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不想做对食》铜心扁豆

15、少年阿古

　　“阿古，阿古，你怎么都不理我，你生气了么？”

　　周沐可怜巴巴的蹲在小乞丐身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自从那夜从山上下来之后，将近一个月了，这小乞丐一直对他爱搭不理，当他是隐形人一般，简直比初识之时更加冷淡，任他怎么逗弄，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果真，听到他的问题的小乞丐向旁边挪了挪，自顾自的翻搅着破瓦罐里煮着的野菜汤。

　　“阿古？好阿古？陪我说话嘛。”

　　周沐又往他边上凑了凑，唉，想他如此威严霸气的一只鬼，竟落到求着人说话的地步。

　　“你当真不理我？你再不说话，我也生气了啊。”

　　小乞丐翻搅野菜汤的手指几不可见的停顿了稍许，又继续的准备自己的晚餐。

　　周沐气结，奶奶的，好言好语的求了一月了，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也该得到原谅了吧，何况他没有做错什么事啊。怎么说也同庙共住了4月余，怎么着也得有点情谊了吧，这小家伙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行！你行！我走了！小爷要憋死了！”

　　周沐气呼呼的站起来朝庙口走去，不行了，出去透透气再回来吧。

　　“我就知道，你早晚会离开我。”

　　小乞丐突然的站了起来，紧紧的盯着周沐要迈出庙门的身影，声音较以往嘶哑了许多。

　　周沐愣了愣，转过身来，不明所以。

　　“你知道么？当一个人长久的处在黑暗中，冰冷，无助，你给了他一束光明，让他感觉到了温暖，那么，他便会食髓知味，死也不会放弃—-追逐光明。”

　　周沐沉默了，来到这个异世后的一幕幕闪过脑海，是的，小乞丐是对的。

　　两年的孤寂，两年的寒冷，直到遇到这个少年乞丐，才看到了些许光明，才有了继续苟且下去的勇气。这个少年，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光明。

　　“你曾问我，为何我宁死也要抢夺那半只馒头，我现在告诉你，因为，它是属于我的。从出生，我所拥有的，便一点一点的被人抢走，我发誓，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属于我的，只能是我的。”

　　小乞丐握紧了拳头，黝黑的瞳仁越来越深，似是要将庙口的人吸入到身体里。

　　“周沐，你突兀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打乱了我的生活。”

　　“周沐，这样的我，你要不要？”

　　周沐讽刺的翘起了嘴角，温暖啊，或许，曾经的自己是拥有的。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小乞丐所说的，又何尝不是另一个自己。

　　转过身来，一步步的走到小乞丐身前，伸出手，慢慢的将这具绷得紧紧的小少年拥入怀中，这样孤寂的我们，唯有拥抱在一起，才会拥有所谓的温暖吧。

　　“阿古，我要了。”

　　小乞丐僵硬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下来，布满污渍的脸一点点埋入周沐怀中。

　　“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永远。”

　　周沐点了点头，永远啊，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呢，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小乞丐明显的高兴起来，脸上第一次出现雀跃的表情来，拉着周沐坐回火堆旁，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瞅着周沐看。

　　周沐被他看的毛毛的，莫名的有种自己被卖了的错觉。

　　当晚，小乞丐硬是将自己的铺盖挪到了周沐身旁，满足的睡了过去。

　　时光流逝，万物生长，炎热的夏天不知不觉中到来。

　　周沐发现，这阿古啊多了个很不好的习惯，以往躺下便一个姿势睡到天亮的小少年现在睡相忒差，总是一个劲的朝他这边挤。

　　第一次的时候，问题还不严重，自己往边上挪了挪后，小少年便不再动弹，老老实实的睡了一晚。

　　谁知，之后的夜晚，这小少年睡相越来越差，每日都要乱滚一番，把他挤的只能贴到墙根处，无奈之下，为了自己能更舒服一些，周沐只得在他乱滚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

　　说来也怪，每次被他抱着的小少年定是老老实实，一觉到天亮。

　　久而久之，两人竟也都习惯了相拥而眠。

　　这日又到了阿古偷师的日子，看着少年专注认真的脸，闲的无聊的周沐突然想到了山那边大片的香菇，不由得兴奋起来，这么多天了，他竟是将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沿着河流朝下游奔去，凭着记忆很轻易的找到了那支分流，林子深处的潮木上一个个香菇又大又鲜。

