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悲歌》妖七柒

3、再相见

　　大年三十，王思维送了一个诺基亚手机给沈伊作新年礼物。她很是惊喜，她想买这个手机好久了，无奈她读大学以来除了学校的奖学金，其余的生活费用都靠自己打工挣来，虽然平时王思维还是会给她寄钱，但是所有的钱她都原封不动的给舅舅退了回去。那个时代，买一个手机的费用快赶上她一年的生活费了，她都不敢想。王思维笑眯眯的说，手机卡已经用她的身份证登记了放到手机里了。
　　欢乐的气氛围绕着家人，吃过晚饭，一家人边看电视边守岁。沈伊用新手机给回北京过年的乔曼娜打了个电话拜年，曼娜在电话里说自己年初一就回枫丹白露，春节期间正好是自己值班，不能离开枫丹白露，两人便在电话里相约年初二一起去逛庙会。
　　春节联欢晚会放到中间的时候，正在专心研究新手机的沈伊听到一首熟悉的旋律，抬起头看，原来是香港歌手林忆莲正在演唱《至少还有你》，星空一般深蓝色的舞台，有雨丝水幕的布景，配着优美的旋律和林忆莲缠绵悱恻的歌声，沈伊突然就想到了谈绍飞。在这样一个合家团聚的日子里，他又会在做什么？会不会一如她这样在这个看似热闹内心却万分孤独的日子里想到她？
　　沈伊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心已装下了他，也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装下了他。有些感情真的无法说出，缘分是太奇妙的东西。

