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别死》玉纹暖

56、水滴

　　灰飞烟灭。

　　赵天福目光真诚而炽烈，“我还想跟长老在人间周游一圈呢。你答应过我的。”

　　魂飞魄散。

　　泽雉妥协说：“好好好，等忙完这一仗，在你受天庭任命之前，咱们到处溜达溜达，之后你怕是就要忙于工作，无暇陪着我这孤寡散仙了。”

　　……

　　可惜，天不遂人愿。

　　泽雉急如蚂蚁匆匆在心上爬，却又无能为力。

　　冥冥中似乎有奇怪的力量在牵引着他回自己的庭院。

　　但泽雉不想抛下赵天福的魂魄碎片，又不够力气带走它们，便反抗着召唤之力，强行留在原地，继续当个小水滴，陪着赵天福的灵魂碎片。

　　一面感到绝望悲戚，一面不相信这是真的。

　　纠结让他都要精神分裂了。

　　“认清现实吧，赵天福的魂魄都碎成渣渣了，还能怎样，拼起来吗？”

　　“拼起来！一定能拼起来！”

　　“可我现在只是一个小水滴啊，能怎么办？”

　　“会长大的，小水滴也会变成汪洋。”

　　“可是那时候赵天福的灵魂分子已经被别人都吸收走了。”

　　“我的水雾给他的每一个灵魂碎末做了隔离的水膜，绝对丢不了，吸收不掉！”

　　如果有人能看见，他们会发现泽雉这些争吵的小水滴们犹如沸腾的泡泡，然而水月等只是看到他俩战死，消散，只好擦干眼泪继续战斗。

　　卫濯看卫俊颜还未结束战斗，更加洋洋自得的说：“没用的家伙，还没杀完，等着我救你呢？我看这魔界之主，你是当不得了。”

　　卫俊颜皱眉，抽空甩了一道魔气去打卫濯，“滚。”

　　卫濯还要捣乱，抢在卫俊颜前头杀水月和威德。

　　“冲着我来！”战神珝忽然出现，挡下卫濯的杀招。

　　“战神，泽神死了。”水月远远喊道。

　　旁边冒出一个青发魔来，不自量力的也来打战神珝，质问道：“蛇呢？！”

　　战神珝没有搭理他的问话，卫濯一招就把他打到一边去，呵斥：“别捣乱，让我独自会一会这仙界战神。”

　　青发魔好不容易连滚带爬站住了脚，自知不是他俩任何一个的对手，也不恋战，下了云，闻着味道跑人间去了。

　　战神珝向水月喊道：“赵天福呢？”

　　水月哽咽，威德替她说道：“让这魔物杀得，魂飞魄散了……对了，朔神青铜鬲！”

　　水滴状态的泽雉浑身一震，“对啊，朔神青铜鬲可以让神仙复活，可以救赵天福！”

　　“啊！”战神珝眼底一暗，太阳穴上爆出青筋，浑身热血都在为“报仇”二字气涌。

　　卫濯被战神珝这一下激起了更强的斗志。“哈哈哈，你们作弊的东西上次就被玩坏了，所以小心别死哦。”

　　“战神？！”

　　战神珝最后对水月和威德告诫一声：“朔神青铜鬲在秘境的时候稍有损坏，文物组需要五百天才能修复。”

　　躲在玉树琼花下烂石头里的小药童脸色惨白，不禁颤抖着又往里面钻了钻。

　　“阿福？”泽雉感觉到带着水膜的赵天福的魂魄碎片全都相互牵连着往地府飞去，泽雉控制不住他，便跟着去了地府。

　　冥冥之中的牵引之力淡去了。

　　水声咆哮来自忘川，充斥怨恨而翻滚向前。

　　地府里仿佛停了电，漆黑一片，只有还前往奈何桥的沿途还有几盏泛着昏黄的引路灯和被映着的繁花油纸伞。

　　也不知道是被关起来了还是逃跑了，放眼望去没有鬼魂。

　　地府众人纷纷拿着捕梦网，蹦着高收集散魂，一边往腰间的小口袋里分类装。

　　“大浪淘沙，此乃真金，肯定是耐烧的极品！”判官网中了一缕赵天福的灵魂碎片。

　　阎王看这战利品，忍不住提醒道：“大家注意！出现好的灵魂填充物了，不要过滤漏掉啊，若是天庭有事，我们地府的运行大概只能靠燃烧这些东西来维系了。”

　　“太好了！”地府众人更加卖力得挥舞捕梦网。

　　“不可以，不可以烧他！”泽雉喊着。

　　但没人能听到小水滴说话。

　　泽雉激动得又沸腾起来，他现在只想把赵天福抢回来，一片一片抢回来揣兜里！

　　时间好像忽然静止了。

　　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泽雉恍然感觉这好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喃喃说着什么。

　　那声音循环往复：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泽雉好像有点印象，“这是……回溯生息咒？”

