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天纵之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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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篮球场上，两个少年之间的比赛局数早已超过十局，但谁也没说要停下，因为谁也没能彻底地打败谁。
真要实际比较起来，优势还是在火神这边，但打到第十球之后，碓冰就急速成长为了一个攻防兼备的多面手，他与火神的差距越来越小。
如果把这场比赛比喻成一场长跑，那么火神借着优势率先领跑，但跑到中途的时候，碓冰就追了上来，他紧紧地跟在火神的身后，如影随形，火神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从身后逼近的对手，另一个人的呼吸与心跳逐渐与己同调，后脑勺的地方产生了灼热感，那是来自对手的咄咄逼视，很近了，非常近，火神的神经不能有一丝的放松，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哪怕有一刻的失神，他就会马上失去自己的领先地位，不想被超过，就要前进，不断前进……
碓冰也不轻松，比赛越进行下去，他就越发觉得火神的实力深不可测，在同龄人里恐怕也找不出几个能比得过的，实力等级起码是全国级，估计还是最顶尖的那一拨，敌强我弱，碓冰如海绵般在每一球的交锋中吸收着可以化为己用的篮球知识。
因此随着时间流逝，两个少年的体力都有所消耗，但他们的注意力却越发地集中了，在每一球上的拉锯都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等比赛进行到二十球之后，碓冰就摆脱了从别人那里学习招式的机械感，开始有了自成一派的气象。篮球在很大程度上也能反应出一个人的个性，碓冰的篮球如行云，如流水，潇洒写意，动作衔接则干净利落，只要寻到火神的空挡，碓冰就会出手投篮，而不管是什么出手姿势，碓冰都可以进球，命中率是百分之百，这非常像是，“无定式投篮？！”
“嗯，什么？”又一个球进，碓冰收回胳膊，用手指拨了拨挡在眼前被汗水浸湿的刘海，好笑地看着火神，“你给我的招式起了个名字？”
“不是，”火神趁着闲暇大口喘息的功夫，回答了碓冰的问题，“就是感觉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的绝招……但好像也不是那么像。”
火神说的是「奇迹的世代」里的“王牌”青峰大辉的成名绝技——无定式投篮，青峰的这一招脱胎于街头篮球，其不拘泥规则的球风，随心所欲没有章法，曾经让火神吃了很大的苦头。
为什么火神后面又说不那么像了呢，是因为火神在仔细观察比较过后，发现碓冰的投篮没有青峰那么角度刁钻，显得百无禁忌，碓冰出手时的从容不迫，反倒很像是「奇迹的世代」中的“神射手”绿间真太郎在投三分球时的状态，一出手就绝无例外，但又没有绿间那么规整和一丝不苟，所以，大概是……介于青峰和绿间的中间态？！反正很强就是了。
这时，碓冰捏着下巴开口了，“既然你没取，那我得给它取给名字才行啊。”
是这个道理，火神好奇道，“你要取什么名字？”
碓冰抬头，四十五度角望着篮筐沉思了一秒，以一种非常正经的口气说，“就叫它‘自由激射’吧。”
“咳、咳咳……”火神差点岔气，“你说什么？”
“我说就取名叫做‘自·由·激·射’！”
火神：“……”这名字可真够自由的。
碓冰的目光转过来落在火神脸上，轻挑眉梢，“不好吗？”
“呃……”要说这名字不好吧，也不至于，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过既然是主人的命名，火神还能说什么，火神摇了摇头，而且这招强是真的强，火神的内心要说没有一点羡慕那是不可能的，他的投球率平时在70%左右，进入“ZONE”的时候，由于注意力的集中，可以勉强达到95%，所以火神更喜欢能够掌控得住，在他狩猎范围内的灌篮，何况灌篮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但这并不意味着火神不想更进一步。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火神的问题没头没尾，碓冰抬眼静待火神继续说下去。
“出手投篮时，就知道自己一定能中吗？”
这个问题如果他问青峰，青峰一定不会好好回答，只会不屑地冷哼一声，“笨神，你也就只会问出这种问题了。”；如果他问绿间，估计得到的答案是，“尽人事以待天命，我已尽了人事，根本没有不中的道理。”
火神很好奇碓冰的答案。
