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花》沈沃

47、谁才是归宿

　　春静漠然地抓起笔，决绝而快速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当她写完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她知道，从此之后，二十多年的恩怨纠葛就此划上了句点，她与这个叫作周天民的男人再无任何感情上的瓜葛和羁绊。放下笔，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周天民。
　　周天民盯着手里的离婚协议犹豫着迟迟没有动笔，握着笔的手有一丝微微的发颤，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是后悔了吗？他是不忍心割断这多年的亲情吗？人，为何都是到失去时方知珍惜？纵有千般悔过万般不舍，一切也已然太迟了！春静淡然地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直到工作人员提醒，周天民才歪歪扭扭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离婚证书拿在手的时候，他深呼了一口气，不知道到底是如释重负般的解脱还是些许的无奈。
　　两个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交流，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民政局。
　　“老公！”李颖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紧紧地挽住了周天民的胳膊。今天的她换了一身装束，头发束起在脑后盘了个髻，露出长长的脖颈，上面的金质项链闪着耀眼的光，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显得很是喜庆。今天这个日子对于他们来说是喜悦的，也是值得庆贺的吧。“我们去逛商场吧。”看着周天民，她满目含笑。
　　“好。”周天民简单地应道，两个人亲昵地挽着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俨然一对恩爱的夫妻。
　　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春静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留下了一个黑洞在一点点地扩大蔓延。那“老公”的称呼原本是属于她的专利，但是婚后这么多年她却从来没有这样喊过，跟周天民感情最好的时候对他最亲昵的称呼也不过就是两个字“天民”，她觉得“老公”的称呼太过肉麻，是属于那种爱撒娇的小女生的，她不是。但，也许这才是周天民最想要的吧，或许全世界所有的男人都无法抵制那让人灼心蚀骨的诱惑吧。
　　春静吸了吸鼻子，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天空，有点儿阴，太阳躲在铅灰色的云层里时隐时现，一点儿风也没有，空气中隐含着一丝丝的潮气，让人很不舒服。春静没有直接回会所，而是抱紧了手里的包踏上了相反的方向。四周的景物一片模糊，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向哪里，只是一步不停地往前走，也许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让自己倒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路，少了车来人往的喧嚣，天地间仿佛也变得更加的空旷辽阔。春静抬眼四下里望了望，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城外的平安桥上，四周的原野一片寂静，只有湍流不息的河水在脚下缓缓流过，这条养育了整座城市的母亲河，不知道流过了多少春秋岁月，也不知道看尽了人间多少的悲欢离合。
　　灰黑的云越积越厚，遥远的天际隐隐有轰轰的雷声滚过，顷刻间，万千条如丝的雨线从厚厚的云层中飘飘洒落，网住了无边的天地，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密集细碎的雨点打湿了春静的头发，也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摇了摇头上的雨水，忽然之间觉得眼前的场景是如此的熟悉。啊！是啊，许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雨里，那个叫周天民的男人走进了她的世界，而今天依然是这样的雨，那个曾许诺陪她到老的男人却决然地走出了她的世界，去陪伴另外一个女人到老。这是命运的巧合吗？还是冥冥中的安排？难道这个男人注定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吗？那么又是谁才会是她最后的归宿？
　　包里的手机铃声已经响起过无数次了，她没有理会，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包，似乎想用这仅存的一点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不知道这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虽然今天她穿了一条长裤，浑身上下还是被雨水淋透了，裸露在半袖衫外面的双臂冰冷得有些麻木，她瑟缩着，感觉自己很是疲累，慢慢地蹲下身，将头深深地埋在膝上，像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塑。
　　雨停了吗？可明明还是听得见淅沥淅沥的雨声？春静有些恍惚，缓缓地抬起脸，头顶上有一把乌黑的大伞为自己撑起了一片无雨的天。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你知道我跑了多少地方找你吗？！你知道你这样有多让人担心吗？！“一叠连声的责问咄咄逼人又充满了关切，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秦天浩！是秦天浩！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急切和焦虑，一双黑沉的眸子里似乎有两团火苗在燃烧，温暖照亮了阴暗冰冷的世界。
　　春静的脸色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嘴唇抖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两行清泪肆无忌惮地滚出了眼眶，浑身战栗着，如同风雨飘摇中的一片树叶。
　　霎那间，秦天浩的心好像猛的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一种隐隐的痛感迅速在体内伸展蔓延，他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将春静揽进了自己的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宽厚的肩上，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心的寒气。
　　纷纷扬扬的细雨还在不停地挥洒，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近，地面上的水也越积越深，头顶上的伞已经不足以为他们遮住风雨，秦天浩浑然不觉地已经被打湿了半个身子，丝丝寒意透骨。他收起雨伞，扶着春静坐进车子的副驾驶里，自己也坐进驾驶室，随手关好了车门。
　　车里温暖而又熟悉的气息，顿时让春静舒服了许多，身子软软地靠进座椅里，满眼感激地看着身边的秦天浩。
　　秦天浩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细心地为春静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温和地说道：“风雨过后才会有彩虹，生活还得继续。”把毛巾塞到春静的手里，用力地握了握她苍白而又冰冷的手，“一切都会过去，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我送你回家吧。”
　　春静深呼了一口气，顺从地点了点头。
　　车子轰然发动，冲进了蒙蒙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