　　小水滴们随着声音的节奏纷纷涌入忘川，融合，修复，遗落在岁月中的纷繁记忆骤然回溯。

　　他想起了自己爱周韶，上一任的战神。

　　最初他们曾同时出现在阻止魔族抢夺地府的战斗中，多年神魔战之后，他们又联手干掉了魔尊。

　　大概就是那段时间俩人在外面苦中作乐，过的太甜了，所以回到天庭就被皇穹帝君那老柠檬精给看出来了。

　　天宫高峨广大，却容不下一个古神与人神相爱。

　　皇穹帝君为永恒之神、众神之主，至尊威仪，仿佛一开口，便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众神匍匐在他脚下，泽与周韶被押解在前，接受质询。

　　周韶大胆请罪：“请您看在灭魔帝之功上，允许我俩将功赎罪。”

　　帝君道：“是不是我索性该把凡人升仙的通道封死，省得净带上来一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众神闻言，难免心惊不安。

　　“泽，你过来。”

　　上神泽起身，上前几步后，不敢寸进冒犯。

　　帝君走下帝座，到泽雉面前，叹息：“你我那代古神，不多了，你知道，我很珍惜你的。”

　　帝君又俯身耳语：“他是要靠朔神青铜鬲才能复活神位的人神，而你我与他们终究不同。待你回来，就会忘记他了。”

　　上神泽惊愕，来不及反抗，就被皇穹帝君“咔嚓”一声，掏入后脖颈，“嘶啦”剔除仙骨。

　　上神泽倒在地上，血水如透明泉涌。

　　“啊！”有神不自觉惊呼出一声，就捂着嘴不敢多看，还有仙女当场吓昏过去。

　　“泽！”周韶一怒之下顾不得其他，战神发力，硬是挣脱了缚神锁，冲上前去。

　　皇穹帝君已经做好准备要教训这臭小子一番。

　　但周韶看也不看他，抢过泽的“尸首”抱在怀中，一股脑闯出南天门，冲去朔神青铜鬲放置之处。

　　尽管周韶如此争分夺秒，泽仍在这一路上化水消散，待周韶捧到青铜鬲，早已双手空空，一滴痕迹也没有了。

　　“蒸汽，水汽，泽还在……”他痴痴的想。

　　周韶片刻迟疑都没有，点燃自身灵力，驱动这至尊神器。

　　等到帝君派来的追兵赶到的时候，副将珝本想违背斩杀之令救他逃走，只来得及看一眼。

　　周韶跪着，低垂的头颅抵在青铜鬲前，已经燃尽灵力，就此陨落，魂魄再入轮回。

　　皇穹帝君等了几天，经没有等来上神泽复位的消息，这才有些乱了套。

　　泽神之位缺失。

　　众神商议着再设置水神四海之神位，提拔龙神等，代为管水。

　　但江河湖海境况日益惨淡，虾兵蟹将简直要变成虾灼蟹酱。

　　帝君知道，天地所赐的神格，不会凭空消失。而且原始之神，无善无恶，若没在天庭复生，而沦落他处……

　　泽雉在凡间井水中新生，忘却前尘，四处玩耍而且年少而顽劣。

　　瘟神先下手为强，精心伪装，拉着泽雉做朋友，泽雉险些跟他一起制造不少祸端。

　　后反应过来的皇穹帝君为了把泽雉拐回天界来，真是废了不少心力，找各种其他借口动员了各界神仙。

　　最后是不咸山神不知用什么方法，“点化”了泽雉，认清瘟疫等妖魔的真面目，重归正道，“飞升”天庭。

　　看着一脸天真的泽雉，穹皇帝君想起当年，上神泽的眼中仿佛峰顶封寒的巍峨高山，声音里带着亿万年都融化不开的寂寞，对什么都厌厌的。

　　神仙波澜壮阔的一生，其实只是绵长的死线。

　　“真不知是在惩罚你还是在惩罚我。”帝君感觉自己真是苍老而疲惫。

　　“帝君？”负责仙籍管理之神没有听懂，重新请示，该如何安排。

　　帝君摇摇头，“本君乏了，泽雉继承泽神一脉。既然他顽皮，不喜欢忙碌，我也不好逼迫，免得像上……上代泽神那样，工作压力太大走了极端。唉，那便当个散仙算了。”

　　正当仙籍之神猜测，帝君费劲“招安”这么个野生小神仙，只是为了削弱魔族，而并不是为了重用时，帝君又开口了。

　　“工资照付，职级照升。把他院子搬到南华家旁边，交交朋友，许是能沾染些洒脱开朗的性情。”

　　仙籍之神为帝君送“泽雉小神仙”中心地带顶级院落、还关心性格养成的行为再次震惊，越加觉得这其中有些琢磨不透。

　　自此以后，泽雉过上了退休养老般的神仙生活，而凡间、天上的水泽生息终于又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