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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幕中抵达学校 ...


  •   春素睡着了,睡得很香,但是没有做一个梦,对于15岁的春素来说,还没有太多的想法,简单、纯净、美好,所以春素总是睡得干干净净,很少做梦。
      不知不觉中,这辆车内就春素一个人还在座位上歪倒着睡得很香。车已经修了一个多小时了,司机搭着附近的短途车到最近的镇子上找了修车师傅来,修车师傅带着两个学徒钻到车底下敲敲打打,小学徒的脸上花了,皮肤本来就晒得很黑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地粘着黑黑的东西,一双手全是褶子,褶子缝里全是一层一层的黑污物。那对带孩子去省城大医院治病的年轻夫妇等得不耐烦了,一直急得直跺脚,孩子的妈妈眼泪直往下掉,司机女人站在路边焦急地伸长脖子往来路看着,一边安慰道“大妹子,别着急,有车来我替你拦着,来得及的,不会误你事哈”。在这漫长的等待中,终于在来路的尽头,远远地看见另一辆一样老旧的小巴车过来了,“诶,停车,停车,搭个客”,司机女人和孩子爸爸都一下窜到路中间挥舞着双手大声叫喊,春素就在这急促的叫喊声中醒了过来,那辆小巴低吼着停下了,人们都围了过去,“还有位置不,还有位置不”,七嘴八舌的声音中,司机女人的嗓门一下亮了起来,“都别抢,送娃儿看病的这家人优先哈,大家都是老乡要理解哦”,随后司机女人一步蹬上小巴,跟那辆小巴车的司机和售票收钱的攀谈了起来,那是一对父子,父亲开车,年轻的儿子负责收钱;须臾,司机女人跳下车来“没得位置了,只有在过道里加个小板凳,一个把娃抱到坐,一个站,你们走不走,要走就快上”,年轻的夫妇对望了一眼,“要走”,孩子妈妈低声说“你那还要退我们点点车票钱不”,“退钱是莫法的哦,大妹子,你晓得,我们这个车出发前联队是数了人数的哦,我回去要交账的蛮,我咋好退你钱嘞,我不可能给你贴起噻”,吞了一下口水,司机女人继续说道,“看你蛮,你要想不另外花钱,你就等我们车修好了走蛮,反正我们肯定也要把你们送拢荷花池车站的”。夫妇俩一下沉默了,转眼,年轻的父亲咬牙说“不,我们现在走”,“那好,你们快上去,车票钱我都帮你们谈好了,比正价便宜10块,你们现在补他38块就行了哈,娃娃不得算钱的”司机女人一边帮忙推着他们上车,一边叮嘱道。围观的人群随即也散了,因为不但没得位置了还要另外再给车费钱,这就很好地打消了人群想现在就走的念头。
      春素趴在窗户上目睹了这一切,看着那辆一样破旧的小巴车车尾扬起一道道黄色的灰尘消失在视线里,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过去,哦,看到了,她看见她的父亲,那个蓝色军大衣的男人,此时正蹲在路边的树脚下,以他为中心,四周围着几个农民打扮的人一起蹲在那里,一群人一边抽着烟,一边高声笑谈着,脸上笑得很灿烂很优越,只听见他大声的说道“新疆马上要冷起来,你们现在去那做啥子?”“哎,朱会计,你不晓得,狗子的提留款太高了,我们交不起啊,只好过去躲一躲”,一个稍稍上了年纪的老汉说道。“那你呢杨志,你女人不是刚给你生了个儿蛮?”蓝色军大衣男人转头问旁边一个年轻的汉子,“哎,朱伯,你不晓得,我老二就是缴的罚款,现在这个老三,我再也拿不出钱来缴罚款了,只好带着女人和娃儿到那边去投靠我二舅了”年轻的汉子抽着烟回答道。“那你老大老二,屋里哪个带”又有人问到,“莫法蛮,只好交给我快七十的老娘带了”杨志低下头闷声说道。人群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了。“你安逸,朱会计,你看你吃皇粮的,天干落雨都不怕”,刚才那个老汉羡慕地望着蓝色军大衣男人说道,“就是就是”大家附和着,也一起羡慕地尊崇地望着朱伯,“哎呀,吃皇粮只能说是喝稀饭,吃不饱饿不死的,掙不到大钱,哪像你们出门是去掙大钱的啊”男人比较“谦虚”地说着,但是那双眼睛里那张脸上都写满了“优越”,这辆车是镇上发往成都为数不多的两辆车之一,乘客绝大多数都是镇子周围各个村社和场镇的人,大家都知根知底,所以朱伯的优越很明显,他是部队转业后在镇工商所上班的干部,吃商品粮拿国家工资,是“吃皇粮”的人。
