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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现实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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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九】
离冷宫不远的宫殿群,盖的是一片琉璃瓦。
我们踏雪无痕的陈大侠为博美人一笑,路过时脚下使了巧劲,叮呤当啷地踩过去,像是风动了一排风铃,霎是清脆好听。
成熟的朱一龙先生因严正拒绝了公主抱,此刻在她背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领情,但的确是笑了:“你幼不幼稚啊你?”
陈情回头看他,弯了弯眼睛,去势一收,背着他原地转了两圈,停下来道:“神君,好玩儿吗?”
朱一龙清了清嗓,把手里的假发往自己脑袋上胡乱一扣,一本正经道:“小友,你已经一千多岁了,请不要如此活泼……呸。”
乱扣的假发随风飘荡进他嘴里,终于把那一点戏感也扬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喜感来。
陈情笑得险些下盘不稳:“哥,我身份证上才二十二。”
“二十二也成年了。”朱一龙把假发从脑袋上薅下来,笑道,“你就不能像我一样成熟一点。”
陈情看看他,意味深长道:“我又不用一天刮两趟胡子。”
朱一龙:“……”
谁给她看的黑历史!
陈情哈哈一笑,又再飞奔起来。
那笑声里终于迟了多年地透出少年人的爽朗气,朱一龙一时听愣了。
随后他紧了紧手臂,在她颈窝埋着脸笑了。
陈情只以为他怕滑下去,把人又往上托了托。
秋夜的风微凉,将她没扎好的碎发缠进他的指间,挠得掌心发痒。
“龙哥,前面是你剧组吗?”
陈情再一次停步,立在飞出来的檐角问他。
朱一龙从她背后探出头来,“嗯”了一声。
于是陈情几个起落,蹲在墙头,把他放到了地上。
抬眼才看见他眼眶似乎是红了,手指扒着瓦檐,往前倾了半个身子,凑近道:“嗯?你怎么了?”
像一只黑色的大猫。
那双猫一样的眼睛映了不远处的灯光,亮晶晶的。
于是老父亲般的欣慰立刻动摇了,朱一龙手一伸,捧住了陈情的脸。
这两个人三垒停滞不前,二垒却有来有往地一天要上好几遍。
陈情全身陡然绷紧,十指发力,死命扣住瓦檐,同时,还要控制脚下的力道,既要镇住手上的劲,又不能把瓦片给踏碎了,玉石俱焚。
这实在是个高难度动作。
陈情一边自己跟自己较劲,一边破罐破摔地想:要不就别挣扎了,扑他身上去算了!
她还没决定好,耳朵里却捕捉到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朱一龙手里一空,陈情跑了。
……简直无情。
朱一龙舔了下自己的嘴唇,没滋没味地想。
然后他低下头,跟手里的假发相顾无言了一会儿,转过了身。
跟组的武行大哥站在百步开外,嘴里叼着烟,手里打火机已经窜出了火,却忘了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朱一龙:“……”
夜风一吹,火熄了。
武行大哥一个激灵,把嘴里的烟拿出来,看着陈情离开的方向:“操,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他询问地看向朱一龙。
朱一龙一脸状况外地眨了眨眼。
半晌,他道:“哦……是只大猫。”
他把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假发拿起来给他看:“差点把道具给挠坏了。”
去而复返,蹲在树梢观察事态发展,随时准备一手刀晕人灭口的陈情:“……”
……明明是你自己挠的!
武行大哥松了口气,有心把烟点了猛吸一口,看了看往那一站就自动冒仙气的朱一龙,到底没好意思,于是把烟往耳朵上一夹,道:“这贼猫,成精了吧?”
朱一龙笑道:“这猫很可能成精。”
抽不了烟,聊两句倒也很能排忧解愁。
武行大哥等着朱一龙走过来,道:“听说陈老师醒了,不知道情况还好吗?”
干这一行都认识陈情,她后来转行去做私人保镖,要是朱一龙的剧组就在临近,她就默许他们随时去请教。
她手上有真本事,虽然老板着一张严肃的冷脸,也不爱说话,只过年的时候在群里跟一句“新年快乐”,那也够大家自来熟地给她贴上“面冷心热”的标签了。
早些年的时候,还有小伙子想追求她,但她一转行,大家就反应过来,这独行侠一样的小姑娘,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到豁出命都可以。
陈情躺在医院生死不知,肇事的司机和那几个所谓“粉丝”被送上法庭,又全须全尾地下来,赔了点钱,关了几个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成本太低。
毕竟又没出人命。
可那要不是陈情呢?
这些无法无天的崽子,除了追车,混进横店来的也不是没有。
四年前有个女星的粉丝想带走点“纪念品”,拧松了一颗藏在装饰里的螺丝,怎么也装不回去,也不敢告诉别人。
他躲在人群里,发现穿上那衣服吊上威亚的不是他的偶像,而是不认识的武替。
于是他松了口气。
然后威亚在十五米的高空松了,陈情整个人陡然一晃,撞碎道具摔了下来。
但她在半空及时调整了姿势,甚至落地后,还翻身起来,追了几步,把那要逃跑的少年给一脚荡趴了。
十六岁的少年被警察带走,几个小时的普法教育,五天拘留。
完了。
陈情还因为把人给踢得轻微脑震荡,也跟着一起听了普法教育,还得赔钱。
陈情把卡里的钱跟兜里的五块五凑了凑,发现居然不够,于是用警局的电话联系了朱一龙,问他怎么卖房子。
朱一龙又碾转问到武行,才知道了发生什么事,去把陈情捞了出来。
那时候,凌晨三点,半个剧组都在外面等。
女星替陈情赔了钱,又鞠躬道歉。
陈情毫无起伏道:“跟你没关系。”
朱一龙按了下她后脑勺,说:“你好好说话。”
陈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敢打你。”
朱一龙黑着脸道:“小朋友,你是不是又想进去?”
