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依妾所愿》猫皇天爷

4、第四章

　　盯着两位兄长，龙满面无表情问：“你们怎么就不问我为何打他？”

　　兄弟俩互看一眼，一时无语。
　　随后，龙镇故作正经的拨了后发，拧鼻道：“男人被打总有个活该的理由。"

　　龙渊双手负胸，同样正经附议道:"可不是？尤其谁若敢欺负满满妳，我和二弟绝对把他扔到街沟里，就算是傅家人也不手软。"

　　龙满听后，叹了一口气:“大哥二哥，算了吧，如果你们真打了，就不只娘要上傅府道歉了。"

　　原本气势风发的龙渊和龙镇，不禁一愣。
　　这倒是大实话，毕竟龙渊和龙镇早已束发志学，照年龄上若打了傅晴轩，那就不仅仅是小孩子间的单纯吵架，而是纯正的欺负霸凌。

　　然而兄弟俩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件事，而是龙满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止水，根本不像个刚刚被父母责骂过后的小姑娘。

　　龙镇唔了一声，故作虚弄的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意味高深道:"满满，瞧妳冷静的，跟人打过架后，整个人清爽多了。"

　　龙渊哼道:"想当年我痛揍陈家那纨裤后，也是整个人神清气爽。"

　　龙镇白了自己大哥一眼，撇嘴道:"是啊，神清到后来回家，你给爹用藤棍打的，一直抱娘求饶。"

　　龙渊拍了龙镇的后脑，没好气道："不堪过往勿提。"

　　闹剧再次一触即发，才没几句话时间，哥弟俩又把话题扯远。
　　龙满叹了一口气，决定向两位兄长下最后通牒。

　　沉闷脸色，龙满皱眉道:"大哥二哥，若现在赶回太学院还不迟，不然等他们发现你俩不见，不出半炷香时间，爹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那根藤棍可真又要被爹请出来。"

　　龙渊一副内心受伤的模样，哀呼道:"满满妳真是狠心，大哥这是特地来关心妳啊。"

　　龙镇也是一脸好不到哪去，绷紧着脸，苦道:"满满这话无情的一箭穿心，二哥心漟血。"

　　感受到仅剩的耐心即将用光。
　　龙满满脸阴沉，尔后忽然高举起手，对着外头廊道一阵高喊。

　　"林姑姑!大哥和二哥回......"

　　喊话到一半，龙满眼前忽然一黑，还没说完的话全被挡在五指山后。

　　龙渊和龙镇脸色惊恐，四处检查是否有人听见，一改方才死缠烂打的胡样，开始半求饶的，向龙满轻声细语，道:"行行好，我俩这就走，满满女侠饶命!"

　　龙满一脸平静的任由兄长捂着口，并随他俩来到一处矮墙前，上头有被翻过的痕迹。敢情这两人有大门不敢走，竟然翻墙进府里来，活当是猴去了？

　　龙满摇摇头。

　　确认四周没有人靠近，龙渊和龙镇这才松开龙满，接着以俐落的身段，灵活的攀上墙顶。但两人没有马上跳下，反而跨坐在上头，翻过身来对着底下的龙满，呼唤道:"我俩这就回太学啦，晚点回来后可一定要好好聊聊。"

　　龙满仰头看着他们，耸耸肩。
　　"可娘才刚刚罚我禁足呢。"

　　龙镇和龙渊互打了个响掌，笑道:"那甚好，科考刚刚结束，我俩需要个可以躲爹的地方，就决定去满满妳房间里聊吧。"

　　这主意真是打得又快又顺。
　　龙满终于忍不住，掩嘴偷笑着，她始终对自己这两个兄长没辄。接着两位人兄朝龙满眨眨眼后，飞速的消失在墙头上，并由著两道急促的奔跑声，在墙的另一端逐渐远去。

　　看来真的是急着赶回去。
　　听说太学的夫子特别喜爱打小报告。

　　龙满在原地伫立良久，一直到听见姑姑寻找自己的呼唤声后，才默默回神。

　　身材丰腴的林姑姑喘着口气，垫起脚尖走下草皮，匆匆忙忙跑近龙满身边。还以为三小姐因为被老爷责骂，太过伤心而躲起来，但此时龙满的模样倒是冷静。

　　龙满对着林姑姑微微一笑。

　　“姑姑一直在找我吗，抱歉，我只是在这里思考些事。”

　　林姑姑哎了一声，听着小姑娘说着大人话，先入为主的以为龙满在强作镇定，不免心疼道：“三小姐啊，妳千万别把老爷骂妳的话往心里去，老爷和夫人爱妳都来不及，尤其是老爷，平时里三小姐若是受了寒，老爷再远再忙都直奔回府呢。”

　　龙满的眼眸垂下，微笑犹在，喃喃道：“我知道......”

　　这一句我知道，说得竟有些悲伤。这吓到了想要安慰的林姑姑，连忙摆摆手，疾呼：“三小姐别自责了！我想这都是因为您昨晚受了风寒，整夜没睡好，老爷和夫人相信... ...”

