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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   小山村里的丑小鸭(一)
      据专家科学论断,人类能记住的最早记忆是三岁以后。莫半夏表示,那个‘专家’是要加石字旁的‘砖’家。
      因为莫半夏最早的记忆是一岁半,她记得那时候她家里养的猪一头又一头的被抬出去,不叫也不动的,后来知道都是染上猪瘟死了的;记得家里闯进了很多人,记得无数个模糊的面容又哭又叫,那是放高利贷的人来追债以及三亲六戚来讨债;记得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女子边哭边被年老些的女子拉走,那是妈妈被外婆带走,与爸爸起诉离婚又另他人嫁;记得‘妈妈’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一定要听奶奶的话!’;记得她在奶奶的背上那惶然又冷寂的感觉,记得她在小床上饿得哇哇大哭的声音惊醒了一夜间头发变得雪白的奶奶。
      她在奶奶的背上一点一点的长大,听奶奶的话被她铭刻进了骨髓里。在她的成长记忆里几乎全是奶奶的画面,奶奶去种菜淋菜,她在旁边玩泥巴,捉菜虫扯野草;奶奶下田,她在田边找野菜;奶奶上山挖药草砍柴,她在边上看牛找蘑菇;奶奶煮饭做菜,她在灶边添柴。
      当她三岁时,可以勉强自力更生(自己会脱裤子拉屎拉尿),就跟着太爷爷在村里的娱乐场所(古榕树下)混了。太爷爷在榕树下跟人打牌,她在树下与别的小朋友玩。越来越老的太爷爷羸钱时偶尔会掏些钱给她买颗棒棒糖打牙祭,心情好时会跟她们说些听不懂的故事。
      ?小朋友们常常会因为争泥巴搓出的玩具、争谁当妈妈谁当宝宝吵闹不休,从吵架到打架。每回落败的小朋友都会不约而同的讥笑她没爸没妈穿得像小叫花,不管他们败得多惨,仿佛只要一嘲笑她就能挽回颜面。每当这个时候,莫半夏就会不负众望的大发脾气,不管对方强弱人数多少都会狠狠冲上去打架。两年里,抓破了方阳阳的额头,扯落了莫华玲的头发,撕烂了莫华芸的布娃娃,打青了莫德强的胖胳膊。那以弱打强以少胜多的博命打法,得到了太爷爷的叫好表扬,又被感叹遗憾不是男娃。结果是爷爷奶奶被别人的爷爷奶奶指责叫骂,不得不在家修理了莫半夏,但记吃不记打的莫半夏依然如故,混了个‘疯丫头’称号,朋友是越来越少到没有了。
      就在莫半夏叹气寂寞如雪,村里的小伙伴不经打,都听家里人的话不敢跟她玩了时。奶奶买了一头小黄牛给她做玩伴,放牛割草成了她一天的全部内容。
      在莫半夏的记忆里,过节都是不太愉快的事情,特别是过年,爷爷奶奶总会莫名其妙的在村口的大榕树下一坐多天,从来都没空参与老头老太太们的字牌娱乐,那几天也会去凑个热闹。直到大年二十九,外出打工回家过年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才开始在家里随意弄此粑粑粽子之类的过年食品,种类既少,数量又不多,往往没出正月十五元宵节,那点东西就招待完了有限的几个要红包的小访客。
      对了,莫半夏家过年是不去走亲戚的,也没少有亲戚来拜访。也没有出过外村去吃红白酒席。冷冷清清的,半点都没有别人家过年的快乐兴奋,更与电视里的热闹半点都不一样。五岁,莫半夏开始一个人独自去放牛,村头村尾熟了个遍时,奶奶说你可以一个人出去给本家的几位长辈拜年了。
      爷爷是太爷爷的老来子,爸爸是爷爷人到中年才有的宝贝儿子,半夏的排辈在村里很大,都是姑奶奶级别的。所以,照规矩,晚辈给长辈拜年,够得上半夏去磕头拜年的也没几家。但因为一些原因,村里的晚辈来给太爷爷、爷爷拜年的也不多,每家都只是来个把小屁孩做代表,但据说莫爷爷给的红包太小,稍稍年长些的小子都不愿意来。所以,每年春节莫半夏家都是冷冷清清的。
      当莫半夏叫着六七十岁老头老奶奶‘某哥、某嫂’时,那些随来的小屁孩都会轰然一笑。四五十岁的侄子侄媳拿红包给她时,她常常纠结的眨巴着眼,挣扎着收还是不收?
