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海棠依旧》召音

40、四十

　　海棠一夜没睡好。

　　废话，突然之间把她拉去叶孟秋面前张口就是我喜欢她了，换谁谁受得了啊！叶英这人也真是厉害了，简直是闷声作大死的典范。

　　她打了个大哈欠，平日起得早，即便是昨晚失眠了今日也依旧那么早醒来。海棠穿好外衣，提起“见落英”刚打开门就看见了一个身影。

　　明黄的衣物，抱着剑，背对着海棠。

　　海棠笑了起来，快步上前，一巴掌拍在那人的肩膀上：“叶天霁！”

　　哎——为什么知道——

　　海棠哈哈大笑，“你想学你家大公子，起码也先练练剑，把你的腰围给缩小点。”

　　娘的。

　　自从昨日大公子说他胖了之后，叶天霁到处去问师兄弟们他的身材，得出的结论无一例外，全都是“胖了”。本来已经够沮丧了，这一大早又挨了一刀子。

　　偏偏这个人他还不能还嘴。

　　叶天霁哼了一声，把一个食盒塞到海棠怀里，说了句“你替我送去剑冢吧大公子要饿死了”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海棠不明所以，什么送去剑冢啊……什么跟什么啊？她自己也还没吃早饭好吗？

　　话虽如此她还是帮叶天霁去做了。不是心情好想要帮叶天霁，而是因为对象是叶英。

　　她也想看看一大早起来还没吃上早饭心情有些郁闷的叶英。他会是什么模样呢？是郁闷得站在外头，还是郁闷得坐在桌子前？赖床应该不会，撒娇耍脾气应该更不会，她想象不出来因为没早饭吃而赖在床上的叶英。

　　只是想到叶英可能会带着不快的模样她就觉得有趣，脚步也自然加快了些，想要快些看看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刚靠近房子，一股剑气带着无数金色的银杏叶扑面而来。劲道挺大，海棠下意识扶摇跳起躲开，也只是避开了些许，至少没有被叶子砸到脸，身子还是被剑气冲击到了，隐隐发疼。

　　叶子与海棠一同落下，海棠看见叶英的脸时他正挂着吃惊的表情在盯她，仿佛要把她给看穿一般。海棠故作不满，“一大早就这么生气呢？”

　　“……”叶英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来的是海棠，本来还以为是叶天霁来呢。见海棠提着食盒，叶英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收了势，先一步走到廊下，也没有席子，就这么随意地坐了下来。海棠把食盒放在他身边，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两份一样的早饭。

　　原来是叶天霁早有预谋。

　　海棠心领神会，叶英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二人相望而笑，谁也没有道破。

　　吃罢早饭，海棠还没来得及收拾饭碗就被叶英拉着往外走了。认识三年来，今年再相见后叶英对自己明显温存许多，这样的变化对海棠而言是惊喜的。不管多少回，叶英主动碰她的手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疯狂跳动。曾经怀疑过是不是自己活在梦中，可即便是假的，她也愿意相信，不想醒来了。

　　何况这样的温度和力度，都是那么的真实。

　　也许叶英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只是不善言辞，平素不会表达自己吧。她也没见过叶英同外人相处的模样，或许只是外人都如同当初的自己那般，不了解叶英，才会觉得他是冰冷如雪的人。
　　这样的牵手多了，海棠自然也渐渐大胆了。最近他都是拉着她的手腕，又被海棠松开，换成了十指交握，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撑船的老张早已等候在码头，见大公子带着海棠娘子来了，笑眯眯地让了路，做了“请”的动作。叶英先行，转身海棠已经跳上船，笑嘻嘻地看着叶英，自满地拍拍胸脯，“看我上来多轻巧，船都不摇的！”

　　叶英这回明白了，不再是拉她的手腕，而是与她十指交握。

　　倒把老张的脸臊红了，心想大公子年轻人果然和老一辈的不一样，真牛，赶紧把人姑娘抱回家吧。

　　不多时，远处岸边成排的柳树迎风招展的模样便映入眼帘，与此同时还能听见些许莺鸟鸣叫。明明已过中秋，按理一场秋雨一场寒，只是这西子湖畔似乎并不是如此。柳叶仍绿，鸟叫依然。

　　船靠了岸，二人下船，老张识相地撑着船离远了。海棠心道这般翠绿的景致若是在洛阳的这个时节，定然是看不见了，这西湖果然不同。

　　“英哥哥，这里的叶子不会落么？”她掰了一条柳枝，轻轻地在空中转圈，“这个时节还能看到绿色的柳，还有鸟叫，真好。”

　　叶英想起叶天霁推荐他来此处的理由，原话复述：“今年天暖，此时仍能看见柳与莺。”

　　海棠忽然想起来，绕倒叶英的前面倒着走，“我好像记得你使过一招，就是有莺有柳的。当时你念的是诗我没记住，我只记得你那招剑气四散凌厉异常，它是什么招数？”

