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刺客 ...
-
有人影停在门前,道:“大人,监军郑大人到了。”
王锷应了声,起身出门,裴迪既为参军,自忖也该去拜见一下,于是跟着到了前院,只见郑大人绯色袍衫,面目生得颇为年轻,裴迪自幼京中生长,一看之下也就将此人猜个六七分,怪道王锷对他如此礼遇,大概与禁军干联不小,据他所知,郑监军上任不过数月,这么一来,朝廷派来的这位新监军,来意呼之欲出。
裴迪待他二人寒暄够了,才走上前去见礼道:“裴迪见过郑兄。”
郑若回方才早已将王锷身后这个年轻官员瞟了好几眼,猜度着只怕他就是裴迪,裴迪这么一说,郑若回更是笑道:“久仰,西府裴公子,名满长安。”
“大人谬赞,裴迪不过浪得虚名。”
郑若回不以为意,似乎来了兴致,转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随从,众人不知何意,都向他们看过去,六位蓝紫服色的少年,个个持刀而立,带着面具看不清脸孔,却更显得英姿勃发,王锷以为郑若回要裴迪试他们的武艺,刚要打岔,只见裴迪看到什么,侧身道:“真是好刀。”
郑若回大笑:“裴兄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了。”说罢身手接过为首那个少年递过来的刀。
裴迪拿过来一看,鞘上金银错嵌,其中有宝石如血,拼作兽纹包卷,刀把上虽是同色花纹,只在那深红聚集处,有水蓝宝石雕成的花色,确是十分光滑合手,鞘中刀身色寒如雪,刃侧映日熠熠,挥之风声飒飒,势不可挡,绝对是一把难得的好刀。
“如此珍品,不知大人从何得来?”裴迪反手握刀,刀穗上所缀紫石英斜画一段柔光,英武非常。
郑大人笑道:“前日有蕃客以宝刀相赠,本没觉得什么,前日到河口去接故人,不像我那故人惊异不已,所以才想着今日叫裴兄看看。”
裴迪将那刀还入鞘中奉与王锷,自己却道:“这蓝玉,当是吐火罗的货色,铁非中土所制,却是中土的锻造形式,所用错金皮革俱是上品,只此一把,当已价逾千金,恭喜大人了。”
郑大人摆摆手:“果然是宝刀,还好没全送给这群小子们,不然真是亏了啊。”
裴迪听了一笑,道:“郑兄若是不快点入座,满桌的珍馐就叫人吃光了,那才叫吃亏。”
郑大人一看那桌上的芥团子,百鸟朝凤,百味果酪,什锦酥糖,菜肴有暖香炙五生盘,各式野味熏烤,离席数步已经鲜香诱人,当即大笑走向席间。
郑若回扭头一见侍从站立不动,刚示意他们到一旁席上落座,只听得身后一声轻响,接着有人喝道:“什么人?”
众人望向声音起处,只见满眼的刀剑寒光,白袍飞动的无疑是裴迪,而那持刀的蓝紫身形,不就是方才奉刀的侍从么?
原来王锷见他们入席,刚要将刀还给那侍从,不料刀未入鞘,那侍从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轻忽忽将刀抢在手里,袭向郑若回,不料斜刺里闪出一道秋水激寒,那侍卫身手不错,一仰身闪过剑锋,刀身顺势轻轻往剑上一搭,极快地向裴迪滑去,被裴迪一剑挑开,却见那刀身轻灵,回势一刀,凛凛生风,裴迪收剑险险躲过,没想对方回身又是一刀,裴迪只得反手一挡,手上加力,极快地说道:“兰姑娘别忘了,令兄尤在狱中。”
一语既出,对方刀上的力道渐渐消散,一刀一剑各自撤开,席间早已鸦雀无声,都看着着两人打斗,王锷见他们停下,吐一口气,问:“兰姑娘?”
裴迪眼睛片刻没有离开兰姑娘,嘴里说道:“不才旧部,兰旭的小妹。”
兰旭的小妹?兰旭不就是前两天差点被裴迪一剑杀了的那个旧部下?那这姑娘想是冲裴迪来的。
“持械袭击朝廷命官,姑娘,裴迪并非无心救你。”裴迪这一句说罢,王锷从前院调来的兵早围了上来,个个手执兵器,只等一声令下。
“不知郑大人意下如何?”王锷问站在一边的郑若回。
郑若回有一会儿没说话,看看那摘下面具的陌生脸孔,他身后那五个一样带着面具的侍卫虽然看不出表情,只是见他们低头站立,似乎也是颇为震惊。郑若回笑了笑道:“此人并非侍从,还请各位大人依律查办。”
王锷一听,下令抓人,却见裴迪并不就此落座,反而走到那姑娘面前问道:“郑大人原先的侍从现在何处?”
