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皇后娘娘学普通法》白业

16、第十六章

　　门被轻轻推开，有人拿着一支蜡烛走了进来。
　　暖橘色调下那个人本就漂亮的眸子显得愈发的幽亮，眼睛线条流畅自然，到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一抹惑人的媚。
　　张莹每次被她这副皮囊迷得神魂颠倒时，都忍不住想:
　　长成这个样子，还是个难得的憨批，
　　皇后这么宠她不是没有原因的啊！
　　......
　　房间不大，但因为没有几样东西，所以给人空空荡荡的感觉。
　　一张四方桌摆在正中间，走近了，她借着烛光，看着这个桌面被擦拭的十分干净。上面有一个很安静的茶壶在那摆放着，不怎么华丽，但干净，发现她在看它似乎也在回看着。茶壶旁还靠着一个小杯子，里面装着一半已经冷掉的茶。她将壶盖掀开，茶汤已经冷掉了，沉着的都是些又散又碎的叶子，一片完整的都难找到。
　　这么拮据的吗？难怪从来不让她来。
　　将竖着的蜡烛微微倾斜，灯芯里的油顺着滴落在桌面上。
　　“啪嗒”
　　灯芯颤动了一下。
　　将蜡烛立好，她顺势打量了一下这个她从没来过的地方：没有什么摆设，梳妆台都看不到，毛巾和梳子放在盆里，脸盆放在地上。墙角立着一个不大的衣柜，柜门都没有就这么冲她大喇喇的敞着，一眼就能看完里面叠放着的几套衣服，一套备用的床褥都没有。
　　实在想不到她的生活如此艰难，此时，谢还乡开始有点理解她了。
　　“让你见笑了”
　　张莹头转过来，脸冲着她，语声中透着虚弱。
　　“我去过你那......你知道我是在陛下跟前伺候过的人，乾清宫、慈宁宫我都去过。但是第一次去你那时，我还是被吓到了，感觉万事万物应有尽有，光是你那几箱子层层叠叠价值不菲的耳坠子，我便是在坤宁宫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阵仗。”
　　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瞳孔里有种深沉的东西“所以一直不想让你过来，我这地方又破又寒酸，怕你看到了会害怕。”
　　又笑了笑，脸色苍白，似玩笑道“皇后娘娘如此看重你，你身上要是有个风吹草动，皇后娘娘还不扒......”
　　“所以”谢还乡在她床榻边就势坐下，偏着身子，打断她“这就是你这么做的原因？”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还乡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瞧着她，还是觉得跟第一次见她时给人的感觉一样，面目清秀，明艳动人，似三月开的桃花，清纯又诱人。
　　就连她此时迟疑、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都跟真的似的，完全找不到破绽。
　　她愈如此，谢还乡心里只愈发的惆怅。
　　本想叹口气，但是气结于胸，在肚子里转转绕绕之后却化散而去，无甚可叹了。
　　这宫中人人都有两副心肠，一边与你同进同出、温柔解语，一边又忙着挖坑刨土，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将你埋了，甚至连你葬礼上的致辞都想好了。
　　你遇见的鬼一定是鬼，但人不一定是人。
　　这样的事情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确实也习惯了，早没了初次的惊慌失措和张皇不安。
　　但习惯是一回事，遗憾也难免。
　　她盯着那张写满了“无辜”的脸，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就因为皇后看重我，所以，这就是你恨我的理由？”
　　张莹一下就愣了，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问，扯了扯她袖子：“还乡？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
　　谢还乡没有看她，视线落在远处，似在回想“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人来提醒过我......”
　　垂下眼帘，又看向她“你有一个哥哥对吧......”
　　张莹的心一颤，将手缓缓收回。
　　谢还乡续道：“皇后的乳母便是蜀人，早些年得了恩典衣锦还乡，说来也巧，和你是一个镇上的。”
　　“你兄长原本有一门亲事，据说还是和他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但没有想到啊，对方父母贪慕皇后乳母一家的钱财门楣，翻脸无情，看自己女儿有几分姿色，先是退掉了和你哥的亲事，再把她卖进了皇后乳母这一家，给别人做了通房丫鬟。”
　　“据说，那姑娘也不是个安分的，既签了卖身契，给人做了通房，一边还在和你哥暗中来往，教人给发现了。”
　　被戳中了心事......那些阴暗的、糟糕的、不想被别人知道的过去竟然在这个夜晚就这么被她平静地叙述了出来。
　　“没有！”
　　张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止不住的战栗，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害怕。
　　她摇着头“不是这样的！我哥跟她没有私情！是她自己不守规矩经常挨罚，被卖掉之后也跟家里人闹翻了，没有人管她。我哥心善给她送了两回药......结果被污蔑和她‘暗通款曲’！”
　　谢还乡垂下眼帘，声音清冷惋惜“这些都不重要了......”
　　又一次私会时他们被家丁捉住，那家主人当着她哥的面将这不守规矩的丫鬟给当场打死，并将她哥按“通jian”的罪名押送衙门。他哥本来就被那血腥的场面吓得魂不附体，又在衙门里遭了一顿刑讯，结果还没能开堂受审，自己先在牢房里咽气了。
　　陈年旧事历历在目......
　　她带着一纸状书跋山涉水的将皇后乳母一家连带当地的县令告上了提刑按察使司。
　　结果按察使一看她告的人涉及到上面————还是只手遮天的唐氏一族，日思夜想怎么都不敢审理，寻了个借口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那些人接过她的状纸当即气的要螺旋升天，估计心里都在说些优美的ZG话。
　　为啥？
　　因为这案情并不复杂，但为啥从地方告到了中yang都审不了？这哪是审不了嘛，这完全是不敢审啊。
　　谁跟自己的仕途过不去啊......
　　唐家本是百年世家，当今太后又把持朝政数十载，关里关外，无不是唐家的势力。这皇后又是太后的亲侄女，由她亲手抚养长大，性格阴晴不定极其不好伺候，这案情处理好了不一定能得到奖赏，但处理的不好......
　　不过大理寺的这群老狐狸也相当狡猾，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立马向皇上请旨以“用人唯贤”的名义推举刚到任的新人文斯升任为大理寺少卿。
　　文斯是谁？那年科举出身皇上亲点的探花郎。
　　拜入的是帝师门下，与皇上是师兄弟的关系。
　　此案成了，他们一面没得罪皇后那边，一边又讨了皇上的欢心。两边都卖了个好人情。若不成，那也不关他们的事，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最糟便是惹怒了皇上，那也比得罪皇后来的强。
　　这边，文斯也不傻。一边是民冤，一边是仕途，他那么年轻既不想得罪上面，也不想砸了自己在民间的口碑，他日思夜想，终于想明白了。
　　其实很简单，就从案情本身出发：这女子既被卖给他人，又有签字画押的卖身契作证，按当朝律法，这家主人就有处置自己丫鬟的权利。但从道德出发，大理寺不认同他们将人随意打死的做法，予以谴责。与此同时，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兄长与这丫鬟有“通jian”之嫌，但据多人作证，二人确实在那女子被卖入府后仍有来往。当地县令按律将他收押审问，但没想到嫌犯身体不适，猝死狱中。出于人情道义，当地县令应适当给予一些银两以示安抚。
　　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于此，历时两年多的案件，就此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