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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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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李芒与苏京成的故事还在继续。
苏京成领着李芒进了门,李芒乖乖坐在沙发上,苏京成的正对面,一抬眼两人的视线就能撞向对方的眼底。
两人七八年没见面了,这么长的时间可以将很多的爱恨都磨灭成灰,曾经那腐烂的伤口会愈合结痂……在见到苏京成之前,李芒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李芒来这里是特意来拜访苏京成的爷爷苏钧苏老的,他听说近些年来苏京成在事业上愈发风生水起,当然这同时也代表着他忙的很,估计一年到头在老宅也待不了几天。
李芒作为闲人一个,特地挑了工作日来看望老人家,哪想还是没能避开。
孽缘这种缘分,有时候真的是非常不受人欢迎。比如此刻,他坐在沙发上,想着干脆直接去找苏老唠会嗑,怎么着也比同苏京成一起待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强。
他接过佣人递过来的茶,浅抿了一口,抬头问道,“苏爷爷呢,帮我告诉他一句李芒前来叨扰了,感谢他对我父亲的照顾。”
佣人看着面生,有点呆,愣了好几秒,坐一旁的苏京成发话了,“不巧,爷爷前两天随着京羽去南边玩了,没小半个月估计不会回来。”
这下轮到李芒呆住了,在他的印象中苏筠一直是个不苟言笑的老人家,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最高统治者,他严肃,刚毅,很多时候是个不近人情的古板老头形象。
现在的他还会随着孙女一起去旅游了?你看看,时间是个多么恐怖的东西啊。李芒在心里想,他更加不想和苏京成共处一室了,只想着怎么找个借口离开这里。
可是苏京成的眼睛里像是有把小刀子一样,他紧紧地盯着李芒,仅仅用眼神就将李芒压制在这小小的沙发上动弹不得。
佣人早就退下了,这个有点阴暗,整体装修风格厚重的客厅里,只有这两个人面对着面,谁也没有说话,静的李芒觉得自己似乎能闻到苏京成的呼吸。两人相顾无言,中间隔着七年的时光,以及,数不清的深深浅浅,密密麻麻的伤口。
李芒和苏京成的确是发小,可并非是那种现实生活中常见的发小,因为两人之间隔着巨大的身份之间的不对等。李芒家境普通,在他母亲早早死后家里甚至可以称之为寒酸,但苏京成不同,苏京成打小,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
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为发小呢?究其原因,得怪在李芒的老爹的头上。李芒的老爹是个书法老师,也不知他是如何与苏京成的爷爷认识并混成忘年交的。总之在李芒的印象中,这个严肃的苏爷爷,虽然看起来凶,但意外对自己和爸爸一直都很好,而且还没什么身为大富豪的架子,李父泡的十五块钱一大袋的花茶他也能喝得精精有味。
李芒的老爹自称书法家,于书法一道上确实是造诣颇高,奈何某个人他太执著于某一道上,执着到了一种不疯魔不成活的地步,那就不好了。武侠小说里对此有精准的描写,练功走火入魔者,最后的下场都不外乎反噬自身而亡。李芒的老爹,李泉鸣一生际遇也颇有点这种味道。
李泉鸣不知怎么小时候迷上了书法,他有天赋,肯吃苦,运气也不错,先后跟着几位名家练习书法,走了一条意气风发的少年成名路。但书法这个东西,在大多数年代,作为业余爱好可以,想用它换饭吃,那就太难了点。
参加书法比赛,费心费力,换来的奖金却只有那么点,帮别人写点润格也是赚点三瓜俩枣吃饭钱,就这种事还不是每天都能碰得上。后来李泉鸣凭着一手好字和苏家的打点成功混入了国家事业编制队伍,本来这对于别人来说都是属于天上砸下馅饼来的大好事,但李泉鸣混在其中老觉得自己是个屈尊的小白鹤,处处都觉得委屈,还没等他委屈完,那个一直包容他的女人突然间就不在了。
李泉鸣似乎也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后来他拿出所有的积蓄,在城市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开了一个书法培训班,将他这半辈子拿的奖都挂了出去当牌面,总算是招来了几个学生,能养得活自己和年幼的儿子。
这样不咸不淡的日子过了一两年,李家的小培训班里招来了自开店以来最金贵的学生,苏京成。
李芒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苏京成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温软的下午,他坐在窗前练字,打算等他家老爹下班一起回家。书法班没多大,摆着十张练书法的木桌,表示只招十个学生,十个位置里还有一个被李芒内定了,等于一次只招九个学生。
为了节约空间多带几个学生,书法桌摆得很密,仅仅是能保证学生们写好书法的宽度。李芒坐的位置靠后门,正好此时后门的门开着,他微微偏过头便能看到新来的学生和他家长与自家亲爹之间的交谈。
李芒写起字来向来心无旁骛,但今天有张帖他怎么临摹都找不到原作者字里行间的那种洒脱的感觉,自己临摹出来的作品要形没形,要神更加是没有的。他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不免有些烦躁。
牵着苏京成来报名的是他的妈妈,那是一位优雅,有礼貌的贵妇人,她拉着苏京成的手,轻声细语地讲着将苏京成交给老师打磨之类的客套词,李泉鸣点点头,习惯性地问向苏京成,“你喜欢书法吗?”