兰姑娘看都不看他,向郑大人道:“妾身并没有为难于他,他此时当已经回府了。”
裴迪听了微微点点头,叫人将他带下去,自顾自先斟了一杯酒,对席间道:“裴某查办不力,致使扰乱筵席,向诸位赔罪。”
座中一听,纷纷回敬,倒是郑若回对王锷道:“大人,裴大人在京中久有诗名,若要赔罪,不如请他挥毫配曲助兴?”
王锷也来了兴致,不过提到裴迪的诗名,不少人会自然而然地想到那曲“灞桥柳”,万一他把这首写来,可又是一桩麻烦,于是他也是颇为小心地问道:“不知裴大人觉得怎么样。”
裴迪看看席间这一众府中幕宾,还有大小州官,谦谦然道:“本朝诗酒风流,早有才子诗文在先,裴迪只恐不如,在此应景写来就是。”
说罢一手压袖,一手执笔将首《二月二日》写下。
一旁的刺史见他写了两句之后,低声对郑若回道:“不知这诗文是何人所作?”
他这么一问,席间也有不少人竖了耳朵听着,于是郑若回笑答:“各位,这写诗的人,便是当日“长安米贵,居之不易”的那位白公子啊。“
“白居易?”
说到这句,裴迪恰好写完最后一笔,长出一口气,搁笔笑道:“郑大人博闻多识,不错,此诗确系乐天兄所作。”
一旁的歌女早将纸接了去,裴迪跟郑若回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只听屏前羌笛一脉,激起箜篌荡漾,如阵阵涟漪。
波底有歌女缓缓吟道:“春风润物,天朗气清。”
她声调婉转,余音合入乐声,半吟半唱,待那笛声微一起伏,走板声聘婷而来,与舞伎们的细碎步子应和,只觉得眼前云霓舞动,管弦倾城。
二月二日新雨暗,
草芽菜甲一时生,
轻衫细马,青春年少,
十字津头,一字来行。
那歌女唱完这四句,管乐大盛,席间仿佛满城花开,红紫灿烂,宾客不觉沉醉,无不停箸,其余歌伎也一同唱道:
“轻衫细马青年少,十字街头一字行。”
这句方才唱罢,歌吹骤然变弱,众人意犹未尽追之不及,终于管弦尽散,园中一时阒寂。
众人余兴正浓,陶然其中,无人出声
偏偏此时,有一尾弦响朦胧,犹如远在云外的鸿影,乍闪即逝,余韵不绝。
裴迪拿起酒杯轻啜一口,心道王锷果然会享受,这管弦之美,就是比之宫廷教坊也毫不逊色,且这歌伎信手化用,更是唱出十分韵味。
“郑大人觉得如何?”王锷弯着眉,笑问道。
郑若回似乎这才惊醒,顾盼一下才道:“真当得上,是美不胜收了。“
王锷听了自然欢喜,还不忘说道:“是裴大人那首诗好啊。”
裴迪听得,也不急着回答,只是叫侍女将酒斟满,起身问道:“不知是哪位配的词?”
方才唱歌的一位歌伎自乐队中站起,盈盈拜道:“奴家不才,情急之下胡乱断改,大人包涵。”
裴迪起身,微一举杯笑道:“哪里,妙手化用,姑娘好诗才。”
那歌伎喜出望外,忙连声称谢,四座一听,也都不失时机纷纷称赞王锷雅能识才,王锷忙着回敬,笑得花开一般。
郑若回敬过酒,在满席热闹中刚一落座,就见裴迪执杯笑饮,发觉他的目光,才微一点头致意。
郑若回心知他这下算是把面子给王锷贴足了,王锷非科考入官,才自言儒生,附庸风雅不及,今天裴迪这么一来,难怪乐成这样。
说起来,在长安早听说裴迪大名,果然是翩翩公子,只是郑若回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的人如何成那威震海疆的海王?
这么想着,郑若回端杯齐眉,向裴迪稍一示意,裴迪也是一笑,各自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