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爱情》姨妈逮西风

1、1

　　“啪！”
　　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一片嘈杂的销售大厅静了几秒钟，大家很快发现声音来自一个角落里的男人和女人，男人愣了一下，摸摸被打的脸颊，意识到几十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看，羞愤难当地走了。
　　女人独自走进装了落地玻璃的吸烟区，把自己隔绝在整个吃瓜群众的外面，大口大口地喷吐着烟雾，连魏宁这样的老烟民也不敢闯入，烟瘾犯了怎么办，忍忍吧。
　　其实魏宁算不上老烟民，他能获得这个“荣誉”称号完全是因为他抽的量大，他当然有不得不抽的理由，比如此刻，所有人都在接待客户，只有他守在电话机旁等待自投罗网的人。
　　看着忙碌热闹的销售大厅，他觉得那一耳光是打在自己的脸上，哦不，不是一耳光，是两耳光，他两边脸颊此时火辣辣地疼呢。
　　魏宁再次看了看吸烟区里的女人，背对着整个销售大厅，浓密的烟雾在她头顶冒出，她一动不动，魏宁觉得她像失了火的稻草人。魏宁很想找女人说说话，这个叫乔安的女人。
　　乔安来了两个多月了，要说短也不短，但大家对她一无所知，所以对她还感到很陌生。魏宁想找她聊天是有所图的，这一点他毫不讳言。
　　眼看这个月还没开张，他心急如焚，公司采取的是末位淘汰制，他一直处于被淘汰的边缘，如果不是前经理一直暗中帮助他，给他介绍一些重要客户，他早被淘汰出局了，可惜前经理被调走了，新上任的经理整天板着一副包青天的面孔，铁面无私地回绝着大家讨好的笑脸，想走后门也不可能了。
　　魏宁在这个二十来号人的销售团队中备受排挤和冷落，这是前经理留下的后遗症，他一直深感自信的俊俏面庞在新经理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而乔安前两个月的业绩都非常令人惊艳，大家都认为她是销售冠军最有力的竞争者，说不定这个月的冠军就是她了。有几个同事已经开始行动，巴结潜力股，结交新锐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他们可以获得很多好处，最直接的是可以分到一定的业绩，按行业规矩：业绩归我，提成归你。看似和和气气、互帮互助的团队，其实充满了勾心斗角。
　　但他们错了，乔安面对他们的奉承只是抱以一笑，没有具体的回应，那笑是同情的又是拒绝的，有时听得不耐烦了，她就跑到吸烟区，如果还有不识相的追到那里，她会突然转身瞪着后面的跟屁虫，直到该同事尴尬地走出吸烟区，她才深吸一口气。很快乔安惹了众怒，大家结成同盟，一致把她排挤到销售团队之外，吃喝玩乐都不叫她，乔安也无所谓，依然我行我素。
　　这些细节魏宁都看在眼里，看来简单粗暴的方式行不通，想接近乔安，必须采用迂回的方法才行，他也不怕因为结交了乔安而彻底触犯整个团队，为了生存，他豁出去了。这些天来魏宁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乔安的一举一动，但苦无良策，他只能等待，一个天赐良机的到来。
　　良机终于来了。乔安还在吸烟区，被她晾下的客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样子是要准备起身走人，如果能安抚住客户让他坐下来，乔安再怎么样铁石心肠也不会知恩不报吧，想到此魏宁胡乱在桌上抓过几张销售资料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这个良机魏宁看到了别人当然也看到了，他才走出几步，便见到了乔安几天前得罪的一个同事已经在跟她的客户在交谈，那客户很快夹着自己的包气呼呼地走了，魏宁深悔晚了一步，他愣愣地站在那里显得茫然无措。进退失据。有几个同事聚拢一块窃笑着什么，他们的阴谋得逞了，当然要开心一番。
　　只有在此时，魏宁才深知自己和乔安有着相同的处境，不同的是，乔安是主动受冷落，而他是被动受冷落。
　　这件事很快便捅到经理那里去了，看来他们打算把乔安置于死地。经理在微信群里发了语音，让乔安立刻到办公室去一趟，语气如平常的威严，听不出情绪的变化，却让人感到大事不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新经理一直想找个机会立威，这下好了，乔安自动送上门，大家奔走相告，就等着看热闹了，有人甚至预测乔安会被经理炒鱿鱼，顿时大厅的热闹呈现一种同仇敌忾的欢欣鼓舞。
　　乔安显然没有关注到微信群，有个同事到吸烟区告诉她，她才在群里回复经理：马上来。
　　“乔安！”当乔安走过魏宁身边的时候，魏宁下意识地叫住了她，似乎他站在那里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她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魏宁，想不出这时候还有人能这么叫她，好像电视剧里即将赴死的人，有种临行前喝饯别酒的悲壮。她想潇洒地给叫住她的人一个笑，但她笑不出来，那一耳光打在别人的脸上，却疼在她心里。她甚至连眼前的这个男人叫什么都不太清楚。
　　“经理最讨厌满嘴烟味的人跟她说话，我这里有一块口香糖，去去烟味再进去吧。”魏宁把口香糖递给乔安，乔安稍稍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在她看来这毫无必要，她果然把口香糖揣进了口袋里，看了魏宁一眼就朝二楼经理室去了，魏宁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无能为力的凄凉感，他想，今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乔安了，而自己，必将是紧随乔安之后离开的人。
　　递口香糖这一动作让其他同事大喜过望，这下好了，两个倍受群体冷落的人胜利会师了，他们起哄、猜测、搬弄是非，把两个从来没有过接触的人弄成了一对亲密的关系，这是个大新闻，更是一个重磅绯闻，什么销售，什么业绩，都不及这个绯闻的十分之一重要，他们暂时抛弃了客户，在大厅里击掌庆祝，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这个绯闻之所以让他们如此兴奋，除了表达报复的畅快外，恐怕还因为这无形中松开了大家紧绷已久的神经，在激烈的业绩争夺战中，有人出师未捷身先死，当了替死鬼，这个月安全着陆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贺的。
　　魏宁不想看到也不想听到他们落井下石的卑劣言行，他爬到二楼，便坐在楼梯口的第一级阶梯上，他在等待乔安的出现，其他人的声音减弱了许多，他感到好受了一点，现在他改变了自己的看法，甚至越来越笃定，乔安定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判断的依据很简单，乔安的业绩直追前三名，经理不会傻到开除这么一员猛将，况且她还有超越常人的理性。
　　最后的结果是，经理只象征性地处罚了乔安100元钱，并且保证下不为例，这个决定很快在群里通知让大家知晓。
　　乔安轻轻松松地走出经理室，一眼便看到坐在楼梯口的魏宁，她走到魏宁身边坐下来，把被揉得皱巴巴的口香糖拿出来，剥开锡纸，分成两半，摊在手心，魏宁会意，捏一半放进嘴里，看着乔安傻傻地笑着，乔安把剩下的一半也放进嘴里。她的笑要收敛许多，她在嘴边竖起食指做出噤声的手势，再指指楼下，意思不要让他们听到，两个人都捂着嘴笑。他们注意到楼下的同事又恢复了常态，经理的处罚让他们大失所望，不过俩人很快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放开手脚放肆大笑起来。
　　从此，乔安和魏宁成了各自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