“这个嘛……考虑到投篮距离、出手速度和角度，露天篮球场的话，自然界中的风的流速也要加入进来进行计算，不过像今天的微风，倒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听着听着，火神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你每一球都是计算出来的？！”
碓冰瞧着火神惊讶的样子，突然就“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骗。”
“什么？碓冰你又耍我？”
“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喂——我可是在很认真地问你问题。”
面对火神的怒吼，碓冰也只是很无所谓地说：“球嘛，只要扔进去就好了。”
火神无语，结果说了跟没说一样。
碓冰可不管火神纠结的地方，“还来吗？”
“来！”
比赛继续进行。
前面说过碓冰融会贯通后的篮球进攻方式如流水行云一般，集力量与速度于一身，又仿佛自成一体，源源不绝，现在的火神想要从碓冰的手中夺过篮球，不亚于在潺潺激流中追寻顺流而下的宝物，苦苦追寻是没有好结果的，贸然出手也无法阻断溪流的涌动，所以要观察，要预测，一条河的途经，一个动作的延续。
火神主动退至篮下，拉开了此前一直与碓冰紧贴，从而方便干扰的距离。
诶，碓冰的目光闪了闪，反应很快嘛。
有些东西要拉开距离，扩大视野才能察觉到，太近了，反而是一种另类的妨碍。
不要被碓冰虚晃的假动作骗过去了，火神暗暗告诫自己。
条条白练奔向何处？从始至终，目的地只有一个——篮筐。球注定要投进筐里，不管碓冰如何出手，火神只要在球入筐前的那一瞬间拦下就够了。
扬长避短，极力发挥自己的优势，“啪”的一声拍在篮球上的声音，火神的身影腾空而起，直接在篮下跃起盖掉了碓冰的投球。
球落地，两个少年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接。
“再来！”
难办了，碓冰在心里饶有趣味地想，但下一球轮到他出手时，速度仍然不慢，甚至像挑衅一般，碓冰陡然抬高了出手角度，他手中的篮球像炮弹一样飞出，夸张到离谱的抛物线，完全笔直的线条，直愣愣地撞上玻璃篮板，“砰”的一声能够撞碎玻璃篮板的重响，球体略微回弹之后，在至高点滞停不过瞬息，又疯狂旋转着像流星一样轰然坠落。
“这招就叫它‘火山流星’。”
天才的创造力与恐怖的执行力，闪电的思考，急速的反攻，眨眼之间，碓冰就针对火神的战术重新拿出了应对之法，火神的速度也不慢，虽然被碓冰的招式实打实地惊到，但他对待每一球都认真至极，火神向上跃起，试图阻拦，可是球体下降的速度太快，火神的掌心没能正面拍中篮球，他的指尖从旋转的篮球表面掠过，竟然直接被弹开了。
“什么？！”
篮球丝毫不受影响地空心穿过了篮筐，从火神身边垂直下落时掀起的气流，如同彗星呼啸着形成的长尾，如果不是质量不够，似乎把地面砸出一个坑来也不是问题。
“别妄图想要抓住‘流星’。”注视着这一幕的碓冰脸上带笑，眼含锋芒。
落地的火神低头凝视自己的指尖，红成一片的皮肤，从神经末梢传递来的火辣辣的痛感，他抬头问碓冰，“你在球上加了多少旋转？”
“谁知道呢？”碓冰甩了甩自己酸痛的手腕，他可把全身大半的力气都用上了。
“火山流星”无愧它的名字，是个想拦也拦不下来的球，除非火神的速度能够更快，跳的高度能够更高。
“再来！”火神喊。
一球又一球，每次轮到碓冰的发球局，两个少年就跟杠上了似的，执意要用“火山流星”来决胜负，或者说碓冰看出了火神在想方设法地想要破解他这一招，所以他也想要看看火神究竟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呼……呼……呼……”连续的跳跃让火神气喘吁吁，少年手撑着膝盖，仰头望着上方高高悬挂着的玻璃篮板，他已经判断出最好的出手时机，那就是在篮球撞上篮板的那一刻，早一秒晚一秒都不行，等球撞上他再起跳就来不及了，所以必须提前起跳，在球撞上篮板之前，他要先捕捉到球的运动轨迹，这中间要把握的时机玄之又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火神有一个超越所有人的优势，他优秀的滞空能力，他能在空中停留得比别人更久。
再一次，再一次与地心引力做搏斗吧。
“累了吗？”
回应碓冰的是少年挺直了身体的回答，“再来！”
“啪、啪、啪……”碓冰运球。
火神深深地呼吸，夏日傍晚尚未褪去暑热的空气通过鼻腔，涌入心肺，每一次的呼吸都能带来新的力量，注意力的集中使得火神的感官越发敏锐，他清晰地感受到随着胸腔内心脏一张一缩的律动，全身上下的血液在不住沸腾。
一切都在呼吸中，火神的身心沉浸了下去。
万籁俱寂，天地间只有球的声音。
碓冰的心一紧，运球的手差点慢了一拍，这种感觉是什么？清清楚楚地放在你的面前，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周围的声音都静了下来，空气和人的心跳为之颤动着。
