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瞅啥瞅，怼你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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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七月，热得仿佛能融化一切。空气中满是湿润的燥热，偶尔刮过的轻风都逃不过这铺天的热浪，无法给人带来一丝凉意。
然而再磨人的暑气也不能作为休息的理由，昌宁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街角的挑夫赤.裸着脊背扛起了担子，黄包车夫也热得敞开了粗布衣襟，满街的小贩在自家的摊位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手中的蒲扇，这样燥热的午后，仿佛连蝉都懒得鸣叫，恹恹的趴在树梢上。
高温晒得人浑身提不起劲来，街道上却有一双眼睛在滴溜溜的四下打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忽然，一道精光闪过，与此同时，一名身着长衫的青年与人撞了个满怀。
“诶呦！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路啊！”身着粗布短襟的少年没好气的抬起了头，怒视着稍高他半头的青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没事吧？”即使是这样热的天气，青年依旧穿的一丝不苟，一袭月白的长衫工工整整的套在身上，略短的头发规整的梳在脑后，让他原本年轻的面庞生生多出了几分老成。
“这位小兄弟，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了你，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青年略带歉意的看向被撞的少年。
“算了算了，我还有事，今儿就不和你计较了！”粗布短襟的少年揉了揉肩膀，骂骂咧咧的走开了。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一脸不忿的少年转身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穿过街口，少年加快脚步闪进了一旁幽暗的巷子里，几个少年从一旁涌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哥，怎么样？得手了吗？”一个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少年上前问道。
“小乐，小瞧你哥了不是？你七哥我出手那能有落空的时候吗？嗯？”少年略显稚嫩的脸上却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油滑和痞气。
被叫做小乐的少年笑着挠了挠头“嘿嘿，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担什么心，我的“手艺”你们还不了解？我跟你们说，今天逮着的可是只大肥羊，还是只蠢得要死的肥羊！”少年炫耀般的微抬起下巴。“你们是没看见他那傻样，被我宰了还在那问我要不要去医院呢，多少年都没见过这么蠢的了！”
听到他的话，围着的少年们哄哄大笑，少年骄傲的像只刚长出冠子的小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对着周边的小鸡崽子们训话。
这位少年名叫徐七，是昌宁街这一片有名的小流氓，平时专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因为一手高超的“扒”功和仗义的性子，被这片的小混混们奉做大哥。秉持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念头，徐七每次“宰羊”过后都会和他的一帮小兄弟一起分赃，这也让他大哥的“地位”更加深入人心。
“七哥，你怎么知道今天这个是只肥羊啊？”一个瘦的像麻杆的少年堆着笑挤上前来问。
“不识货了吧？他那一身长衫，虽然款式老了点，但用的料子可不一般。不过这么热的天儿还穿长衫，他也不怕捂出痱子喽，看这打扮，说不准还是个什么旧派文人呢！”
话音一落，又引起了一阵哄笑。在兄弟们的哄笑中，徐七掏出了摸来的长衫青年的钱包。
“嗬，这还是牛皮的呢？看这样式得是外国货吧？就是旧了点，不过应该也能值不少钱呢”小乐兴奋地说。
“这里头都是新式纸币！一、二、三......十一、十二！”麻杆惊讶的数道。
“新式纸币”是前段时间江城发行的新货币，一张就抵得上十块银元。众人狠狠地咽了下口水，十二张新币！那就是一百二十块银元！这个数足够一般人家一年的开销了，有了这笔钱，他们这帮兄弟大半年都吃喝不愁了！
徐七也愣住了，他没想到今天自己干的这票这么大，原本只是看这人穿的板板正正，估么着能摸到十几块银元，谁成想竟超出他的预期十几倍！一百二十块银元！徐七生平还没见过这么大笔的钱，江城里有谁能随便带这么多钱在身上？这让他心里有些打鼓，他到底是偷到什么不得了的人头上了？