　　收获满满的抱着怀中的香菇回到土丘，阿古竟是没在此处，周沐深知自己路痴的特质，让他沿着河流一直走还行，乱跑铁定要丢了，当下，便决定老老实实的坐在这等。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少年的身影才出现在远处，脏兮兮的脸上满是焦急惊慌，在看到周沐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你跑哪去了！为何都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你不是答应过不离开我吗！”

　　周沐被这少年凶恶的语气吓到了，不明白这好好的为何突然就发了那么大的火。

　　“我…我就是去下游走了走…给你摘了点香菇，喏，你看，可好吃了……”

　　周沐将怀中的香菇献宝般的拿给他看。

　　暴怒的少年一个抬手将周沐怀中的东西扫到了地上，漆黑的眼珠上浮现出一层红雾，双手紧握手中的草鞭，似是在压抑着诺大的情绪。

　　“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不离开我的……”

　　少年似是陷入了某种梦魇，反反复复着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自己辛苦采摘的香菇洒满一地，本已有些生气的周沐看到少年这个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前将他拥入怀里。

　　遇到这个少年，是天意，败在他的手中，也是天意。

　　“我没有离开你，我不会离开你的…….”

　　一遍遍的安抚着情绪失控的少年，感觉着少年的身体渐渐的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少年终是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默默的俯身将散落一地的香菇一个个拾捡起来，眼神闪躲的放回到周沐怀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不到你……我……”

　　周沐无奈的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

　　“我知道，我知道，不怪你……”

　　从第一次看到小乞丐不要命的用自己的脑袋撞向他人，到如今的情绪失控，周沐早已发现这看似老成的少年性格有些扭曲的厉害，体内似乎藏着一只暴虐的野兽，随时都会破体而出。

　　如今的模样看来，这小乞丐幼时定是遭遇过什么重大变故。

　　“我们回去吧，给你做好吃的。”

　　牵起小乞丐的手，握于掌心，两人向山下走去，身影渐渐被夕阳拉长。

　　放入野菜，香菇，添水，即使只加了一点粗盐巴，诱人的香味也飘满了整个破庙。

　　从山上回来后便一直心事重重的小乞丐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咕噜噜…咕噜噜…

　　周沐了然，取笑道：“咦，我怎么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阿古听到了么？”

　　小乞丐硬生生的将自己的目光从锅上移了开来，脏兮兮的小脸上一片正经之色。

　　“有……有么……”

　　看着那悄悄染了红霞的耳尖，周沐笑意更深。

　　“来，尝尝吧，我吃不了食物，也不知味道如何。”

　　少年小心翼翼的捧着残缺了大半的破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将汤咽尽。

　　“好喝，这是什么汤？我从未喝过。”

　　“这是香菇野菜汤，香菇自带肉香，你们不知道？”

　　少年摇头，“前些年听闻有樵夫在林中狩猎时吃了这些蘑菇，中毒身亡，之后便没人再敢随意吃这些东西了。”

　　“那樵夫估计是误食了毒蘑菇，颜色鲜丽外形好看的往往都是带有毒性的。”

　　周沐无意的话似是让少年有所感触，双手抖了一抖，有些黯然。

　　“以前，我娘也常常为我做羹汤。味道跟这一样好。”

　　识得这小乞丐这么久，除了名字外从未听他说起过自己的事情，小小年纪便沿街乞讨，想必以前的日子并不是多美好的记忆。

　　“阿古的娘亲一定是个温柔的女子。”

　　小乞丐眼中带上了些许柔情。

　　“嗯，她是全天下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

　　“我的父亲是个很花心的的男人，家里也有些家产，娘亲性子柔弱，经常被其他的女人欺负，但父亲对娘亲还算不错。直到我的出生，娘亲被人污蔑与他人通奸，父亲竟然信了…要杀了我与娘亲……”

　　“幸得一位老仆相助，娘亲带着我逃了出来，藏身在一处农家……”

　　周沐叹了口气，伸手抹掉小乞丐脸上的泪，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却只是未到伤心处。

　　“娘亲死了，为了保护我……”

　　“那日，也是那样一个傍晚，天红的要滴血，娘亲让我站在那等着她，不要动弹，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眼前，再也，没有回来……”

　　小乞丐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看向周沐，执念似要喷薄而出。

　　“你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我阿古.莫勒特韦发誓，今生若不能护你，宁坠阿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