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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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唐杜牧
秋染的扬州依然绿水青山、草木葱茏，未入暮，微风已激起点点的凉，带着桂花的甜香。林府正房，贾敏着一身素青色家居常服，轻轻依靠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淡淡的眉下，一双美目带着丝丝愁意。本应红润的脸颊上，却显出微微的苍白。这是一个绝美女子，却因着病中的娇弱，更令人心生疼惜。站在身边伺候的丫鬟见一丝丝凉风灌入窗户，便轻声规劝到：“太太，起风了，您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不要坐在风口处为好。”贾敏清咳了一身，缓缓道：“天天躺在床上，只觉得身子越发的沉了。现在搁这里透透气，感觉反而好了。染青，你呀，就是太多虑了。”染青正倒了茶，送至贾敏手中，闻言，嗔怪的望了她一眼,道：“太太就是太不爱惜自己才这样的。待会子小小姐来了，看你还怎么说。”
说话间，门外侍候的丫头打起了帘，走进来两个人，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身着水粉色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斗篷，上面栩栩如生的绣着一枝桃花。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及至进了门，那嬷嬷便伸手将女孩身上的斗篷解了，交予了侍候在旁的丫鬟。女孩轻声缓步的走到她们身后，嬉笑一声到：“染青姑姑又在说玉儿的什么坏话，玉儿可是不依的呢。”
染青回头看着小姑娘，笑道：“哎哟喂，小祖宗，你可是真真是吓到我了呢。还不是夫人不听劝，硬是要坐在这风口处，奴婢劝不住，只能搬出小小姐来了。谁让夫人最听玉儿小姐的话呢。”
贾敏听着她俩的对话，眼中不自觉染上了笑意，她招了招手，把女孩带到了榻上，待她坐定，玉指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道：“小皮猴，哪里来的。”
“娘亲，玉儿可是大家闺秀呢，哪里皮了。娘亲这么说我，玉儿可是不依的呢！”女孩微嘟起唇，撒娇到。
贾敏一听，轻笑出声来，将女孩轻搂入怀中。却说这女孩是谁，这便是贾敏和林海的女儿，乳名黛玉。
贾敏嫁入林家已逾十八载，林家子息单薄，现时二人膝下就一子一女，长子林珏，现年十三岁，自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十岁考中秀才，今秋参加乡试，只等放榜。幼女八岁，夫妻二人爱若掌珠。这黛玉承袭了贾敏七分的容貌，但眉眼处却比之更为精致几分，虽未长开，已隐隐可观出长大后会是何等风华。只是身子骨瞧着有些单薄，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贾敏刚嫁入林府时，林老太太还在。贾林夫妻二人虽恩爱，但是却两年未有所出。林家原就子息薄弱，于是林老太太逼着林海纳了三妾。一个外聘的良家妾柳氏，一个自小伺候林海的大丫头菡秋（称秋姨娘），一个林老太太身边的得宠丫头绿意（称绿姨娘）。夫妻二人无奈受了长辈所赐。贾敏忍痛将夫君送于别的女人身边，不过月余，那绿姨娘便有了身孕，林府上下俱是欢欣。不料那丫头恃宠生娇，因着林老太太的纵容，竟欺到主母头上。
想那林海，当年进京赶考，那时荣国府老太爷贾代善尚在，贾老与林父本为至交，便将他安排在贾府备考。不料一次惊鸿一瞥，林海对贾敏心生爱慕。而贾老太爷本就只有一个嫡女，原是要送进宫采选的，但出于爱女之心，亦不想送其进宫。见林海仪表堂堂，才学出众，便不顾贾母反对，毅然决定与林家成就秦晋之好。而林海亦不负众望，中了一甲探花。至此平步青云。
待得贾敏嫁入林家，林海疼她如命。何曾想，一个妾竟敢欺到她头上。顿时，火冒三丈。责打发卖了绿姨娘身边的人，并言明，再有这等事，即便绿姨娘有孕在身，也要将她杖毙。那林老太太听闻，登时怒气冲天。但是她毕竟出身书香门第，是讲理之人，与林海彻谈之后，亦明白宠妾灭妻乃是乱家之源。且贾敏嫁入林府后，除却两年无所出外，可称得上是难得的好媳妇，孝敬婆婆，将林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儿子在外，全无后顾之忧。林府上下，无不对之心悦诚服。想通后，便也对林海的处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了林老太太的依仗，绿姨娘顿时偃旗息鼓，惶惶不可终日。如此这般，孩子虽足月生产，但却也落下了病根，不易养活。