　　“莺鸣柳。”

　　漫步在柳堤之上，鸟儿似乎准备南迁，都在成群结队地飞着。海棠想起了秋日在青睢牧场看了十几年的大雁南飞，如今却是没能见着，顿时有些思念天策府了。

　　不知道教头还是不是那么随便，不知道阿嬷身体好不好，不知道古月那小丫头有没有好好和弟弟古亮相处，更不知道有玉师姐现在如何了。

　　“英哥哥，我想天策府了。”

　　他握着她的手的力度大了些。

　　二人无言，慢慢走了一段路。都是习武之人，体格比常人好上许多，步子也比常人快上些，不远处的高塔渐渐靠近。毕竟是秋日的上午，太阳已不如夏日猛烈，晒在身上还挺舒服的。

　　“啊，那个我知道！是雷峰塔①！”

　　她便兴致勃勃说起茶馆里说书人说的故事。传说在很久之前有一条蛇妖还没修炼成人的时候曾被一个书生救了，为了报答书生，她便化作人形嫁与书生。只是，蛇妖因犯了天规，被一个法力高强的大和尚收服了，就镇压在这雷峰塔之下。

　　海棠撇撇嘴，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故事的结局，又自个儿岔开话题：“此处也有藏剑山庄的招
　　式？”

　　“夕照雷锋。”

　　海棠有些惋惜，“可惜没有看见夕阳。”

　　叶英订正：“夕照山。”

　　海棠哑口无言，原来不是跟太阳有关，而是夕照山的雷峰塔啊，“藏剑山庄的招式真是灵秀。”
　　叶英又订正道：“此招属山居剑意心法之招。”

　　心法于武者而言十分重要，因此不管哪个江湖门派都会给自己独创的心法起个名字，譬如海棠所学的心法就是傲血战意，听着可霸气了。“山居剑意”这样的名字，虽然跟傲血战意很像，可海棠满脑子都是艳阳下被光芒与剑气卷起的银杏叶所包裹的叶英。

　　束好的长发舞动，明黄的衣袂翻飞。

　　君子如风，藏剑西湖。

　　二人沿着江边走了许久，海棠又说了许多在扬州城遇见的逸事。太阳越来越猛，就在二人都被晒出一头汗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亭子，海棠拉着叶英就往里冲。

　　“咕——”

　　脚都没站稳呢，肚子就叫了。海棠红了脸，赶紧别开头，随手用袖子把额头的汗擦了。

　　“海棠。”

　　海棠循声望去，叶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食盒。海棠惊诧道：“这哪来的？”

　　叶英没说。

　　海棠觉得大概是叶天霁弄来的。想到自己和叶英游玩的模样被人这么看着，海棠脸皮再厚也觉得吃不住，马上坐在了亭子的另一边，离叶英远远的。

　　海棠不动叶英也不动，好好的午饭时间硬是变成了二人的对峙。她的眼神不停地偷瞄叶英，他额上的汗很薄，比她那样汗如雨下的模样好多了。想想也是，叶英武学在她之上，看上去虽然不是很健壮，可意外的力气特别大，体格应当是很好的，这一路走下来也比她轻松许多。

　　嘤，羡慕。

　　“咕——”

　　肚子又叫了起来。

　　叶英的声音有些许无可奈何，“海棠。”

　　“好了啦。”海棠老老实实地坐在他的右边，两个人之间，又隔着一个食盒。

　　叶英把食盒打开，里面装着的糕点和面食都是应季的，还有海棠最喜欢的桂花糕。正是好个秋日，桂花开得最盛之时，做的桂花糕也比其他季节吃到的要好吃许多倍。
　　海棠闻到了那股味道，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可一想到叶天霁就跟在他们旁边，她心里就疙瘩。“要不，你先吃吧，我等会儿吃。”

　　叶英轻而易举看穿她的心思，道：“天霁不在。”

　　“诶？”

　　并没有获得更多的解释，但叶英都这么说了那叶天霁就肯定不在。海棠宽了心，说了句“我不客气了”就拿起筷子伸向桂花糕。嗯，好吃，特别好吃！食物果然还是应季的好！

　　吃罢午饭，海棠刚想说去别的地方走走，水面就泛起了点点涟漪。她看着水面，又伸手出去，滴滴细雨落在了她的手中。

　　“竟然下雨了。”而且还是冒着太阳的雨，虽然不大，但海棠并没有打算淋着雨走。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出毛病，以前以为有那瓶药在定然无事，但如今且不提她已经没了那药，就是有她也不敢乱来了。

　　忘情花。

　　可想而知自己那次伤叶英伤得有多重，这么一个沉着冷静的人，竟然会在她的房间里逗留还耍小脾气，若非经历过，她绝不信叶英还有如此一面。

　　可也因此，海棠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幸运。得叶英倾慕，她此生足矣。

　　“走吧。”