      春素转过头来,望向那无边的农田和前方道路尽头,人群说话的声音离她远去,她想到,那条路的尽头有什么呢?要是一直都这么坐在车里,一直都在路上走向远方,该有多好,然后她回想自己这次的晕车,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晕车,这是15岁的她第一次坐着这样的车出远门,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晕过车,她从镇工商所回老家坐过自行车和拖拉机,当然多数是走路回老家,过年的时候和母亲、春丽一道坐棒棒车去县城买过年衣服,然后就是前不久坐着棒棒车去县城参加全省工商委培定点招生考试和中考了;棒棒车其实是三轮车屁股后头一个大棚子上面搭着青墨色的防雨布遮太阳遮雨水,布垂下来的角角用绳子拴在棚架子上,棚子里就两张一米左右的硬板子,人们坐在两边的板子上,货物和物品(其中不乏鸡呀鸭呀猪笼子什么的)推挤在车厢中间,棒棒车烧的柴油,一开起来“棒棒棒”的响,想到这里,春素心说,为啥棒棒车不开到省城切呢,那样的话,我也不得晕车;转头,春素又想,那个人(在春素和春丽心里,那个是父亲的人就是那个人,她们在心里一直是这样叫的,偶尔在母亲面前也会这样称呼他)为啥说晕车是莫得出息呢?我给他丢脸了吧,对的,以后可不能晕车了,春素暗自下着决心。真的,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晕过车,这是春素第一次晕车也是她的最后一次。
      又是不知不觉中天快黑了,人们都从车上座位边自己的包包、口袋里掏出干粮吃了起来,那个人也上来从春素脑壳上的车顶架架上取下来一个牛仔布的大背包,翻出几个咸鸭蛋和一个烧饼,“吃不?”他问向春素,春素摇摇头“我不饿”,那个人便拉好背包拉链放回原处,拿着这些干粮下车,继续边吃边和那群人聊着天。“突、、、突、、突、突、突突”,车子欢快地吼起来了,“上车了上车了,车好了,走了走了”司机和司机女人大声地招呼起所有人,人们拿着手中还没有吃完的干粮,迅速地爬上了车。车子开动了,夜幕也降临了,好多人都在这晃荡中进入了梦乡,蓝色军大衣男人也很快睡着了打着轻声的鼾,司机女人也在疲惫中趴在座位上睡了,春素却再也没有的睡意,小小的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窗外天渐渐黑了下来,那些比天更黑的树影一晃而过落在车后,沿途上一些集镇的地方还有点点灯光,一些集镇却宁静的黑着,春素知道,那是停电了,渭河镇就经常停电,一停电全镇也是这样宁静的黑。在这宁静的黑当中,春素的心很平静很安稳,多年以后,无论春素走到哪里,哪里的夜都是那么的灯光璀璨五光十色,春素就很是怀念当年的那片宁静的黑。
      当天夜里八点过,春素背着大牛仔背包,那个人提着母亲从县城给春素买的崭新的浅粉色行李箱和一个青灰色的“上海”手提包转了两趟公交车到达了春素就要入读的学校,门卫看了看春素的入学通知书,告诉他们负责新生报到的老师已经下班回家了,只有明天早上办理报到手续,今天晚上他们只有在学校附近找个旅馆先住下了。那个人只好带着春素出了校门,把行李房到学校大门外的墙根下,让春素在那守着行李,他先去附近找找住宿的地方。春素蹲在那,守着行李,脚麻了就站起来,站累了就蹲下去,这样来回好久,也不见那个人还没回来,春素觉得自己一阵比一阵冷一阵比一阵饿,她站起来跺跺脚哈哈手,远远地过来了四个人影,春素看了下,又转头望向蓝色军大衣男人离开的方向,“春素”,那四个人影中的一个女孩子惊喜地呼道。