原本兴奋的小乐看到麻杆手里的一沓纸币，心里不禁也打起了鼓，他看着徐七艰难的开了口“哥......这么一大笔钱，肯定不是普通人能拿出来的呀......咱别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了吧？”
徐七心里也直突突，可他转头看着周围弟兄崇拜的目光，不由得产生了一丝虚荣心：他可是大哥，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他怎么能露怯？再说了，反正偷都偷回来了，难不成还能再给他还回去？
于是他定了定心神，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开了口：“怕什么？出了什么事不是还有大哥给你扛着吗？用的时候小心些就是了。小乐，你和阿荣一会拿两张新币去换成银元，剩下的就先搁我这，省得让人起疑。”说着他从阿荣手里接过了纸币，从中抽出了两张递了回去。阿荣正是那个瘦得像麻杆的少年，他叫做谢荣，在众弟兄中地位不低，算得上徐七手下的“心腹”。
“哥......”小乐仿佛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人打断了。
“得嘞，我和小乐马上就去！”谢荣兴高采烈的应了下来。
“唉......那我和阿荣去了，哥......你自己小心啊！”见谢荣已经满口应承了下来，小乐也不好再开口，只能匆匆说了两句便同他一起离开了。
徐七冲着剩下的人扬了扬手，“行了，都散了吧，晚上都到“芙香阁”去，哥带你们吃顿好的！”语罢，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劣质的卷烟熟练地点了起来。
他像只无骨的猫儿，吊儿郎当地靠在墙根，屋角延伸出来的阴影将他笼罩其中，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只有叼在嘴里的烟头在光影里闪烁，此刻的他像是和这条阴暗潮湿的小巷融为了一体，散发着颓废破败的霉味。
“喵！”角落里一只杂毛的花斑猫追着灰暗的老鼠跑过，徐七抬眼看向这一猫一鼠的追逐，猛地吸了一大口烟，吐出了浓浓的烟雾。在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明灭不定。
烟雾散尽，徐七将手中燃了大半的烟丢到了地上，狠狠地一脚踩灭，仿佛是想连带着什么一起，全部碾碎在脚下的泥土里。
他慢慢站直了身体，缓步走出了阴暗的墙根，午后炽热的阳光笼罩着他，将他身上略带潮湿的阴寒一扫而光。他舒服的眯起了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几分灼热的空气。
随后他走出这条破败的小巷，逐渐汇于人流之中，直到隐而不见。
此时的德芳书局里，一名青年满脸窘态的站在柜台处，仔细瞧去，可不是方才与徐七相撞的那位长衫青年。他手里拿着两三本装订得十分考究的书，红着脸摸着腰间原本放置钱包的地方，然而那里现在却是空空如也。
“是什么时候丢的？这一路上并没有人近过身，难道是刚才的那一下？”他心中暗想。
见他抱着书站在柜台半晌却还不结账，老板也露出了些许不耐，“这位客人？您是要买书么？”
青年忽的回过神来，斟酌了一下方开口道：“不好意思老板，我的钱包被人偷了，这本几书能麻烦您帮我先留着么？我回家取了钱就过来买。”
老板透过圆圆的眼镜上下打量着他，这种旧式长袍，现在已经少有人穿，如今的新派文人和学生们都时髦的很，不是穿新式的学生服就是挺括的洋西装，只有那些旧派的穷酸鬼才喜欢穿长衫搞老式的那一套，虽然用料看着还算不错，但依他看，这人八成就是个穷酸的破落户，买不起书在这强行撑面子呢。
“不好意思，这我可留不住，您挑的这几本啊都是刚到的新学书，整个江城也就只有我们书局才有，抢手的很。”书局老板狭小的双眼中浮上了一丝不屑，带着几分讥讽的挑了挑他略显稀薄的眉毛，肥胖的脸上扯起了一个刻薄的笑，慢慢地开口道，“我可好心提醒您一句，这几本书可都不便宜，我劝您啊，还是赶紧回家带够了钱再来，免得一会因为钱不够还需要再‘回家’去取。”
老板的声音虽不算大，但是在安静的书局内却显得格外的扎耳。
青年仿佛没有听出老板话中的嘲弄，抬起了微低的头，目光清澈而又坚定的看向老板。“谢谢您的提醒，我一定尽快赶回来。”说罢，便放下书匆匆离开了，略显清瘦的背影挺拔得像棵傲立的青松。
书局老板愣了一刹，随即冷哼一声继续做起了手中的活计，嘴里还不住抱怨着：“穷酸鬼，也不知道装样子给谁看，真是浪费时间。”
长衫青年快步穿过街巷，直直向着一所略显古朴的旧式宅子走去。
宅子占地虽算不得大，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但胜在典雅别致，地段更是一等一的好。他没有一丝停留，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大门上方的匾额上题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魏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瞅啥瞅，怼你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