　　一个阴影落在海棠的身上，她抬头去看，头顶出现的竟然是一把水色的油纸伞。撑伞的是叶英，这伞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肯定又是叶天霁。

　　正在冒雨回收一路放置的食盒和伞的叶天霁打了个喷嚏，总觉着有人在暗地里骂他。

　　二人还是第一次共执一把伞，尤其是叶英，出门的时候天气都挺好，也没怎么打过伞，更不知道和他人一起打伞时应当是什么模样。想着海棠不能被淋，他不停地将伞向海棠倾斜，不知不觉左边肩膀已经被淋着了。

　　雨不大，尤其是这样的太阳雨。

　　二人走在桥上，海棠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天边竟然出现了一道彩虹。雨滴星星点点的，大约是因此才出现了彩虹。她的眼都瞪大了，这道彩虹不大，但是有两层，而其高高地挂在蓝天下，宛如是假象，可是又那么真切地看见了。
　　这是仙境才有的景色吗？

　　不由得驻足观看，她指着彩虹跳了起来，“英哥哥你看，雨中彩虹，还在下着雨呢竟然就有彩虹了！太好看了！”

　　秋日艳阳雨，叶英也未曾见过此般美景。

　　与她一同的时候，似乎总是能有许多惊喜之事……

　　海棠将视线从彩虹之上收回，才注意到了叶英的偏爱，顿时心中一甜。伸手把伞往回推了推，推不动。又推了推，还是推不动。

　　“淋着了。”

　　还是推不动。

　　此时二人之间仍是有些距离，海棠见怎么都推不动，便走近了些，把伞往叶英那边让了让，“我淋不到的。”

　　他这才往回收了一些，肩头仍是在外。海棠撇嘴，心道你淋病了我也不好受，于是又靠近了些，甚至有些挤着叶英。叶英想起小时候娘亲给他打伞时，总是一只手抱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打伞，两个人都不容易淋到。

　　他将伞换了手，而后顺理成章地把海棠往前捞了捞，半靠在自己怀里。手虽然放在她的肩上，但却有礼地握了拳，并没有过于亲昵。二人走了许久，已然到了西湖的西北岸。风来雨来，湖面不平息，吹皱一池秋色。

　　“时间不太好，看不到盛开的荷花。”海棠有些懊恼，春日正是赏景好时光她不来，偏偏等到中秋之后，天气渐凉的日子来，本应是多美的景，如今全都看不见了。

　　太阳渐渐被乌云遮了，天空变得阴沉，本是开心愉快的雨，如今透着点点寒意。滴滴答答，是雨落在湖面的声音；噼里啪啦，是雨打在地面的声音。已经开始枯萎的荷叶蜷缩在水面上，任凭风吹雨打，枯萎的叶子也不会再次展开。有的莲蓬已然枯萎，还有的仍旧是绿色，却是那般瘦瘦小小，仿佛一个孤立无助的孩童，没有父母的遮风挡雨，孑然于世。

　　“英哥哥，我们明年的夏天来看盛开的荷花，你说好不好？”

　　这就意味着，明年她还会在自己身边吧。

　　叶英的声音显得无比轻快：“嗯。”

　　“那就这样约好了！”海棠伸出小指，勾上叶英的小指轻轻晃动，“拉钩！一百年不许变！明年你不准跑，约好了夏天要来看荷！还有听说冬天能看到雪，等天气冷些，我要来看雪。”

　　小手指松开的一瞬间，海棠忽然觉得有些寂寞。她又握住了叶英的小手指，恋恋不舍地拽着。今天要结束了呢。今天这样轻松又开心，只有叶英与她两个人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是什么时候呢？要是真的得到明年夏天，那该多寂寞啊。

　　一个人不是不好，和胡若子一起也不是不好，可她想要更多能和叶英相处的时间，即便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或者是各忙各的，她也想要待在叶英的身边。

　　“海棠。”

　　他的手很温暖，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下一刻，她陷入了温暖又有力的包裹之中，无意间听见的心跳声，是他紧张的证明。

　　“昨日我答应你了。我的下半生，全属于你。”

　　所以雨中彩虹也罢，映日荷花也罢，他都会陪她去看。

　　“你不是旁人，你是叶家人。”

　　所以无需再患得患失，他早已将她看作叶家的一份子。

　　从莺鸣摇柳，至雪残断桥。

　　“大公子，海棠娘子！”

　　这声音是叶天霁的。

　　二人稍稍拉开距离，同时向声音方向望去。乌云散去，月影倒映在湖面上，皓月当空，水天一色，明明是西湖却如同海洋一般无边无际。

　　“秋月夜，西湖边，有一君子，在海棠身边。”

　　话音未落，头就被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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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雷峰塔在五代十国建立，白娘子的故事也是描写宋人的故事。
此处为配合“夕照雷锋”等技能而把包括雷峰塔在内的景点提前到文章故事线发生之前就已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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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中心思想：喂狗粮。
本章写后感想：娘.的被喂了一脸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