　　大年初二，沈伊换了一身白色的新衣与乔曼娜去逛庙会。一路上，只见人们人山人海，整个城南庙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沈伊和乔曼娜带了相机，互相给对方拍照，乔曼娜看到路边一路过去都挂着红红绿绿的各种模样的彩灯，一盏比一盏精巧，一个比一个好看，心里忍不住的喜欢，吵着要沈伊给她拍照。刚刚按下拍照键的时候，沈伊听到包里的手机响了，第一反应是不是舅舅给她打电话，因为知道她号码的人寥寥无几，掏出来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疑惑中按下接听键：“你好。”
　　“是沈伊吗？”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沈伊很疑惑：“你是哪位？”。
　　听筒里传来嬉笑：“我是你的男朋友呀。”
　　“不好意思你打错了！”沈伊对这样调戏的语言很是反感，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
　　刚要把电话装回包里，手机又响了。沈伊一看，还是那个号码，她按了拒绝键。不料，手机再次响起。
　　乔曼娜看沈伊一脸无奈的表情，便问道：“谁啊？”沈伊道：“估计是电话打错了。”乔曼娜道：“他老骚扰也不是个办法啊，你好好跟他说叫他别再打了。”沈伊“嗯”的一声，接起电话一口气说道：“不好意思先生，你打错了，麻烦您别再打过来了好吗？”
　　对方“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沈大小姐，脾气不小啊，还挂我电话呢。”
　　沈伊问：“你到底是谁？不说我把你拖黑名单了啊。”
　　对方慢悠悠的说道：“别啊，我真是你男朋友啊。”
　　沈伊道：“无聊！”
　　对方呵呵一笑：“我是谈绍飞，才过了几天，你就把我忘了吗？”
　　沈伊听到“谈绍飞”三个字，心跳立即加速，那股紧张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全身，一时竟然忘记了如何答话。
　　谈绍飞以为她没听到，继续说道：“大过年的，你那边乱哄哄的，在哪里潇洒呢？”
　　沈伊定了定神：“我……我在逛街呢。”
　　谈绍飞笑道：“没事，就是想你了。刚刚来移动公司办业务，突发奇想，看看有没有和你同名的人的号码。我朋友是这儿的经理，她调出来给我看，整个枫丹白露地区你这个名字有号码的就一个，我想试试看呗，没想到歪打正着，真的是你。”
　　沈伊不禁憋嘴一笑，不知他说的真伪，只觉得他真是无聊到家了，又听他说道：“沈伊，春节好，给你拜个年。”
　　沈伊道：“谢谢，同祝你新春幸福吉祥。”
　　谈绍飞道：“沈伊，我能当你男朋友吗？”
　　沈伊感到窒息一般，脸上火辣辣的难受。她定了定神，说道：“谈绍飞，你别再拿这事开玩笑了。”
　　谈绍飞依旧笑嘻嘻的：“沈伊，我还会联系你的，把我的号码存好，千万别拖黑名单！”说着就挂了电话。
　　沈伊不知道他搞的是哪一出，半天没缓过来，愣在原地发呆。
　　乔曼娜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凑过来问道：“谈绍飞？”
　　沈伊“嗯”的一声，不再言语。
　　乔曼娜叫道：“哇靠！这人想干什么！难不成真是个女的他都想来沾一沾吧？”
　　沈伊理了下头绪，道：“我正想问你呢，我这手机买来不过两天，他是怎么知道我号码的，说，你有没有泄露给你那个赵总，让他知道了？”
　　乔曼娜举着手说道：“姑奶奶，怎么可能！我会无聊到这个地步？再说我卖别人也不会卖你啊，你这小白鼠和他又不是一路人。不过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他那双眼睛，滴哩哩转个不停，这样的人，贼精得很，以后你自己留个心就是，少和他来往，躲着点。”
　　沈伊道：“你们很熟？”
　　乔曼娜翻了个白眼，说道：“上次也是第一次见面好吗。”顿了顿，又说道：“我和赵鹏因为工作关系有所接触，听他提起过几次谈绍飞，不认识的人嘛，之前我都没留意。第一次见面也是你在的那天晚上，他们到的早，菜都是赵鹏点的，这种饭局嘛，带个人来蹭饭也是常事。那天我看他在桌子上对你殷勤得很，后来赵总送我回家，我就向他了解了一下谈绍飞的情况。本想着是个默默无闻的人物，没想到，嘿，八卦还挺多。你有兴趣听听吗？”
　　沈伊心里其实是想知道谈绍飞更多的事，嘴上却说：“没兴趣。”乔曼娜眨眼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我告诉你，这八卦可有意思了。谈绍飞的父母呢，原来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就是混吃混喝的那种，他头上有个姐姐，据说生的很是标致，是长宁那一带老旧街区有名的美人。后来她姐姐中专毕业进入一个电视台工作，傍上了一个领导，从这个领导手里掘得了一个空手套白狼的项目给他父母做，他父母脑子聪明活络，马上就在市场上站稳脚跟。谈绍飞的姐姐一路升级打怪，凭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和放得下的身段放倒了不少领导，也为家人谋得了更多的家底。她前几年嫁人了，对方是某区财政局原来的局长，那男的整整大了她二十岁不止，都可以当她爹了。说来她也是挺厉害，为了抱住这个财神爷，使尽所有手段和办法，终于把财神爷的原配赶走，财神爷不得不和她结婚。关键呢，谈家二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谈绍飞的老爹，叫谈向前，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风流韵事一大堆。谈绍飞呢，从小在这种环境长大，耳濡目染，从小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什么世界观道德观跟正常人都不一样。据赵鹏说，他女朋友挺多的，基本就是见一个追一个，小伊，这种人，只可远观不可接触，你倒是离他远一点。”
　　沈伊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规规矩矩的，她没法想象乔曼娜形容的谈绍飞是怎样的，但是回想谈绍飞每次和她说话都是嬉皮笑脸，没一句正经话，她直感到此人极度不靠谱，但有些东西却是没法抗拒没法言说。她没法去评判他的人，和他就那么两次相交，她对他完全是陌生的。
　　乔曼娜见沈伊沉默不语，知道她听到心里了，续道：“小伊，赵鹏没必要骗我，何况谈家和他有生意往来，虽然说评价一个人不要道听途说，但是提前了解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你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目前的情况看他对你就没安什么好心，一定要远离他，这种人和你做朋友都不配。”
　　沈伊道：“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你放心，我绝不会沦陷的。”
　　乔曼娜挽着她的手道：“这才是我的好伊伊。走吧，我们到里面上柱香吧，大过年的，讨个吉祥。”

