下。
再说说她的夫君,也很是厉害:镇北小王爷苏浔。此人十五岁参军,十八岁封将,二十一岁子承父位封王,如今刚满二十三,长得英俊潇洒,一双桃花眼一转,不知迷了多少深闺女眷的心。
两人大婚,本是喜事,奈何西北战事吃紧,小王爷拜完堂还未入洞房,就换了一身铠甲奔赴战场。
战场上风云难测,即使有不败战神之称的苏浔,也不能说有十足把握,但王城民众不觉得,那可是苏家的儿子!他不会失败!
这不,那时比战报还准时的是王城酒楼里每日的不断流言:
大军破敌万余;
大军深入腹地;
大军即将凯旋……
直到三月后的一日,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将最新的战报传到王城,众人心想,这下该凯旋了吧?消息总是不公布急死人,还等着欢庆一番,肯定是和以往一样,开仓放粮,减税三成,如今苏王爷身份尊贵,想必会更加热闹。
可惜,战报消息公布了,皇帝的诏书也公布了,大家却再没有欢庆的理由:
苏浔战死沙场,西北割让十城。
一时间,众人哗然,没有了上酒楼听说书的勇气。
但这毕竟不是自家事,没过几日,王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谈话间有对战事的唏嘘,也有对小王爷的唏嘘。
这出云公主刚过门就成了寡妇,在皇室可是头一遭,大家明着不说,暗地里却都是等着看她的反应。
当初嫁人时有多轰动,如今就有多寂静。
皇帝亲自下令,镇北王府丧事办了整整三个月,出云公主期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未守灵,众人只得感叹,政治婚姻下哪有寻常夫妻间的情谊,况且两人还没入洞房,此时人走茶凉,苏家一脉单传更是断了后,无端平添一分惆怅。
皇帝在丧事结束后召公主回宫,意欲自主断了这门亲事,为公主再寻一户良人,公主抵死不从,最后皇帝无奈只得作罢,众人心惊,难道之前想错了?两人是真爱?
这个念头还未成型,就被公主的行为打散:
公主今日又宠幸了一个男子!
公主今日又又当街调戏了一个男子!
公主今日又又又去逛小倌馆了!
公主今日又又又又带回王府一个男子过夜!
……
众人惊呼,这不是情比金坚,这是情比纸薄啊!
真真应了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五年过去,无数人劝说公主改嫁算了,你这身份尴尬,怎一个骄奢淫逸能概括?还是找个人过安稳日子吧。
通俗来说,要脸。
这些人里有皇帝、皇后、皇太后、妃嫔、皇子、德高望重的大臣,可公主每次听到这些话,都会用衣袖掩面,轻拭眼上泪水:“我思念夫君思念的紧,你们莫要再劝我,难道真要让我随他去?”
众人心知她在说假话,可又终究不忍心,到底是才拜堂就出了这事,以前两人没接触,她想来不喜欢那人,心里那时就百般不乐意,这事搁寻常人家那里女子的名声必是毁了,虽处皇室中,明朝暗讽却更是少不了,如今不想让她受委屈,也就由她去,说的少了,慢慢就无人再说。
一晃,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朝中有了新的战神,公主有了新的宠儿。
“今日的雨下的可真大。”李出云从小倌馆里出来已是深夜,本就不胜酒力,今日喝了几口已是微醉,脚步虚浮。
一身红色宫衣,在这深夜里也颇为扎眼。
“公主小心莫要着了雨。”婢女以柔一手扶她一手撑伞,护送李出云上了轿子。
轿子宽敞,能够容纳三个人,李出云懒洋洋的趴在软榻上假寐。
“起架,回府。”以柔低声对轿夫吩咐,撑把伞跟在轿子旁。
一道闪电,吓得轿夫手一抖:这闪电忒吓人,怕是狂风暴雨的预兆,互看一眼,默契点头加快步伐,果然,一会儿功夫,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大家换走为跑,愈加快速。
还有两条街就到府门,众人刚稍心安,偏巧这时不知哪里出来个小子,突然出现,一瘸一拐到大路,轻撞了个轿夫后累的坐在台阶上,直喘粗气。
“啊!”以柔一声惊呼。
“何事?”李出云因喝酒有些头疼,在车上迷迷糊糊的睡,被这一声惊呼吓醒,不自觉伸手按摩太阳穴,起身皱眉问道。
“公主……无事,刚从角落里蹿出来个人,倒在路上。”以柔隔着帘子解释。
“嗯。”李出云点头,并未理会。
这里虽说是皇城,但也不全是富贵之人,三教九流不少,偶有这种事并不稀奇。