直到碓冰再次与火神目光交接，他才明白自己见证了什么，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碓冰恍惚间以为天边燃烧的火烧云蔓延到了火神的眼睛里，否则如何解释这耀眼炫目到极致的光芒。
煌煌，令人不可逼视。
……
“黄濑君！黄濑君！”
“啊！”从失神状态中蓦地回神的黄濑凉太下意识地挂上了灿烂到无懈可击的笑容，“不好意思，秋子小姐，刚才我的状态不太好。”
“没有关系哦，黄濑君，”一身OL打扮的职业女性笑着安抚黄濑道，“是不是一个下午的拍摄太累了，要不然我们休息几分钟吧。”
“这可不行，”少年说话的时候，仿佛音符在空中跳跃，充满了活力，“怎么能够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大家下班的时间。”
“可是……”
“请继续拍摄吧，不用担心我。”少年说着送上了一个wink。
有被击中到，秋子听见了从身后的工作人员那里传来的小小惊呼声。
“好帅！”
“应该把刚才的那一幕拍下来。”
“感觉我们这期杂志能大卖啊。”
秋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嘱咐黄濑凉太道：“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提出来。”
“好的。”黄濑乖巧应道。
“那我们继续拍摄。”
金黄色的发丝在雪亮的灯光下每一根都在闪闪发光，高清的镜头记录下他的一颦一笑，游刃有余的模特工作，没有惊喜，没有意外，没有难度，可是……刚才的那种感觉是什么？
*
“绿间君，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听到声音的绿间真太郎手抖了下，从架子上收回，转身低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黑子哲也，“黑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黑子手里握着体育店里提供的购物篮，向上提了提，朝绿间真太郎示意，“和绿间君一样，为了补充一些消耗品。”
绿间点了点头，虽然和黑子相性不合，但黑子的刻苦训练他一直都很认可的。
“绿间君是打算买下这个钥匙扣吗？”
“什么？”绿间攥着的拳头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从货架上拿了东西下来，他摊开手掌，一个小老虎抱着篮球的涂色金属钥匙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嗯，挺可爱的。”黑子认可道。
“我怎么会……简直莫名其妙。”绿间皱着眉就想把手上的东西往架子上放。
“等等，绿间君，”黑子拦下绿间的动作，“如果你不要了，请给我吧。”
“你？”他怎么不记得黑子喜欢这些东西。
“是的，感觉很适合一个人。”
看着黑子伸手接过钥匙扣，金属片上反射的光线在绿间的眼镜上一闪而过，绿间有些犹豫地开口了，“黑子，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黑子淡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好奇。
绿间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
“哇，小哥，你干吗？”相貌俊朗却胡子拉碴的男人赶忙从青峰大辉手中夺过差点被撕成两半的泳装杂志，心疼地摸了摸内页，仔细检查过后发现没有丝毫损坏，才放心地舒了口气，余光瞥见与他一同盘腿坐在地上的少年，脸上仍然挂着凝滞的表情，男人不由地说：“虽然这个月麻衣酱的写真集没出，你也要看开点啊，小哥。”
“抱歉了，大叔。”青峰大辉抬臂，略显烦躁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也没解释什么，尽管没找到小麻衣的写真集让他很火大，但是……
“阿大！”
甜美的女声循着书架间的空隙传来，男人回头瞧了眼，转身就撞了下青峰的肩膀，“你的小青梅来找你了。”
穿过一排排书架来到书店角落的桃井五月双手叉腰很是气愤，“果然在这里，我让阿大你陪我来书店，不是让你来看这些的。”
“烦死了五月，”青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伸手掏了掏耳朵，“完全是你的错，既然让我来书店了，你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才是。”
“你说什么？不要滥用「觉悟」这个词啊。”桃井气鼓鼓的，就差撸起袖子和青峰大战三百回合了，突然意识到在自己的竹马身边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因为被书架的阴影遮挡住，又是穿着一身黑色，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
