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绝城》四川萧艾

4、第四部

　　第二十五章

　　黄虎早上起来，一个有阳光的天气。儿子出去了。他依然是他，他还在这里。远处有火车的声音，有麻雀的叫声。一切又回到从前。
　　现在，是２０１４年１１月３０日。一个月的尾声。一个诗人写过——身体不可能把握住某年某月。再过两个月，就过年，然后，又是新的一年。就这样，他过了近５０年。这五十年是怎么过的？真是弹指一挥间。
　　黄虎又回到小镇，他一生多次出去，又回来。某一年，他和朋友去白夜酒吧，因为，那里有一个女诗人。那个女诗人早在上个世纪就出名了——当然，出名是相对的，比不上影视明星。
　　黄虎没有见到女诗人，却在酒吧买了一本诗集。女诗人那首《母亲》，他每每读到，就十分激动，现在，很少有人能写出那么好的作品了。

　　无力到达的地方太多了，脚在疼痛，母亲，你没有
　　教会我在贪婪的朝霞中染上古老的哀愁。我的心只像你

　　你是我的母亲，我甚至是你的血液在黎明流出的
　　血泊中使你惊讶地看到你自己，你使我醒来

　　听到这世界的声音，你让我生下来，你让我与不幸构成
　　这世界的可怕的双胞胎。多年来，我已记不得今夜的哭声

　　那使你受孕的光芒，来得多么遥远，多么可疑，站在生与死
　　之间，你的眼睛拥有黑暗而进入脚底的阴影何等沉重

　　在你怀抱之中，我曾露出谜底似的笑容，有谁知道
　　你让我以童贞方式领悟一切，但我却无动于衷

　　我把这世界当作处女，难道我对着你发出的
　　爽朗的笑声没有燃烧起足够的夏季吗？没有？

　　我被遗弃在世上，只身一人，太阳的光线悲哀地
　　笼罩着我，当你俯身世界时是否知道你遗落了什么？

　　岁月把我放在磨子里，让我亲眼看见自己被碾碎
　　呵，母亲，当我终于变得沉默，你是否为之欣喜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样不着边际地爱你，这秘密
　　来自你的一部分，我的眼睛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望着你

　　活着为了活着，我自取灭亡，以对抗亘古已久的爱
　　一块石头被抛弃，直到像骨髓一样风干，这世界

　　有了孤儿，使一切祝福暴露无遗，然而谁最清楚
　　凡在母亲手上站过的人，终会因诞生而死去

　　这是一首经典作品，那是一个诗歌的黄金时代。黄虎读到《新诗潮》诗集，读到朦胧诗，读到《非非》，《汉诗》，见过很多诗人。
　　那时候，□□结束，刚改革开放，西方文艺思潮涌进来，激发了中国人的灵感。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
　　很多人后来认识到——那是一个诗歌黄金时代，有人开玩笑：一片叶子落下，就会砸着一个诗人。
　　后来，商业大潮推波助澜，很多诗人下海经商。他认识的几个省城的诗人开了一个公司，给出租车司机写歌《嗨，的士》，给电视台做广告。
　　黄虎去过，见过一个著名的诗人群落。
　　他是和朋友周斌去的。他看出，那个著名诗人对他并不热情。
　　他们没有买回电脑。
　　后来，黄虎去诗人家里，见过周斌的同学，他们对诗人十分崇拜，诗人叫辛月海。在广场上，黄虎感到，诗人就是一面旗帜。
　　他后来给诗人的伟大作品写过评论，那时候，他在县城改卷子，他十分激动，想靠在诗人的肩头。
　　他认为，那是一首没有被人重视的伟大作品《需要我为你安眠时》。

　　第二十六章

　　阳光照进来。他想起一部电影的名字《让梦想照进现实》，这就是一个隐喻。在这里，梦想成为阳光。在汉朝的诗人写过：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没有阳光，万物不复存。科学家研究，地球距离太阳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如果远了，就寒冷，万物不会生长；如果近了，万物就会被烤焦。
　　庄子写过，与万物同游同化。
　　黄虎坐在万物里。外面，有风，有麻雀的叫声，有人类的声音。
　　秋日的阳光，推迟了冬天的到来。
　　黄虎还记得，在过去，他去山上，他看松针摇晃，有三棵树立在路边。
　　他坐在山上，遥望天边，幻象天国。在后面的山上，就是他的祭坛。
　　在有阳光的天气，最好出游。
　　他还记得，在他的少年岁月，那时候，黄虎还在读大学，他和一些同学裹着军大衣，在山上晒太阳。
　　一切是记忆，是梦。
　　往事过去了。
　　他来到现在，这就是人生。人生苦短。有人算过，一个人只能活三万多天。曹操写过人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黄虎在小镇，在秋天。他是一个梦，是别人做的梦。正如博尔赫斯在一篇小说里写的那样。
　　这个世界，有６０多亿人人，黄虎只是其中一个。
　　博尔赫斯说过“存在的疑惑。的确，存在先于本质。本质，就是道德。12月1日。黄虎，小镇。又有几个人了解小镇。小镇，永远在这里。
　　黄虎不出名，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他看过一篇文章，说，你爱和恨的就那么几个人。
　　黄虎回到家乡，一个叫星野的乡村，在那里隐居，过瘾林泉，从此不问世事。他的家乡，有一个解放前的大学生回乡做农民，现在，已经真正成为农民。
　　那个老人，已经80岁了。
　　每一个人都不容易。
　　黄虎在乡下，放牛，钓鱼，耕田种地。真可以说解甲归田，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尤利西斯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妻子儿子身边。
　　不久，他的在北京打工的老婆也回到故乡，和他一起过上了牛郎织女的生活。
　　现在，是最好的时代。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一母地，三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本来就是农民，伪装成城市人。他的朋友李铭说，他自己是仿佛人。一切如同虚构。
　　佛教说：真如。真幻统一。
　　在山村，他回忆往事，一切都是梦，苏轼写过：“如人生如梦”。
　　孩子长大，在远方工作，他再也不操心。存在主义认为，现实生活，就是存在，操心，沉沦。
　　萨特説，存在就是烦。
　　人的心情在变化。喜怒哀乐，人人都有。人都差不多。佛说，一切众生并无差异。
　　人，就是星际尘埃。

作者有话说

　　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