　　两人打闹着挤进人群，朝着城南庙大殿走去。
　　上过香，许了愿，从庙里出来已经是下午时光。乔曼娜叫道：“累死了，伊伊，快到饭点 了，我们今儿就不回家了，找个吃饭的地方吧。”
　　沈伊道:“好啊，吃什么？”
　　乔曼娜道:“姐姐今年发了好大的奖金，咱们去江右岸吃西餐吧？”
　　沈伊笑道:“发财了呀？那是，必须狠狠吃你一顿。”
　　两人打车到了镜花江右岸，找了一家可以看江景的餐厅。这镜花江右岸和镜花江左岸，都是摩天大楼林立之地，只不过，江的右岸是生活休闲之地，江的左岸是办公商务区居多，倒有点法国巴黎的意思。
　　服务员引导着两人到靠窗的位置上，沈伊刚要坐下，眼睛突然瞥见了对面桌子上坐着的人正是谈绍飞。
　　和他同桌背对沈伊而坐的是一个短发女孩，穿着蕾丝的修身连衣裙，肩膀很瘦削。沈伊看不见她的脸，但是看到两人相谈甚欢，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闷。
　　她为这阵没有由头的烦闷感到纳闷，是为着白天谈绍飞还在电话里念叨要做她的男朋友？这时却在这里和别人约会吗？她有什么可难过的？她心里不是对他不屑吗？
　　是的，沈伊感到难受。如果乔曼娜对她说的话只是道听途说，那么这时她是亲眼目睹他在和别人约会。不过，这与她有什么相干？她并不是他的女朋友。
　　沈伊转身抓着走在她身后的乔曼娜，沉声说道:“娜姐，我们换个地方吧。”
　　乔曼娜惊诧:“干嘛？不是刚来吗？”沈伊道:“我突然不想在这里吃了。”
　　乔曼娜看着她苍白的脸，感到一阵奇怪，被沈伊揪着往外走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谈绍飞切了一块牛肉往女孩嘴里放。乔曼娜想到中午谈绍飞打电话和沈伊说的混账话，血往上涌，甩开了沈伊的手，扭动着水蛇腰肢走到谈绍飞桌前，笑颜颜的搭上他的肩膀撒娇:“哟，二少！你怎么在这里呀？白天的时候咱们不都说好了么？你要带我吃好吃的去，怎么自己跑来这里了呀？真是调皮！”说着不忘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谈绍飞一惊，看到是乔曼娜，知道眼前的姑奶奶虽然只是个半大不小的领导，但很有能量，心里不敢轻易得罪，于是不动声色的恢复了平静，笑道:“曼娜姐，好巧。”
　　乔曼娜上下打量了一下和他同桌的女孩，那女子浓妆艳抹，假睫毛都快掉下来了，脸刷的惨白，一身蕾丝好看倒是好看，却显得廉价。她自小好东西见得多，又阅人无数，眼高于顶，心里已对对方看低了半分，但脸上依旧娇俏的笑着道:“啧啧啧，抛下我，自己来吃独食，你呀，真是没心没肺。”
　　谈绍飞一头雾水，笑道:“娜姐，要不我们一起？”
　　乔曼娜道：“我才不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谈绍飞道：“我重开一桌请你。”
　　谈绍飞话音刚落，跟他同桌的女子早就看不惯一身妖媚模样的乔曼娜，拍着桌子说道:“绍飞，这人是谁，没处发骚，非要大白天来这里恶心人吗？”
　　谈绍飞道：“你别乱说话，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乔曼娜也不生气，依旧笑盈盈的问道:“这人是谁啊？”
　　还不待谈绍飞答话，那女子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拉谈绍飞放在桌子上的手，却被谈绍飞甩开了。女子显得很尴尬，强颜欢笑:“我当然是绍飞的女朋友。”
　　谈绍飞听她这么说，急道:“叫你别乱说话！不是，娜姐，你听我说。”
　　乔曼娜却不理他，笑问那女子道:“小三还是小四啊？”
　　那女子道:“她只有我一个女朋友！”
　　乔曼娜呵呵笑道:“二少，你这品味，啧啧，真是每况日下，不过也是，你的品味也就这样了。”
　　沈伊怕乔曼娜惹事，急忙跑上去叫道:“娜姐，我们走了！”
　　谈绍飞听到这么一声叫唤，循声看去，沈伊已到乔曼娜身边。谈绍飞脑袋里“嗡”的一下，心想:“这会儿糟了。”
　　哪知沈伊却看也没看他一眼，拉着乔曼娜的手央求道:“娜姐，走了，不要妨碍别人。”
　　乔曼娜不理，继续笑着说道:“谈二少，你怎么好意思，一边厚颜无耻的追别人，哭着叫着要当别人男朋友，现在却在这里和别人约会？真是难为你了，一人分饰两角不累么。”
　　谈绍飞对她说的话自然心知肚明，大急：“娜姐，沈伊，不是，你们听我解释啊。”
　　乔曼娜不答，转身走出两步，又回头笑说道:“姑娘啊，我劝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眼前是人还是狼，别被别人卖了还傻乎乎的数钱！” 说着一把拉住沈伊，说道:“小伊，我们走！”
　　出了餐厅大门，乔曼娜咒道:“真倒霉！饭都没吃上！”
　　沈伊道:“谁让你生那么大气！”
　　乔曼娜道:“我生气了吗？我是在为你生气！”
　　沈伊道:“为我？为我就更不值得，我和他什么也没有啊。”
　　乔曼娜道:“谁让他来惹你！小伊，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可看见了，你以后要避着点，知道么。”
　　沈伊道:“相信经过今天的事，他也不会厚着脸皮再来骚扰我了吧？”
　　乔曼娜道:“那可难说了，这人的脸皮也许厚到超乎你的想象。”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沈伊笑着笑着，眼泪在心里直流，原来一切只是她的臆想、她的单相思，她想过世间的感情有千百种，却没想过有这么一种，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违心？谈绍飞那样有意无意的闯入她的生活、她的情感，他不知道，她平静的表面下已是惊涛骇浪。
　　沈伊为今晚她所见的一切感到难过，她一箩筐的心事，像这个阴冷的季节，潮湿得让人难受。