“哟，美少女！”从阴影处探出头来的男人抬手朝桃井打了个招呼。
桃井：“……”
会在这里见到这个男人，意外，但也不是很意外，只是心情无比微妙，每一次见，都难免有一种偶像幻灭了的感觉，嘴唇张张合合了好一会儿，桃井才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笑容，向男人鞠躬行礼道：“又见面了，越前先生。”
“嘁！”这是来自青峰大辉对自家青梅前倨后恭的态度发出的一声嘲笑，然后下一秒就被人往脑袋上敲了一下，“闭嘴，阿大。”
“很痛诶，五月。”
“活该！”
见状，男人即越前南次郎一阵唏嘘，就算是颜好胸大，长在他审美点上的美少女，也是不好惹的美少女啊。
“走了，五月，”青峰大辉从地上起来，舒展着自己修长矫健的身躯，绕过桃井五月就向外走去，“再见了，大叔。”
“噢，下次见，小哥。”
“阿大？！”桃井没想到青峰这次这么自觉，都不需要她再多说些什么，连忙向越前南次郎告别，匆匆追上了少年的脚步。
“阿大，等等我。”
青峰没回头，也没停下，但脚步确实放慢了些许，等桃井追上青峰，与他并肩同行时，两人已经走出了书店。
“你这次……”桃井还想调侃一下青峰，却意外地在昏黄的天光下发现，“阿大，你心情不好吗？”
青峰不是能够掩藏自己情绪的人，而像现在这样沉下眉眼的表情更是不多见了，这是遇到困扰的事情才会出现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桃井追问，但等了片刻也只等到青峰一声咂舌的，“烦死了。”就像本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一声“撕拉”响声之后，是什么零零碎碎的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有着一头紫色秀发的女子朝着自家弟弟呆站在那里的高大身影走过去，“怎么了，敦？”走近了，才发现散落一地的美味棒，而他弟弟的手中攥着撕成两半的包装袋。
“力气用得太大了吗？”女子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后背，“自己收拾好。”
“诶——”垂着头的紫原敦闻言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不要撒娇。”
“哦。”
脑袋又垂下去了，稍长的头发遮住了少年的脸颊，但看着地上的目光怎么看都透出了一股蠢蠢欲动。
女子无奈道：“敦，掉在地上的就不要吃了。”
虽然有些惋惜，但因为很听姐姐的话，紫原敦点头同意了，“我知道了，那我可以……”少年放开被揉着一团的包装袋，摊开手掌问：“把它们捏爆吗？”
女子一怔，敦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可她也习惯了自己弟弟动不动就把捏爆什么东西当做口头禅挂在嘴边，所以非常淡定地接下去道，“那样打扫起来会更麻烦吧，如果敦不介意的话，随你。”
听到姐姐这么说，紫原想了想，还是反悔道：“……算了。”
*
事情发生的时候，赤司征十郎正独自一人待在和室内下棋，下的是日本将棋，一个人下也颇有趣味。
这一局从太阳偏西下到太阳西落，少年金红色的异瞳里闪着光芒，下一手就是他的「王手」，能够防得住吗？
指间捻着的棋子就要放下，一股突如其来的感觉击中了他。
“啪”的一声，棋子稳稳落于棋盘，赤司允许自己的指尖在木质的棋子上停留了片刻，才收手拢袖，侧首朝门户大开的檐廊外望去，天空被夕阳的余烬烧透了，红得像火，亮得像金，金乌则落在了赤司宅高高筑起的围墙之后。
赤司征十郎的脸上漫上了笑容，一个真的笑容，但他的笑容里也带着一丝惑色，“会是谁呢？”
*
不同的地点，因为同一件事引发的事端，让这些以后注定为人称道，现今被世人称为奇迹的少年们，于同样的时刻，在心里如此一致地想到，“快来吧！”
——“挑战者！”
……
太阳终于沉到了地平线下，天空铺开了一层由深紫色和灰蓝色交织成的幕布，街头篮球场的四周闪烁着亮起了灯光，一片柔和的光波静静地徜徉着。
碓冰喝掉了火神运动包里带着的矿泉水，陪人打了这么久的篮球，喝点水算什么，少年拧紧瓶盖，计算了一下目前的风速对空瓶子的影响，下一秒，一个高投篮越过护栏网将矿泉水瓶扔进了球场外的垃圾桶里。
处理完这些，碓冰调转脚步，慢悠悠地走回了球场中心，他走得这么慢可不是故作矜持，实在是累得够呛，体力一点都没有了，不让双腿发软颤抖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