轿子未作停留,径直前进,不过这一打断,李出云倒觉得轿子里边太过闷热,随手掀开帘子透气。
那雨中人似是受到了感应,抬眼无意识看向帘子。
只这一眼,李出云便全身血液僵硬,愣在原地。
轿子越走越远,李出云才终于反应过来,忙令车夫停下,自己手忙脚乱,却在下轿前一秒将发髻整理好。
“公主,怎么了?外面雨大还是回去吧。”以柔没想到公主会下来,上前将伞举到公主头上,自己淋湿了大半。
“不必管我,你在这里等着。”李出云摆手,将伞推给她,自己往回走。
以柔还欲再说,李出云却步伐迅速,早已走远,声音消散在雨里,迷失在空气中。
“抬起头来。”即使着急,即使淋雨,李出云还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走到那少年身前,冷声命令道,如果不是声音中的颤抖,恐怕谁都不知道她内心有多期待。
少年自刚才抬头看她一眼后就战战兢兢的低下了,此时听到她的命令也未抬头。
李出云很有耐性,淋雨再加上喝酒,脑子是越来越疼,可心里却越来越清醒:不是他,那双眼睛很像,怕是自己想错了,也看错了。
“不抬吗?”李出云挑眉,看错便错了吧,哪次不是错的?找了这么多年那个人的影子,都只是影子罢了。
她缓缓伸手捏住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抬起眼睛看自己。
饶是有了准备,饶是对这双眼睛做了最好与最坏的打算,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李出云还是呆愣在原地。
太像了,这张脸,太像当年那个少年了,恍惚回到几年前,那人策马扬鞭经过她身边,张狂的笑意在脸上挥之不去,那时他带来的风吹起了自己的衣角,两人眼眸对视的一瞬间,自己如同枯树生新芽,明白了这一生的意义。
“你叫什么名字?”李出云眼神微颤,语气温柔,毫不掩饰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小心翼翼的期待。
少年还是没有回答她,却也没回避她的眼神,同时仔细打量她,眼神透着迷茫,不经事的脸上有雨水,有泪水。
“跟我回家好不好?”李出云没在乎他有些无礼的举动,也没在乎没有答案,只是将捏着脸的手放到少年眼前。
即使那人从未有过这种神态,从未流过一滴泪水,可自己还是想要这张脸,想在这张脸上找些安慰,找到那个人。
少年似乎察觉到眼前的女子没有危险性,缓缓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露齿一笑,明眸皓齿,天真无邪。
李出云被感染,也回了他一个微笑,这是自己这几年间笑的最不设防的一次,也是唯一一个没伪装的微笑。
“走吧。”李出云顺势将少年拉起,捏捏他的脸。
少年吃痛,疑惑的看着她。
李出云只顾笑没解释,拉着他走回轿子。
“小姐,他是?”以柔早就等得不耐烦,公主还没拿伞,若不是看她心情甚好,怕是都要跺脚。
“回去再说。”李出云示意少年跟着轿子,自己转身上了马车。
以柔跟了公主十几年,自是明白她话语间的意思,也没再多问,由着少年跟随在后。
轿夫对这已是见怪不怪,公主隔三差五就要带个少年回去过夜,没两天就会送一笔钱让他们走,若她生为男子,必是薄情寡义之人,可偏偏是个女子,还是皇室最受宠的公主,众人便自觉噤声,不敢多言,不过说起来这醉酒后倒是头一次。
李出云回到王府的偏院,自成婚后她另开一处院子,没在苏浔往日的主院居住,对外言说:晦气。
她似是忘记了那个少年,简单洗漱后直接进屋倒头就睡,以柔倒是心细,想把站在院中的少年带去客房,奈何少年很执拗,只听李出云一个人的,别人怎么说都不听,以柔拽了几次没拽动,最后只得给他撑一把伞,拿了件衣服,任他在院子里等。
一夜无梦。
第二日日上三竿,李出云才从床上爬起,醉酒后的脑子还昏昏沉沉,却比昨日好多了。
“柔儿。”李出云轻声呼唤。
以柔应声,端着洗漱盆推门而进,伺候公主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又出去端了些清粥小菜进来。
“公主,您昨日带回的人还在院子里。”以柔见小姐吃完饭心情甚好,提醒道。
“哦?”李出云惊讶:“我带回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