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鹤辰

5、金屋藏娇，有意见？

　　初二第一学期，十月。
　　医院。
　　手术室门前的红灯紧拉着所有人的神经。三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使得场面一度陷入冰冷的安静。
　　“小程！”母亲先开了口，她好像刚刚消除不必要的犹豫，扫了眼刺眼的红灯，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就要往外走，“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听不见吗？！初二虽然不如初三紧张，但你也要清楚现在的重要性！看看你在干嘛！我真后悔同意你转学……”
　　感觉身后的人甩开了自己的手，她不可思议地掉过头去，看着简程。
　　简程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连假笑这种极具讽刺的表情都懒得去做，于是只好摆出看戏般的神情，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整场闹剧里的小丑。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自己。
　　“奶奶生病了。”他简短地总结。
　　他一句话都不想说，忽然感觉人生好没意思，要是眼睛一闭再也醒不过来才一了百了呢。
　　“我知道。所以你现在才更要抓紧时间，不能让奶奶失望。”她焦急地劝导。
　　简程爸爸在一旁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现在的他已无暇顾及其他。
　　“您可真冷血。”他后退了一步，突然扬起头，吐出他从出生到现在说过的最残忍却又最符合他真心的话，“要是奶奶出了什么状况，那真是老天没眼，他竟然没看见您。”
　　母亲甩手一个巴掌，脸上火辣辣疼起来，依稀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再见不送。”他心里十分舒畅，就像赢了一场从头到尾都觉得没胜算的博弈。转过身向手术室方向走过去的时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身后的脚步没有响起，片刻后她终于道：“下次我来，希望你乖乖跟我走。”
　　高跟鞋与地面相碰的声音在楼道里渐行渐远，他瘫坐在长凳上，心中松了一口气。父亲在长凳的另一头，一贯沉默寡言，这早就是他的代名词。
　　“爸，离婚吧。”
　　他说道，尽量保持着微笑。
　　手术室的门内慌慌张张跑出一位小护士，一分钟之内走廊脚步声骤起。嘈杂的、混乱的、带着药水味的，裹挟着世界陷入一个奇怪的漩涡。

　　许子因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被子掉到了地上，身上一片冰凉。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抱起被子，已经没有一丝余温，她重新倒回床上。
　　很奇怪，她好像梦到了关于简程的一些事，可是什么都记不清了。但好像，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梦。
　　她极力思索。
　　脑海里只闪过他和她站在教学楼顶时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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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和我妈总有一天会分开，这是迟早的事。我也会跟着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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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他当时的确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年后他就真的消失了。
　　就是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要是好的话，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要联系一下以前的同学呢？

　　许子因发现自己真的是太容易健忘了。
　　饭卡没有带，只好拜托要去超市的同学帮忙带一些面包。她将钱包递给同学，心里不安，是不是给人家添了麻烦。
　　教室里很快就没有人了。
　　许子因向后面一栋楼看去，发现连易的班还没有下课。大概又是老师拖课了吧。
　　明明是一起报的名，分的班却相隔甚远。可能是这届高一生太多，一栋楼坐不下，连易那个班被分到了后面一栋楼，和高二一块。
　　正发着呆，连易班的前门开了，地中海发型的化学老师首先走了出来，身后接着涌出黑压压的学生，男生相互打闹着，女生肩并肩飞快地向前走着。人群中没有看见连易。
　　人散的差不多的时候，连易最后走出教室，他好像抬头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许子因下意识地一缩脖子，躲到窗帘后面。

　　连易走出教室时，手伸进口袋掏饭卡，发现多了一张，想起是许子因昨晚掉在饭桌上的，应该是他自己不小心拿错了，到了学校才想起来还给她，一直没找到时间。他向她的教室窗口扫了一眼，隐隐约约好像看见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没有人。
　　可能看错了吧。他想。
　　山海从后面拍他背，问道：“哎，干嘛呢？不去吃饭？”
　　“今天自己带了面包。”
　　“我也是哎，食堂天天吃也挺腻的。”山海表示同意，“那我们进教室吃吧。”
　　“哦。”连易转身。

　　大约十分钟之后，帮忙带面包的女生回来了，她表情有些为难，刚想开口说什么，被身边一群女生抢先。
　　“许子因……这个是什么？你竟然认识连易吗？”为首的女生一脸兴奋，手上捏着一张照片。
　　是许爸爸和连阿姨结婚那天的合影，。合影上她和连易站在两个大人身后。
　　“对不起……本来想告诉你的……付钱的时候被她们看见了。”帮忙带面包的女生不好意思道。
　　那个女生还在认真研究那张照片：“或者，是……P的吗？”
　　“没有！连易……他是……是我哥哥！”
　　许子因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就这么喊出来了？！
　　连易恐怕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他有什么关系吧？
　　那女生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喊道：“你原来是她的妹妹啊！你可以把他介绍给我们认识吗？”
　　嗯？
　　敢情说她们是连易的迷妹？
　　没等许子因反应过来，女生已经将她围在中间向前走了，她语无伦次，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话拒绝。
　　可……可是……
　　连易会很难接受这样的麻烦吧。
　　完蛋。

　　山海坐在桌子上，看见远处浩浩荡荡走过来一群女生，不禁咂嘴：“哎，我们年级的女生啊，一个个说不定又去找高二的学长表白了。”
　　连易不理他。
　　教室里依旧没有什么人来，毕竟午饭后有难得的一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女生很多都三三两两地谈八卦，男生大多都去操场打球了。
　　连易将最后一口面包吞下，将包装袋揉碎，扔进垃圾桶。他一抬头，发现许子因在教室门口站着，身后还有一群面部表情怪异的女生。
　　山海跳下桌，走过去，问道：“你有什么事？”
　　许子因双手在背后缠在一起，不知道怎样开口。
　　连易奇怪地望着她。
　　她身后的一个女生举起一张照片，高声问道：“连易！她是不是你妹妹啊？”
　　山海好像听了个笑话，笑呵呵地看向他。
　　连易皱皱眉头，发现许子因脸色不太对。上前几步，直接越过许子因，将照片从女生手上抽回来，回道：“是啊，怎么？”
　　女生没有说话，只是在笑：“那她怎么和你不是一个姓？”
　　连易好笑地看着她：“谁规定孩子必须都和爸爸姓？”
　　许子因抬头看着他，他和她对视一秒，向后退了一步，把照片还给她。
　　连易十分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他没有说她不是他的亲生妹妹。
　　也没有说她只是重组家庭的一个新成员。
　　而是避开了这个问题，给别人一个误解的假象。
　　连易和山海并排站在一起。
　　山海笑了，开玩笑道：“我和你初中就同学了吧，怎么没听说过你有个妹妹？”
　　连易一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啊……怎么说呢……”
　　“金屋藏娇，有意见？”
　　许子因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