苏京成满脸不耐,眼里是一股天皇老子都看不上的倨傲,他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表达出了他对于书法的不屑一顾。
李泉鸣没怎么在意,也可能他的脾气早在以前被磨没了,他好脾气地对着苏京成笑,问他愿不愿意进来看看书法到底是种怎样的艺术。
苏京成还是皱着眉,苏妈妈笑了笑,出来圆场道,“我知道李老师你是大家,招的孩子也多是天赋异禀者,但我的想法,说出来你不要见怪啊。”
“我只是觉得我家儿子可能是我生他那会鸡汤喝多了,上火,他又自小被惯着长大,更加是无法无天,火气还大。你看看他,”苏妈妈将苏京成手上的袖子捋上去,他白净的胳膊上青紫一片分外明显。“他才初一,就知道领着一帮人和外校的小混混一块打群架了,这像什么样子?我带他来你这练书法,只是想磨练一下他的心境,让他不要这么暴躁,平和一点。”
李家两父子门里门外,同时傻了眼,书法虽然讲究的是修生养性,但不代表来学个书法就能把一个暴脾气改造成小绵羊啊。但苏家帮过李家不少忙,更何况这样的人家,想要什么样子的专业书法家找不到,愿意来你这个培训机构是给了你大面子,你必须得领着。
李泉鸣无奈地将一脸不开心的少年领进了书法室,这会已经挺晚的了,只剩下两个学生以及等李泉铭一块回家的李芒还待在这里练习。李泉鸣拉着苏京成悄悄走到了学生陈军的后面,他年纪最大,还有书法基础,是所有学生里面写的最好的。苏京成和李泉鸣并排,安静地看完了陈军写下了一整首的七言律诗。
那是苏京成第一次领略到书法的意境,他虽然自己写出来的作品非常平庸,但欣赏美的能力还是在的。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处处有功夫,又处处不留痕迹,写完一张纸整体看下来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字的形态之美从纸上浮了起来。
苏京成觉得十分好看,然而李泉鸣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过于追求美感,失了力度,有点飘。”
他说完这句话后脸上那惯常的老好人脸又换了回来,仿佛他只能严肃这么几秒钟。
苏京成虽然只是头一回接触书法,但他显然有了自己的判断,比如目前,他觉得这位不认识的哥哥写出来的字几乎可以是天下第一,这个老师根本就是凭着自己的心情瞎说,他满脸期待地看着陈军,希望他可以大声反驳李泉鸣,说不定两人还会打一架。
他的确从小便异常顽劣,还动不动爱用暴力解决问题,要不然也不会被爸妈强行送来这里学习书法。
但陈军显然没打算遂了他的愿,陈军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乖巧地回了一句,“谢谢老师。”
苏京成觉得没劲,但老妈还站在门外,他只能跟着这个书法老师走。
李泉鸣对于这么一个天降的少爷其实也很是头疼,他记得有张空桌子,可以用来当少爷的书桌。
他带着少爷在书法室里绕了一圈,最终在自家儿子隔壁停了下来,唯一空下的桌子在李芒身边。
李芒之前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向,后来随手翻了另一张帖,和自己死活写不好的那张贴是同一个作者不同时期的,风格差距颇大,李芒若有所感,刚提起笔,哪知亲爹就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父子俩对视一眼,李泉鸣将十三岁的苏京成拉过来,对着他说,“你坐这里,每周六下午一点前到,书法工具自备,你是新手,让你爸妈先别买贵的,普通兼毫毛笔和无格毛边纸就够了。”
“哦对了。”李泉鸣顿了顿,又指着李芒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儿子,李芒,比你小了两岁,跟着我一起在这里瞎练了点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