　　假期很快结束了，沈伊要回学校了。
　　她到车站站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谈绍飞。沈伊心中五味杂陈，想要绕道而走，谈绍飞在人群中扫来扫去的眼睛早已发现了她。
　　“沈伊！”谈绍飞叫道。
　　沈伊转身准备离去。谈绍飞拨开人群，飞快跑到沈伊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叫道:“沈伊！”
　　沈伊无奈的问:“你到底想干嘛？”
　　谈绍飞笑道:“我就是来送送你。”
　　沈伊淡淡的道：“谢谢，但是不用了，我这马上得走了。”
　　谈绍飞诚恳的说道：“沈伊，那晚的事，跟你想象的不一样，请你相信我。”
　　沈伊明知故问：“哪晚？”
　　谈绍飞道：“春节的时候，我们在外滩偶遇的那次。”
　　沈伊淡淡的道：“我早已忘了，这本来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谈绍飞道：“沈伊，我很在意你的看法，不管你觉得有没有关系，我都想让你知道。”
　　沈伊不语。
　　若他真的在意她的看法，会过了十多天才跑来这里解释吗？他的谎言，她都知道，只是懒得戳穿。
　　谈绍飞道：“我今年不回北京了，最后一个学期我们是校外实训，我家人让我留在枫丹白露。沈伊，我会抽时间到北京看你的。”话音刚落，广播里传来播音员催促乘客上车的声音。沈伊道：“我要走了，祝你一切顺利。”
　　谈绍飞道：“那你要存好我的号码，还有，在学校不准交男朋友。”
　　又是这番话，沈伊觉得很累。但是她的内心却还是抑制不住的狂跳，她不知道自己改说什么，想来想去，索性不说，转身上了身后的列车。

　　那日在右岸的西餐厅与别人约会偶遇沈伊，谈绍飞眼见她视而不见离去，一瞬间里也是极度难受。与他共用晚餐的女子名叫马思林，确实是他现在交往的女朋友。在谈绍飞看来，这也许并不算女朋友，两人在□□上认识，情投意合，因为是春节假期，马思林家就在杭州，便赶来枫丹白露找谈绍飞，哪知偌大的枫市，却被沈伊遇见。他见她离开，心中第一反应是追着出去解释一番，但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愚蠢。他和她并没有实质的关系，根本不用解释。
　　他自己前一秒说过的话，他自己都不记得，而且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他随口而说的话，当不了真。
　　那夜在水月河边的餐厅再遇沈伊，他心里是激动的，若说是爱，那根本谈不上，但是好感确实有的。谈绍飞此时身边除了马思林，还有其他的女朋友。他大把的青春和精力，不可能只给一个人。
　　这件事他转头就忘了。
　　大千世界，有趣的事情那么多，他的世界很快就被其他新奇的事物占据。
　　这日又在火车站相遇，他到这里来的真正的目的为的却是送别人，也是那日在餐厅与他约会的马思林。
　　她的车次，在沈伊前一班。
　　谈绍飞只是看到返校的学生，突然想到沈伊，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此时返程。
　　在站台走了一圈，果然就发现了她。
　　他以为自己油嘴滑舌一番，沈伊肯定为自己专程送别感动。但他万万没想到，沈伊的态度更加冷淡。别的女子见到她都是主动扑上来，他做一番小事都感动得涕泪交加，只有沈伊，丝毫不为之所动。
　　他不知道，沈伊是老实人，不是不喜欢，只是他的花花肠子只会让她更伤心。

　　找到座位，摆好行李，列车缓缓驶出。沈伊从窗口看到谈绍飞还站在原地，终于随着列车的加快，慢慢变成了一个黑点。
　　他和她是什么关系？他所有要求都那么自然而然，但是在她看来，不过是顺口一说，没话找话吧？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要求她？沈伊为她这样无处安放的情感感到苦恼。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想他，可是他每一次不经意的出现都撩拨着沈伊内心的弦，让她的大脑不随她自己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