林老太太伤心失望之余，却传来喜讯。贾敏有孕了。林府上下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俱是满心期待。不料那绿姨娘怕贾敏生了儿子，林府再无自己孩子的立足之地。故意在贾敏即将生产之际，使计让她摔了一跤。
后贾敏虽平安生产下一名小公子，但自此也落下了病根。绿姨娘被杖毙后没过多久，她的亲子终是没能熬过去。林老太太伤心之余，旧病复发，没撑过一年也去了。
三年孝期过后，贾敏意外有了身孕，因着身子的缘故，林海本不愿她再生，但贾敏却出于母性，无法舍弃孩子，直言便是拼却一条命，也要将他（她）生下。
林海无法，询问了府里的郎中，明言现在的月份落胎比生下来更为凶险。无奈，只能更为小心的护着。
十月怀胎，直至生产，本已受损的身子更为虚弱了。孩子生在了二月的花朝节，扬州城百花齐放。也是奇了，当日扬州城内，竟无一个同天出生的孩子。众人齐曰，这孩子只怕是花神降世。
因着贾敏的缘故，孩子出生便有不足之症，身子瘦弱。也因此，林府众人更为珍爱这孩子。林海将之取名黛玉，真真是如珠似玉。虽是女孩，却也同公子一般教养，小小年纪便识文断字，聪慧俊秀。更兼那聪明早慧俊美无双的兄长不拘一格，不论诸子百家，奇闻异录，俱是一应教授，虽是闺阁女子，也算是见识不凡。
母女二人正聊着，二门的丫头欢喜地小跑进来，福了福身道：“太太小姐大喜，外院传来消息，公子中举了，头名解元！”
“真的！”黛玉闻言面上一喜，握住贾敏的手兴奋的说：“娘亲，哥哥好厉害，玉儿最佩服哥哥了。”
贾敏掩唇一笑，“你啊。先时不是爹爹最厉害么，现在哥哥在你心里比爹爹都厉害了吗？”
黛玉小嘴一嘟，又是一顿撒娇：“娘亲就知道欺负我。爹爹跟哥哥在玉儿心里都最是厉害的了。。。”
说话间，走进来一个年轻公子，手中拿着一把合着的纸扇，扇上坠着一颗羊脂白玉。高挑的身材，着一身月白长衫，领口处袖口处以淡金色丝线绣出云纹。腰间束以同色腰带，腰带上用金线勾勒出波浪翻飞的图案。行动间，袖口处祥云暗纹若隐若现。腰间坠一双鱼图案的墨色玉佩。黑如墨缎的头发只用紫金冠束起，长眉入鬓，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透出丝丝的温柔，被他望一眼，只觉得想沉溺其中。高挺的鼻，唇若施脂，唇角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到了贾敏跟前，合手作揖道：“母亲万安。孩儿不负父亲母亲的教诲，这次秋闱高中了。”
“珏儿，过来。”贾敏伸手将林珏拉至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几日不见，我儿又瘦了些。”
林珏抬眼一笑，瞧着黛玉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故作正经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这是过于爱我的缘故。”
贾敏闻言，扑哧一笑。黛玉更是笑的扑在榻上。
林珏见状，用扇柄轻点了黛玉的额头道：“小丫头，可有什么意见？”
“没有，没有。玉儿怎么敢对哥哥有意见呢。”虽这样说，嘴角却掩不住那丝笑意。
瞧着一双子女如此相亲，贾敏只觉得心中满满的幸福之意。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隔着好远便听着这院子中的笑语声了，夫人今天可是高兴了。”说话间，一个文士打扮的男人背着手走了进来。
黛玉闻言，飞奔至前，一把搂住了男子的腰，软软的唤道：“爹爹！”
男子便是林海。虽年逾四十，却掩不住那俊逸之貌。林珏与他有八成像，但与之相比，少了岁月沉淀下来的那股成熟儒雅之气。
挥了挥手让众丫鬟退下，又将黛玉抱回了榻上，免了林珏的礼，笑着说：“我们一家人这样坐在一起可有多久没有过了？”
贾敏嗔道：“还不是老爷公务繁忙么。”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都是为夫的不是。”林海大笑。“夫人，我来想与你商量一件事。夫人可记得于仲文于兄两夫妇？”
“老爷说笑了。于大人与老爷有同窗之谊，但他的夫人也是为妻自幼的手帕交呢，怎么不记得。只是他们夫妻二人自京城一别后，便有十几年不见了。”贾敏忆起了前事。
“那夫人可知，新的扬州知府是谁。”
“不会是。。。”贾敏与林海对视。
林海自斟了一杯茶水，呷了一口，撇了一眼坐在一旁自斟自饮的林珏一眼才道：“不错，便是于兄。于夫人此次亦随之赴任。为夫刚刚接到信。此次于兄的嫡长子与珏儿同科，中了举。又与于夫人娘家长兄周御史的嫡次女做了亲。于兄有一嫡女，名唤月华，才德兼备，比珏儿差了两岁。当年夫人与于夫人可是当着珏儿的面指腹为婚的。这次重遇于兄，他也与我提起此事，并且邀你我商谈此事。”