　　“谢谢林姑姑。”
　　突然，龙满打断了林姑姑的话。

　　“我有些累了，怕又是风寒没好......可否带我回房里休息？”

　　龙满的声音有些虚弱，甚至刻意低下头，像是在藏什么。

　　林姑姑粗枝大叶，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只以为三小姐真的不舒服，故而紧张的上前搀扶龙满，往着檐廊走去。

　　城东龙府，雕梁朴素，檐廊以牢固耐用的红木支撑绵延，绿庭红堂、深院几许。
　　虽然无过多的色彩，但却典雅精致，颇有清幽居所之感。

　　龙满一直低头不语，沉默跟着林姑姑回到萱庭。此时庭内多了许多伺候的婢女，恐怕是龙夫人特地安排的，且龙满厢房内的炭盆烧旺，午膳也备好，还飘着热腾腾的烟，看去相当可口。

　　龙满面无表情的让着婢女退去身上繁重的衣物，换上简单的里衣，准备用膳。

　　膳食是加了枸杞的姜粥，配上细白肉与莲子。
　　龙满静静的吃着，眼睛失神的望着前方，有如嚼蜡般咀嚼着。

　　身旁的婢女纷纷担忧，林姑姑也眉头深锁，但尽管再多的安慰，似乎都没有任何一句话能说进三小姐的心中。

　　最后龙满独自一人回到房里，转头给了林姑姑一个微笑。

　　“谢谢林姑姑，我歇息一会，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人不舒服，拜托了。”

　　林姑姑难过的看着龙满，发现她的脸色意外的憔悴，只好低头应诺，默默地将房门盖上。

　　房内突然安静如止，只有炭盆内火花霹啪的碎响。

　　龙满无力的躺上床，将脸整个埋没在锦被中，许久没有动作。

　　此刻的她已经苦撑到极限，从一早娘对自己辛苦的关心，到与爹的质问，还有两位兄长特地偷溜回府，看似近傻的真心慰问，家人每一个人都对龙满珍视至心。

　　虽然自始自终，龙满保持着一定的冷静，甚至是冷漠，但实际上有好几次，她险些在这群重要的人面前，泪流崩溃。

　　死咬住下唇，感受锦被因吸收自己的泪水，而逐渐扩散湿润。
　　龙满在被袄中失声痛哭，双手紧紧攥住，堤防哽咽声传出去给外头的林姑姑听见。

　　---她怎么可能没事？ ？

　　那场梦仍旧真实的另人心悸。

　　龙满清楚的看着未来一切的发生，看着自己即将会入宫，成为皇帝最宠的妃子，甚至宠冠六宫。但这座华丽的牢笼带来的却不是荣耀，而是无止尽的梦魇，甚至还将自己最重要的家人，通通拖入地狱。

　　其实龙满方才一直遏制自己，想要去紧紧拥抱两位兄长的冲动，因为在梦中的未来，龙满看见龙渊和龙镇为了保护自己和家庭，下场凄惨无度。

　　因反抗傅家过度的干涉军政，龙渊被发配边疆，最终战死于西北沙场。

　　为保护龙府不被扣查，龙镇站出来顶下了一切莫须有的罪责，结果惨死在天牢的刑求中。

　　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龙满在梦中只能眼巴巴看着它发生。而且还未完，她还要亲眼看着龙府覆灭，最疼爱自己的爹娘被冠上叛乱罪，压着木铐被拖上刑场，斩首示众。

　　然后。

　　永远忘不了的，是来到自己眼前承认一切的人，竟然是最信任的竹马。

　　---傅晴轩。

　　---你为何这么狠心！ ！

　　龙满揪起被褥，崩溃的泪水转变为不解。

　　这一夜开始前，龙满和傅晴轩的感情深厚、如胶似漆，甚至在彼此的心中，已经属于重视至亲的地位。这无关乎龙傅两家的世交，而是他们俩从小到大的情谊。

　　但这也是不解之处。
　　虽然经历一生瞬间的预视，龙满此刻仍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她不明白梦中所看见的残酷，更不敢相信最后拿刀进来的人，正是昨晚笑嘻嘻，与自己约定要互许终生的竹马。

　　龙满清楚记得傅晴轩与自己打下手勾勾。
　　一改过去，在大人面前懦弱无自信的模样。

　　“我定会娶满满过门的！妳将是我的妻子！我会用一生保护妳！”

　　稚气的童声许下诺言，声音不宏亮却笃定，傅晴轩眼神坚定，句句出自肺腑。
　　他不强迫，等待着对方的许诺。

　　那一刻，繁杂过深的现实，并没有成为两人间的隔阂。

　　纯真如玉的龙满，微笑回应少年的诺言，并颔首答应。
　　这让少年的脸颊瞬间通红，甚至漏了气，当场不知所措的避开青梅亲密的靠近。

　　本该是一份美好酸甜的回忆，却在这场梦过后，成为一个可怕的恶梦。

　　龙满感受到一份强烈的感受。

　　背叛。

　　但让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要恨一个人，实在太难......

　　因此龙满只
　　不停地哭泣，不停的崩溃，让痛苦全闷在心中。

　　直到，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等等。

　　---互许终生？

　　哭泣停止。

　　龙满僵硬的躺在床上，脑海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难道未来的一切，是起源于这句话？

　　龙满记得未来的自己，临死前曾这么说过。
　　说与傅晴轩永远不可能有结果，难道这就是原因？

　　龙满缓缓撑起身子，将背靠在墙边。

　　石墙的冰寒渗入四肢百骸，也让脑袋清醒了许多。
　　龙满冷静下来了。

　　这场梦不会变成事实的。

　　永远不会。

　　就算会。

　　她也要摧毁一切成真的可能。

　　炭盆内燃烧至终的黑炭，霹啪一响，飞出了一小块黑炭，滚落到角落中。

　　龙满抱着双脚膝盖，目光直视着前方，清秀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却已不再继续落下泪水。

　　此时心中的坚定，驱散了原本悲痛的绝望。

　　正如当时，她因失去理智，亲手揍了傅啨轩时一样。

　　龙满低沉着声音，蹙眉道：“傅晴轩，你这辈子休想再靠近我。”

　　不血腥不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