不过，比他惨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眼前这一个，碓冰靠近了呈大字形倒在地面上躺尸的火神大我，少年的刘海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闭着眼睛，张嘴喘息着，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倒越发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狗，可惜碓冰没有怜香惜玉的心，他不客气地拿脚踢了踢火神的小腿，问他：“行不行？”
火神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因蓄着水汽还有些迷离，眨了眨眼，恢复清醒后，火神抬起自己搁在地上的右臂作为对碓冰问题的回应，手臂稍微抬起一会儿就撑不住地放下了。
“啧，你这也太勉强了。”碓冰捡着火神身边的位置盘腿坐下，露天的地面不算干净，但他自己也全然一副大汗淋漓，狼狈不堪的模样，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动弹的力气是没有了，说说话还行，不再中气十足，却仍然洋溢着喜悦的声音，火神脸上挂着的笑容也非常满足，“碓冰，比赛是我赢了。”
“是，是你赢了。”于他而言，这场比赛可算是大失败了，虽然这么想着，但碓冰的心里却没有太多的不甘情绪，第一次失败……这种感觉，真要说挫败，倒不如说是一次很有趣的体验。
“……我还开启了ZONE。”火神不可思议的声音低低地散在了空气里，用着最飘忽的语气说出了能够让所有打篮球的体育人瞳孔巨震的事实。
火神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不如说直到进入了“ZONE”，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打开了门。
ZONE，所有篮球人都梦想着进入的神圣殿堂，但只有少之又少，被上天选中的人才能真正进入的究极领域，一旦进去，就能够打破桎梏，发挥运动员百分之百的实力。
听着火神和他解释方才在比赛中没来得及解释的关于“ZONE”的一切，碓冰难得想吐槽一句，一场篮球比赛打得跟开赛车一样，还带挂挡提速的，居然会有这种操作，是他见识太少吗？
“碓冰，”这时，火神转过头来，自下而上地望着碓冰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你也有着能够进入ZONE的天赋，我能够感受得到。”
碓冰唇角微掀，说他自大也好，对于这点他可没有丝毫的怀疑，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吧。”碓冰一针见血地说。
“嗯，”火神小幅度地点了下头，“除了天赋，平时的不断苦练，还要有着对篮球的绝对热爱……”
“那不用考虑我了。”
“碓冰？”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在一项运动上灌注毕生的热情。
火神张了张嘴，但想到喜爱什么东西，是非常主观的事情，就算是他也不能够勉强，他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感到十分遗憾。
“你这又算什么呢？”碓冰问火神：“开一个ZONE累成这样，究竟是谁赢了比赛。”
“我这是例外……”火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哝着，其实关于进入ZONE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说，ZONE除了无意识进入外，是可以通过寻找某种“契机”主动进入的。
重生前，火神他的契机是——为了同伴、为了队伍而战，只要有同伴与他一起奋战，他就能推开大门。可今天的这场比赛，没有同伴，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契机是什么？
比赛中，进入ZONE的火神没有多想，比赛结束，一脱离ZONE的状态，火神就浑身脱力，只能躺着地上恢复体力时，火神明白了，在这场比赛中，他手里拿着的钥匙是什么——是他自己，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他把自己赌上了，赌上自己的一切，去超越！
于那一瞬间突破身体的极限，到达曾经攀登过的顶峰，他让未来在现在先一步降临，那个经历过夏季Inter High，冬季Winter Cup，和诚凛一起成为全国第一的，最强的火神大我，借着“ZONE”重新莅临人间。
与之相对的是强烈的副作用，退出ZONE后就直接扑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体力和精力都消耗太大了，说是开了闸门的洪水也不为过，满打满算，状态绝佳的情况下，ZONE也只可以支持十分钟左右的样子，无法让他打满一场比赛，但火神已经心满意足，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他已手握最强的武器。