陈情抖了一下,认怂道:“别,朱老师,里面有唐僧。”
大家都笑起来。
但笑归笑,那句话还是如影随形:
如果不是陈情……
有没有人能替这场闹剧讨回一个代价?
干这一行的多少有点江湖意气,两年前的事一出,大家也在群里讨论了一阵怎么给那几个“粉丝”一点教训。
可大家其实也就是普通人。
遵纪守法,除了在网上言论自由地喷两句,居然没有一点办法。
就算喷都要讲究基本法,多说个“操”字都是要被屏蔽的。
话题到这里,总算是轻快了一点。
武行大哥说得自己都笑了,道:“龙哥千万别讲给陈老师听,我们自己都觉得丢人。”
然而朱一龙没来得及答应,缺德的陈老师从树上倒挂下来,一边晃,一边幽幽道:“是挺丢人的,太菜了你们。”
武行大哥吓得差点鸡叫,被陈情一指点了哑穴,无声且滑稽地抻长了脖子,本能地要去抱身边的物体。
陈情赶紧抢先一步,自己抱走了朱一龙:“干什么?神志不清啊你?龙哥是你能抱的吗?”
朱一龙冷不防被熊抱住,这次是真的状况外,茫然道:“你没走?”
陈情道:“没走,回来挠你。”
然后就不痛不痒地往他下巴上挠了下。
武行大哥又要鸡叫了。
他刚还在心底偷偷惋惜这两个人没能在一起,怎么这就秀上恩爱了?
他的冷面无情陈老师呢?
画风怎么不一样了啊?
不说是只大猫吗?
朱一龙也会骗人的?
啊???
武行大哥心底是一百个问号,然而陈情一抬眼,一阵凉意无端蹿过他后颈。
他冷静了。
从朱一龙的角度看不见,但他能看见。
陈情嘴角提了提,那笑容的意思是:
你、提、醒、我、了。
【二十】
从最后一位家门里出来,兜里手机震了下,我掏出来一看:没电关机了。
出来前好像是充满的啊?
我拿着手机翻来又覆去,只能归结为冬天太冷,手机电池冻坏了。
别说电池,我都快冻坏了。
我朝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从楼顶上一跃而下,快速掠过窗口时,还朝那姑娘打了个招呼。
但显然她不觉得这是个招呼,尖叫声一石激起千层浪,迅速点亮了楼道里一排又一排的声控灯。
都结束了,还叫唤什么?
这不给自己找麻烦吗?
我都替她头疼。
然而我一扭头,才发现要头疼的是我。
这一刻我想起了起身时他停了半秒的呼吸,想起了之前对行程时开在他电脑里的邮箱,还想起了……
兜里没电的手机。
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把它从兜里掏了出来,张口道:“我手机没……”
然而朱一龙他以更快的速度抱住了我。
“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好好生活。”
“对,但是我手机……”
“我本来想叫住你的,直到你走出门之前,我都在等你告诉我。”
“对不起,可是我手机……”
“陈情,我以为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的。”
“我当然可以,我只是手机……”
“……别手机了,手机是我打没电的。你自己开机了看,五十多个电话。”
朱一龙把我推开,掏出自己手机,拍到我手里。
“连我手机都没电了!”
他瞪着手机,忿忿补充道。
“……”我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觉得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于是道,“哦……”
又想到这是个死亡回答,连忙改口道:“哦哦,知道了。”
朱一龙看着我。
我看着朱一龙。
朱一龙绷着脸,抿了抿唇,道:“手给我。”
我把俩没电的手机扔到一个兜里,挺自动自觉地手腕一靠,递了个“自首”。
朱一龙看我一眼,眼睛里的笑意一闪即逝,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我。
他两手一拿,给我扣了“手铐”。
“还有什么话要说?”
“有。”
朱一龙一挑眉。
“请求组织笑一个。”
朱一龙眉毛一抬,眼角嘴角都跟着跳,眼看是要笑了……
又憋回去了。
他扣着我的手往前一拉,揣进了自己兜里。
“态度不端正,请求驳回。”
兜里捂了许久的温暖气流沿着指尖蹿进四肢百骸,引得人几乎鼻酸。
“我怕你不同意……”
我闷在他大衣里道。
“为什么?”
他问我。
因为我生活得好好的。
因为哪怕我用偏了一分力,走错了一步棋,都是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你做什么了?”
“蹲在她床头,把她瞪醒,让她给我道歉。”
“……”
“我穿了鞋套的。”
“你——”
朱一龙把我的脸从大衣里捧出来。
语气一软,哭笑不得道:“你哭什么?”
“你骂我。”
朱一龙一眨眼,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意思:“我哪有?”
“你不信我。”
“我没有,我就是担心你……”
“那你笑一个。”
朱一龙干巴巴地咧了咧嘴。
然而就是这么笑,也可爱得过分。
害。
不能讨一个代价又如何呢?
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的人,永远体会不到我的快乐。
他笑一笑,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会烟消云散的。
因为你知道他明白的。
他很强大。
他是个成熟男人,一天要刮两次胡子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