      “春素,你好久到的?”那个说话的女孩瘦瘦的,头发有点黄,皮肤也有点黄,中长的头发散开披在肩膀上,穿着一件黑色圆领的绿色丝绒长大衣,腿上也是一条黑色的健美裤,一双朱红色的皮鞋蹬在脚上,她热情地奔到春素面前挽住春素的胳膊,细长的小眼睛望向春素;另一个长着圆长圆长脸的胖女孩,带着一副老气的金边眼镜,眼镜片如同酒瓶底那样厚,她比春素矮半头,但是皮肤很白,比春素的还白,她过来站在春素面前,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春素。春素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她记得她并不认识她们啊?说话间,两个大人过来了,春素一看,哦,有个人认识,张股长,是县工商局政工股股长,春素参加全省工商委培定点招生考试进考场前见过,是张股长带领他们考试的二十多个孩子到的考场,春素连忙笑着喊“张股长好”。“春素,你咋在这里啊”张股长笑眯眯地问,“哪个送你来的诶?”春素连忙把刚才的情况给他们讲了一遍,通过张股长和瘦女孩的介绍,春素才搞清楚,这个瘦女孩是张股长的妹妹,胖女孩姓卢,母亲是县工商局财会股股长,父亲是县城建局干部,这次是女孩的父亲送她来上学,旁边站着的那个个子很高很胖的皮肤白白一直微笑着很亲切的的中年男人就是她的父亲,她们分别叫张兰和卢敏,跟她们一起从同一个县城考进学校的还有两个男孩子,但他们跟春素一样,父亲都是镇工商所的干部,只有这两个女孩的家人是在县里工作。他们分别在今天上午和下午就赶到了学校,完成了入学报到,安顿了下来。
      正说话间,蓝色军大衣男人朱曜光回来了,他热情地跟张股长和卢敏父亲打着招呼,大家又聊了起来,大概是送孩子来入学的人太多了,现在这个点上,朱曜光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找不到住的地方了,他有点沮丧也有点无措,结果卢敏的爸爸及时地解决了这个难题,他提议朱曜光跟他一起去挤一挤,让春素跟卢敏住一晚,朱曜光感激的答应了。大家提着行李进了校门,跟保安说了一下情况,保安也就放他们进去了,张兰和卢敏走在最前面带路,春素背着那个大的牛仔布背包,跟着人群的后头,进门后正对着一栋五层楼高的教学楼,楼前有两层台阶,上了台阶进门左拐就到了女生寝室,这些寝室前身是教室,因为春素她们这批学生全省有200多名,校方情急之下把这层教室全部改成了女生宿舍,过道左边是一排小一点的五间教室,哦不,现在应该叫寝室,过道右边是四间大教室,小寝室里住着成都各区县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大寝室里住的都是她们这批来自全省各地(包括重庆地区,当时重庆还没有从四川分出去成为直辖市)的委培生。
      现在还没到就寝时间,每个寝室都还亮着灯,过道里有过来过往的年轻的女孩子们,也夹杂着女孩子们各种各样的笑声打闹声,春素好奇地望向这一切,心里说,哦,成都,我来了。
      走到过道中间位置,张兰和卢敏停了下来,推门进了左边的一个小寝室,寝室里挤挤地搭着五张高低铁架子床,现在每个床上都有了主人,满满当当地,房间左边对称地分别搭着两张,进门直对的地方又搭了一张,张兰和卢敏就住在进门的这张高低床上,张兰上铺,卢敏下铺,房间里人只能侧身站着,唯有的两条通道也只能够一个人侧着身子通过。张兰和卢敏接过春素和朱曜光的行李,帮忙堆到床下和门口,大人们嘱咐了几句早点睡早点起后离开了,春素坐在那里,现在已经不觉得饿不觉得冷了,但是有点困,张兰和卢敏招呼春素出门,带她找自己的寝室,原来她的寝室就在张兰她们的斜对面,更靠近里面的大寝室里,春素进去看了下,也是进门直对的一排高低床的最里面那张床上铺上贴着春素的名字,然后她们又带着春素去了洗漱间兼洗衣服的地方和厕所,都在这一楼里,就是一楼大门进门的那里就是,回来的路上,春素才发现,长长的并不宽敞的过道里湿哒哒地,过道两边的顶上分别牵着粗粗的铁丝,女孩们的长长短短花花绿绿的衣服和被子就这样晾在过道的两边。三个女孩回到小寝室里,各自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洗漱完毕,春素和卢敏躺在下铺下睡觉了,床很小但对于当时的她们来说,却一点儿也不挤,一会儿熄灯了,寝室里和寝室外面都安静了下来,春素一时睡不着,她默默地盯着黑暗中的那个寝室门,不知道想什么的就这样盯着看那里;过来不久,一阵睡意涌了上来,疲惫的春素在卢敏的阵阵磨牙声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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