“嘿嘿嘿……”
“傻笑什么？”
“碓冰，篮球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够获胜的，对吧？”
碓冰手托着下巴，无奈一笑，“……嗯。”
“我今天好开心啊！太开心了！碓冰，你开心吗？”
碓冰没说话。
火神自顾自地接下去道，“我知道的，碓冰你一定也很开心。”
“够了啊你，”碓冰看着火神脸上露出的傻乎乎表情，声音有些懒散，“废话这么多，还不如把力气省下来恢复体力。”
听见碓冰这么说，火神安静下来了，两个少年，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互相之间一句话也不说了。
晚来风渐起，随风传来的树叶婆娑声，像一阵喁喁私语，吹进人的耳朵里，使人心旌摇荡，仿佛坠入一个轻浅又甜美的梦境之中。
不过一会儿，火神就又笑了，这下碓冰不禁也笑了，一致觉得刚才的安静氛围不适合他们，火神笑得声音都在抖，他好久没打篮球打得像今天这么痛快了，“碓冰，明天……明天我们再来……”
“叮铃铃……”
火神的声音停下了。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刺破了欢乐的气泡，让一切沉静，碓冰垂首敛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少年动作不慢，在手机铃声进入下一个节拍前，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了比赛结束后才塞进去的手机，接听，放在耳边，等待对方说完话，碓冰简单地回应了三个字，“知道了。”
挂掉电话，再抬眼，碓冰的脸色毫无异常，他没问火神刚才想说什么，火神也不再说，因为两个人心知肚明那是无法成行的事情了。
火神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失落。
“表情这么难看啊？”
“碓冰你……”火神看着即便在这样精疲力尽的情况下，气质也没有丝毫折损的少年，想起之前他对碓冰的猜测，不由得喃喃道：“难道这是十二点的钟声？”
头一回，火神说的话叫碓冰摸不着头脑，脸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然而还不等碓冰开口追问，他就听到从火神嘴里后续蹦出来的“童话”二字，这下，碓冰可全明白过来了。
不知为何，碓冰怔了一怔后，直接掩面哈哈大笑起来，把火神吓了一跳，碓冰的笑一直是浅淡的，像隔着雾气一般，但现在却笑得眉眼飞扬又肆意，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有这么好笑吗？”火神纳闷。
“哈哈哈很好笑，非常好笑，你居然知道童话故事？”
“我是有童年的好不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火神不爽地反驳着，感觉自己被人看扁了，虽然对王子公主这类故事不感兴趣，但怎么可能对享誉世界的童话故事一无所知。
碓冰笑着点头，伸手就想要拍拍火神的脑袋，但手没能够到，干脆转手拍了拍火神的脸，“呐，有一个问题，如果我是到了时间就要离去的辛德瑞拉，那你是什么？王子是不可能了，难道是神仙教母？变成马夫的老鼠？哈哈哈……”
“我才不是，”火神一头黑线地拍开碓冰的手，“别捉弄我。”
“噢！”碓冰收回被火神一下打开的手，“你的力气恢复了。”
“诶？”举到眼前的手掌，握紧又放开，火神确认了事实，“真的。”
“别躺在地上了，”碓冰起身，像一个真正的绅士那样弯腰向着火神伸出手掌，“起来吧。”
火神拉住碓冰的手，被碓冰一个用力从地上拉了起来，但碓冰的绅士假象只维持了片刻，眼瞧着火神坐起来后，碓冰就松开了火神的手，凭借站着的身高优势，伸手用力地压了压火神的脑袋，“南瓜车好了，头发颜色也相似。”
“哪里像了？”火神下意识地要去打碓冰的手，但碓冰马上抽离了，还往后退了一步，不容反驳地说：“就这样决定了。”
“什么？”
“加油哦，南瓜车，有朝一日，就盼你载着我驶向美好新生活！”
灯光闪耀下，负手而立的少年，他望着火神的明亮目光，让火神说不出话来。
“那么再见了，火神。”
碓冰转身，背对着火神抬臂扬了扬。
“……再见。”
火神注视着对方的身影前行而去，离开灯光笼罩的范围，走进一地月色之中，又逐渐步入黑暗，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火神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家伙，不是能好好地说我的名字吗，之前果然是在耍我吧。”
但夜色寂寥，已无人回答火神的疑问。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天纵之才（下）