      “哎哟,怎么不拿?姑奶奶不会是嫌少了吧?”莫华芸的妈妈故意逗她。
      “是不好意思吧?姑奶奶怎么好意思拿侄儿媳妇的红包?”莫德军妈妈凑趣。
      莫半夏接过红包,逃难似的跑出了他们家,虽然尴尬不少,但荷包里的红包很令人安慰,钱迷的莫半夏还是挺高兴的。可惜没高兴到十分钟,在回家的路上,就被几个‘侄孙’拦住了。
      “哟,这可是咱们的姑奶奶,快给咱们发红包!”四年级的莫德富,在莫半夏眼里有若庞然大物。
      “我、我还小,我、我没有钱!”莫半夏惧怕的后退,紧紧握住荷包,这可不是仅比她大一点的小屁孩,这些‘大人物’她就是拼了命也赢不了的。
      “哎呀,你借花献佛不就得了?”莫半夏的后背碰上了人,声音在头顶响起,按住荷包的小手同时被强行拉开,口袋里十几个红包全部与她拜拜了。
      “呀,有十几个呢,哥们分一分,够买一包烟了。”抢劫的主人是五年级的莫德财,已经学会了抽烟喝酒等‘大人’的行径。
      “别哭别哭,大过年的姑奶奶哭了,可就要哭一年了,回头我叫德玉拿两件不穿的衣服给你,有八成新,比你现在穿的这件可新多了。”已经上了初一的莫德发染了一头黄毛,看着眼泪在打转的莫半夏难得的安慰了一下,还许诺下了堂妹的旧衣服。其实是过年清扫,他恰巧看到家里搜出来穿不了的旧衣服塞在蛇皮袋里准备拿去扔了,他奶奶说莫半夏可能需要,捡了能穿的出来另放一个袋子。
      “我不要你们的旧衣服!我要我的红包……”莫半夏哭着去抢回红包,却被莫德军一甩手就推倒在地上了。
      “不要?那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是德芳的。”
      “裤子是德芬的……”
      “鞋子是华玲的……”
      “哈哈,笑死了,一身都是捡别人的,还敢说不要?

      嘲笑声让莫半夏难堪到了极点,爬起来,朝最近的莫德财一推,无法憾动,果断的转身跑回家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莫奶奶要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
      面对莫半夏从未有过的哭闹,莫奶奶只是轻声安慰,却无奈的无法应承,家里的巨债已经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了,哪里有钱添置新衣服?有得穿就不错了。
      莫爷爷吼了一声,没有效果,随手拿了根放牛的竹鞭,新年第一天,莫半夏就得到了一顿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竹笋炒肉’。
      “哭、哭,新年大头的,晦气!我让你哭个够!”莫爷爷扬起的鞭子,连阻拦的莫奶奶一起打,那力道大得透过厚厚的棉裤,也在莫半夏的身上腿上留下了斑驳的红痕。
      “她爷,你发什么疯啊?这孩子两岁后就没穿过一件新衣,哭闹一下不也正常嘛!”莫奶奶想抢下莫爷爷的鞭子,结果是自己又挨了几下,孙女半夏已经痛到哭不出声了,小脸上淌满了鼻涕眼泪。
      “我发疯了,是我疯了!谁家像我家这样的?过年都没个人影,哪家出嫁的姑娘不回娘家送礼?你生那几个呢?这几年连个影子边的都不见,全都是白眼狼!白养的赔钱货!”莫爷爷恶狠狠的扔了鞭子!