林珏乍闻得此事，惊得将刚喝进口的茶喷了出来。黛玉扑哧一笑，对着贾敏促狭道：“娘亲，哥哥听着这消息，怕是高兴坏了。连平时风度翩翩的仪态都忘了维持了。”
林珏没好气的瞪了黛玉一眼，才转向贾敏问道：“母亲，怎么从未听你提起此事？”
林海和贾敏平日里对孩子的教养较为开明，很多事亦不会瞒着。贾敏回想了一下，解释到：“当年我与周姐姐是闺中密友。周姐姐比我早一年出嫁，也是比我有福，次年便喜获麟儿，第三年又生下嫡次子。很是得公婆喜爱和丈夫敬重。我嫁了你父亲三年，好不容易有了你。你祖母过世，我们回苏州守孝。那时候于大人外放到苏州任期将满，她夫妻二人与我们辞行，却不想查出了身孕。那时候周姐姐玩笑说若肚子里是女儿，便要结做儿女亲家。后来天南地北的也断了联系，我与你父亲便也忘了这事儿了。”
说的多了些，贾敏便有些喘。林海见状，连忙倒了杯特制的参茶送到她手里。喝了口茶，稍稍缓了缓，才接着说，“于大人和周姐姐既然来了扬州，那我们是一定要去拜访。珏儿，对于这事儿，你怎么想？”
林珏捻了一颗点心放在嘴里，细细的品尝了，又喝了口茶，才回到：“父亲母亲，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但凭父母做主便是。不过，此事乃十多年前母亲与于夫人笑言，并无凭证。母亲此次既然要去于府，若见了于小姐，还请母亲一定要问过她的意思，儿子可不想委屈了人家姑娘。”
贾敏待要说话，黛玉抓住了她的衣袖嘻嘻笑到：“娘亲，你听哥哥说的为人家姑娘考虑。其实啊，就是想娘亲为他把关，看看人家是不是真的像爹爹说的那么好呢，嘻嘻！”
“小丫头，你呀！这是将爹爹，娘亲，哥哥都编排进去了啊！”贾敏嗔了黛玉一眼，“相公，你便让福伯送了拜帖去于府。至于婚约一事，我也是想见了周姐姐和于小姐再说。”
“恩，敏儿所言极是。我这就着人安排。”因见着贾敏面露倦色，便对着一双儿女道：“珏儿，玉儿，爹爹刚刚为着你们寻了一位先生，他正在内书房等你们。你们且先去拜会吧。我与你娘说会儿话，随后便来。”
林珏也一早便发现了贾敏脸上的倦色，于是便拉了黛玉行了礼告退。
见一双儿女走了，林海便执了贾敏的手，将她拥入了怀里，问到：“敏儿，为夫离开的这段日子，可有想我？”
贾敏闻言，面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害羞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林海闻言，面上一喜，将贾敏抱得更紧了，紧接着却又一脸愁容道：“敏儿，圣贤书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前我是不信那一僧一道所言，但是距他们所言的时限越近，你的身体却是越来越弱了，我却是真怕了呀。。。”
贾敏闻言，勾了勾嘴角，将头靠到了林海肩上，“生死有命，那道人曾说，一切皆是定数，我本早该去了，却是因为玉儿，让我多了这数载与你相处的日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如海，敏儿已经很满足了。”
林海闻言，心痛难忍，思绪回到了八年前的花朝节，幼女出生的那日。
贾敏难产，情况危急，却在这时，飘然而来一僧一道，口中念念有词：“朝露仙子，王母着你下凡，本意是要你勘破情爱，并襄助紫微星，但不想你竟为一凡人自破修行。哎一切皆是定数。今日我本是奉命带你回去的，但此次上头又有一位需下凡历劫，你这肚子里的孩子与之有着宿命之结，因此我二人奉命将这续命之丸予你，可保你八年性命无虞。”
那时为救爱妻之命，虽接受了那丸药，却并不信那僧道所言。可是如今，府医却说，贾敏的身体已有衰败之像。
“敏儿，为夫不惧生死，却是怕与你分离，那僧道所言，你是天上仙子，我只是一介凡人，或许你我二人之缘便只此一世。我不愿贪求下一世，却只愿此生再长一点。”
贾敏望向林海，只见他眸子点点泪光。纤手抚上他的脸庞，微微笑道：“如海，若果真如那道人所言，我所余时间也不多了。我惟愿你与孩子们在我身边陪着我，莫去寻他二人了，既是定数，他们也不会相帮的。如海，我亦不惧生死。若我命该如此，只担心你与孩子。这次去于府，若于姑娘可堪良配，那珏儿那边我算了了一桩心事了。玉儿还小 ，却是不急。只有你。。。”
“敏儿切莫再说了，我林海此生此世只你一人为妻。敏儿，想我林海前半生，为着林家，为着母亲，我已负了你。惟愿我的后半生，生死不相负。这辈子，我能与你结为夫妻，是我之幸。”
见着贾敏面上倦色明显，伸手将她抱起，走向了床榻，将她放下，盖上了锦被，说道：“敏儿，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孩子们。”又唤了染青进来伺候着，才放心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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