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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临别 ...

  •   大公扒房坐落在江边,虽然穗城四季如春,但时值初冬,江风吹在身上也是有点清冽的寒意。晚风吹过煤油路灯,灯影摇曳着,地面晕出的光圈左摇右摆。云舒的心也随着路灯晃动,怎么也落不到实处。鞋跟不安地轻轻跺了跺,抬眼看着空荡荡的马路,眉头微微一皱,再侧头看了唐颂之一眼:“你叫车了么?”

      唐颂之摇头,又胸有成竹地一笑:“你稍等等。”说着闪入旁边的小巷子。不一会儿,就见他推着一辆锃亮的自行车过来。云舒不禁脱口而出:“飞鸽牌!特里莎等了两个月还没到呢,啧啧啧,真是奢侈啊唐处长。”

      唐颂之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等了两个月才到的。”

      “那你和初哥今天就是骑这个过来的啊?”

      唐颂之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云舒想象着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后坐在自行车上招摇过市的样子,笑得不行:“你们,哈哈哈,你们……初哥是不是还得抱着你?哈哈哈。”看一眼自行车又看一眼唐颂之,越发笑得不能自已。

      唐颂之无奈:“澄光不是没有叫家里的车嘛,你又找他找得急,惟有出此下策了。正好我也想见你。”

      本来笑着的云舒,因了这半句话瞬间安静了下来。

      唐颂之说:“先上车吧,我们边走边说。快九点钟了,靖海门关了就要绕一大圈了。”说着跨上车,示意云舒坐上来。

      云舒无法,既来之则安之地坐到后座上,拢好裙子,扶好把手。唐颂之脚一点,自行车就向前滑了出去。骑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云舒正奇怪,只见唐颂之脱了外套,回身披在自己肩上。云舒刚要开口,唐颂之笑道:“帮我披着,一活动开了就觉得热。”

      才几步路啊就活动开了?云舒悄悄翻了个白眼,但既然他这样说云舒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拢着衣服。衣服上有他的气息,淡淡的,像冬青树的味道,又像雪松香,澄澈而疏离,像他的人,虽然被花团锦簇地围着,却总让她感到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

      车子拐进了靖海街,街两边的商铺已经上了门板,升起了灯笼,只听得车轮碾过青石板铺成的路面,辚辚地响,靖海门就在眼前。这时,云舒才猛地想起,现在已经不是旧朝廷,新政府去年已经宣布穗城八个城门不再宵禁关闭。云初在她回来时还当大新闻一样告诉过她。她哎呀了一声,前面的唐颂之就笑了,脚下加速,车子飞一般地滑过了靖海门。

      云舒气不过,打了他一下,唐颂之放慢车速回头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忘了现在已经不关城门了。”云舒哼了一声,见他的肩膀还在抖,:“你还笑!”

      唐颂之清了清嗓子,“不笑了不笑了。”停了一下又说:“小舒,今天早上我对你说的话,希望你不会有负担。若是给你造成困扰,我道歉。”

      云舒不出声,唐颂之慢慢地蹬车,“我下个月就要走了,如今局势前途莫测,这个时期杏芳堂不免树大招风,引人觑觎。澄光也是分身乏术,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一定要小心,韬光养晦,不能作意气之争,知道吗?”

      云舒还是不应,唐颂之停了一会,又开口:“我,我心悦你,是我的事,不会,不会勉强你和我一样。你,你要是,嗯,就算了。我们,我们……”

      “停车。”云舒突然喊。唐颂之立刻刹住车子,回头。云舒已经跳了下来,取下披着的外套递给唐颂之:“前面就是清平路了,青石板路太滑车子不好走,我们走回去吧。”

      唐颂之听得“我们”这句,眉头一松,不禁喜形于色,穿上外套推着车和云舒一同慢慢走着。

      清平路全由青石板铺成,长年累月下来油光水滑。两旁都是大宅子,这时已经全部关门闭户,一溜的灯笼从街头照到街尾。各家各户都喜爱种花树,草木深深,枝叶随着夜灯夜风轻轻摇动,香远益清。更深夜静,脚步声分外清晰,车轮滴溜溜地转着。走了几步,云舒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下月初一,”唐颂之答道,“上面的意思是要在过年前控制住局面,汉阳久攻不下,今天连伯公都问起了。”