      “她们为什么不回来你不清楚吗?若是啊敏、啊敏还在会这样吗?我的女儿将命都赔给你们老莫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莫奶奶冷冷的看着莫爷爷反问,声音哽咽悲痛里弥漫绝望。
      “哭?还哭?死丫头片子,赔钱的玩意儿,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反正你也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东西!”莫爷爷被问得哑口无言再次拿莫半夏出气。
      莫半夏打嗝着立即住口,惶恐不安的缩在堂屋的角落里。真怕会被啊爷当作东西扔出去。也第一次对生自己的‘爸妈’产生了怨气,既生了我又什么不要我?十年后,莫半夏才知道原来妈妈离婚改嫁时也曾提出要将自己带走,是莫爷爷开出了两万元的高价,说养她两年,花去了两万元。也是爷爷将妈妈离婚后第一次给她买的衣服,当着奶奶的面扔到了垃圾桶里,叫嚣着让妈妈滚了,就不要再踏进了竹枝屯。
      这一份痛入骨髓的大年初一的记忆,让不管是少年时代的莫半夏还是成年后的莫半夏都对过年有了阴影。从此,再没有了对过年的企盼,直到她也当了奶奶几年之后,儿孙绕膝,子孙彩衣娱亲,过年的热闹快乐才一点一滴的渗进她的灵魂里,年近古稀才有了对过年的企盼!

      小山村里的丑小鸭(二)
      2004年春,莫半夏六岁半,就读一年级!整个春节,她爷奶爷奶没有盼回儿子,她又一次的没有等回爸爸妈妈!但她终于穿上了新衣新裤新鞋。她以自己的劳动——削白马蹄卖钱,买了一套新的棉衣,新的,有记忆以来唯一的一件新棉衣!
      她再也不要穿别人穿过的旧衣服,再也不要被人嘲笑。
      “莫半夏,你穿的衣服是我姐不要的!”
      “莫半夏,你穿的裤子是我哥的。”
      “莫半夏,你穿的鞋子是……。”
      在这之前,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别人淘汰不要的,好心送给奶奶,奶奶当宝贝似的拿回来的洗干净补好给她穿。
      所以,当年仅六岁半的她尝试着削出第一个白马蹄时,奶奶开玩笑似的说,“半夏真能干,会削马蹄啦,那你削的算你的,留给你自己买衣服怎么样?”
      她的双眼绽放出惊人的光茫,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削马蹄大业。以六岁稚龄,连续两个多月,每晚都削两斤以上的白马蹄。为何是晚上?因为白天要跟爷爷奶奶一起去挖马蹄,同龄人是在田边玩泥秋,她却开始了分捡马蹄的工作。为了新衣服,为了计数,她还在奶奶的提点下学会了百以内的加法。数学水平从一年级提高到二年级。一个冬季莫半夏攒够了两百元,买了一套崭新的棉衣棉裤外加一双新棉鞋,奶奶再奖励了一个新书包!
      “莫半夏,你有新衣服穿又怎样?照样是个没爸没妈的野孩子!”
      “莫半夏,你爸妈没回家过年啊?!”有同学惊呼!
      “莫半夏爸哪敢回家?她爸欠着高利贷呢!”有同村的小屁孩子帮忙抢答了。
      “莫半夏妈跟野男人跑了,不要她了!”有不怀好意的同村人帮补充,那是村长家的宝贝孙女莫华玲。
      莫半夏双唇紧咬的看着教室里的小伙伴那或兴灾乐祸或轻视或嘲笑的嘴脸,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那一刻,莫半夏知道了,哪怕自己有了新衣服,也依然是被嘲笑的对象。心底再一次对从未谋面过的所谓‘爸妈’生起了一股怨恨。消息灵通的小伙伴们的‘不吝赐告’,在太爷爷与爷爷奶奶还以为她一无所知时,她早已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归家,自己的妈妈去了哪里。甚至在脑子里形成了爸妈的糟糕印象,在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随着时间发芽成长,一度长到参天大树,提到他们就要发火,砸东西,哪怕会因此挨爷爷揍!
      开学典礼兼上学期的总结表彰大会!莫半夏以双百分的成绩,成为竹枝屯唯一获得表彰的三好学生,当她上台领奖的那一刻,底下那些之前嘲笑她的人,眼底里遮掩不住的羡慕嫉妒,让莫半夏的心里漏进了一缕阳光。也终于找到了一条反击之路,我没有爸妈又怎么样?我能上台领奖,你能吗?你能吗?能吗?
      得意的莫半夏宝贝的将奖状及印有奖字的笔记本放进书包,书包也是新的,这是她奶奶奖励她的新年礼物。
      一个人慢悠悠的在人群后面走回家。她是被孤立的,没有玩伴,村里的小朋友好像都被家长关照过,没人与她玩。班里的同学,在村里几个小伙伴的‘努力’下,也几乎不跟她玩。说几乎,是因为她还是有一个玩伴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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