      “那,你的行囊都收拾好了么?”云舒扭头看向他。

      “嗯,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几件衣服。”唐颂之说,停了一停又说:“小舒,我此去险阻,前途叵测,若是不说出我对你的心意,恐怕有个万一的时候会有遗憾。但刚才我想了一路,的确是我自私了。其实这会说这些话只会让你惊扰。此时此刻我实在无法做出什么承诺。但我绝没有唐突你的意思,也不用你回应,你,你听过就好,不要放在心上,不要有负担,若是…若是…我回不来…”

      云舒打断他:“快要上战场的人了,也没个忌讳。若是什么?又万一什么?百无禁忌!”又白了他一眼:“净乱说话!”

      唐颂之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听得云舒说:“太平馆的糖渍桃子鸡蛋糕到了春分就上市了。”他有点转不过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站在灯笼下,微微抬头看着他笑,眉目温柔。霎时间福至心灵:“等我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吃?”

      暖意一圈圈地荡漾开去,有丝丝缕缕的情愫缭绕着四周。这个初冬的晚上,清平路所有的青石缝里,仿佛都长出了桃树,树枝上绽开了灼灼桃花,熏人欲醉。云舒笑道:“还请唐处长心无旁骛,奋勇抗战,早日凯旋,以保我太平馆桃子蛋糕之安宁。”

      唐颂之胸腔热得发烫,心脏柔软成一泓春水,荡漾不已,浑身却又充满力量。眼前的景物变得朦朦胧胧,只有一双带笑的眼睛分外璀璨。他正色坚定地说:“谨遵云小姐之命。”眼前的心上人笑容更加明媚。他继续说:“那,我可以写信给你吗?”

      “写什么信啊唐处长?”突兀的声音响起,两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张望,却见云初下了车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阿旺急急地拉了车往后门去了。

      唐颂之和云舒不知如何竟一同低下头去。云初走到两人面前,似笑非笑地乜了唐颂之一眼:“我就说内城和外城怎么就顺路了?幸亏我们处长有事散得早,不然我都不知道唐处长喜欢写信啊。”

      他话音刚落,云舒立刻就说:“那个,初哥你们慢慢谈,我先回去了,东叔要落门闩了。”说着不等两人反应,干脆利落地回身跑进了寄庐。

      唐颂之看着云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心中依依,猛不防脖子就被云初搂住了,随即旋身扭头下腰反手推开,云初又再欺身而上,将他逼到墙角低声恨恨地说:“好啊你!竟然打我妹妹主意?说!什么时候起的色心!你又待如何?”

      唐颂之见已被他撞破,索性光明磊落地承认:“第一次在□□酒家见到她时就很惊讶,穗城竟有如此女子?聪慧冷静,处事淡定又不失率真俏皮。怪不得云伯爷肯让她当杏芳堂掌柜,定是看出她天资聪颖行事有度所以悉心栽培的。再之后的接触越发觉得她庄重自尊,今天她竟敢单枪匹马去芷园,其胆识担当更是令我钦佩不已。澄光,不怕得罪你说一句,只怕十个你一般的须眉也不如一个她这样的巾帼呢。”

      云初点头:“我这个妹妹是难得的,自小父母双亡,也从不自怨自艾伤春悲秋。爷爷带在身边,宝贝得不得了,也不见她持宠生娇,有时候比我都能吃苦。”又打了唐颂之一拳:“你个臭小子挺有眼光,怪不得上次大哥大嫂叫你去兴坪一口就应了。我还纳闷大忙人怎么突然风雅起来。”

      唐颂之捂住胸口站直:“等这次我回来后就和父亲上门找云伯爷提亲。”

      “什么?”云初瞠目,“十划都没有一撇的事,我妹妹还没答应呢!”

      “我觉得我和小舒心意相通,理想和目标都相同,我们是同一路的人”,唐颂之自信满满:“况且,我会一直给她写信的,有了灵魂的互动,思想的交流,情感的归属,其他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云初张口结舌,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幼稚鬼,竟是平时那个谈笑自若运筹帷幄的西南第一参谋,不由得静静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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